一个碧空万里的早晨,石头、道衍和徐妙锦相约在十醴香吃饭。
徐妙锦在母亲离世后,便不愿再像以往那样成日呆在家中。
经历苦痛之后,她的心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徐妙锦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异常强烈。她想认识更多的人,了解更多的事,想与挚友推杯换盏,甚至体会爱人和被人爱的滋味。
徐达也不再阻止徐妙锦外出,他对自己的女儿愧疚不已。
只要徐妙锦开心,他能做到的他都愿意去做。
徐妙锦和石头成为了好朋友。三不五时邀请石头来家里做客或者自己上门到李府去。
三人一阵寒暄后,点了小菜和茶水,坐下叙旧。
石头将徐妙锦介绍给道衍:“大师,还记得她吗?”
“当然记得了,你欺我年纪大了,是吧?我的记性比你还好。”
“呵呵呵,大师怎么记姑娘记得这么清楚?”石头夹了一块红烧肉在道衍鼻子前晃动,这是他每一次与道衍吃饭最乐此不疲的举动。
“拿开!”道衍用筷子挡开石头的筷子,“肉不能吃,姑娘却可以记!记与不记不犯戒律,动不动心才是关键。老衲对女色早已心如止水。丫头,老衲要谢谢你当时为我们带话给燕王。如今燕王看中老衲,这多亏了你。”
“大师客气了。”徐妙锦笑道。
“大师满面春风,神采奕奕,是否有喜事啊?”石头把红烧肉放进自己的嘴里。
道衍哈哈大笑:“石头,你看出来啦,我确有喜事。”
“说来听听。让我们也高兴高兴。”徐妙锦道。
“我明日就要离开应天府了。”
“这是何喜事呀,难道你就这么不愿意呆在应天陪老弟了吗?”石头假装沉下了脸。
“我要随燕王到北平去。”
“他不是让你做京城的眼线吗?”
道衍点点头,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燕王原本是这么说的,我觉得那时他还不是很信任我吧。这次燕王回来给马皇后奔丧,他找到了我,要我和他一起回北平。”
“这么快?”
“哪里快?我在小庙里等了他整整两年。”
“怎么见一面就让你说服了?”
“哈哈哈!高人自有妙招。”道衍摸着稀疏的胡子,摇头晃脑,沉醉其中。
“说来听听,让我也学学。”石头道。
“嗯,你还真在其他地方学不到。”
“那是,幸好我交到了大师这样的高人。”为了套出道衍的话,石头使出了略显生涩的拍马屁技巧。
“呵呵,我和燕王说,要送他一样礼物。”
“送礼?就是这样呀?这不是贿赂吗?”
“哈哈哈!傻小子,贫僧只有木鱼和僧衣,哪来的钱财去贿赂。再说了,如果燕王是个贪财的小人,我又何必跟着他呢?”
“哦,那是什么礼物?”石头放下了筷子,徐妙锦也按耐不住,目不转睛地盯着道衍。
“过来。”道衍神秘兮兮的招了招手。
坐在道衍两旁的石头和徐妙锦都把耳朵凑了上去。
“丫头,你别听了。”道衍把身体倾向石头。
“怎么了?我听不得吗?”徐妙锦坐直身子,“哼!刚才你还在感谢我,现在就这么不讲情面。出家人都这么善变吗?”
“这是姑娘家听不得的话,你真要听?”
“这是你一个大师说的话吗?”
“我没骂脏话,我就是说你姑娘家听不得。”
“拉倒,我才懒得听你们两个臭男人说的悄悄话!”徐妙锦气鼓鼓的转过身去,背对着道衍。
道衍并非因为徐妙锦是女子才不让他听。
燕王是徐妙锦的姐夫,在未对徐妙锦深加了解之前,道衍不能在她面前透露自己的心意。
而石头早就知道他的宏图大志,他们俩还就此讨论过多次,所有他只能告诉石头一个人。
“我要送燕王的礼物是一顶白帽子。”道衍飞快的说,将如蚊子般的声音送入石头的耳朵里。
“什么?白……”石头几乎脱口而出,他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不要告诉任何人。”道衍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这不吉利吧?”石头凑到道衍耳边说道。
“哈哈哈!大吉!”道衍放声大笑,笑石头的可爱,也笑自己的如意算盘。
“什么?”石头越听越糊涂,“暂且不论它吉不吉利,这破东西我都不要呢,燕王要这干嘛?”
“哈哈哈!真是个孩子。以后你就会知道了。”道衍的脸上焕发荣光,锦绣前程在他的两道眉毛上飞舞。
“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们俩一杯,感恩可以认识你们两个人。”
“你敬妙锦就行了,不用感恩认识我。”石头笑道。
“臭小子,你也是我的大恩人。”
“我?”
“对。”道衍压低了声音,“如果不是你让我通知燕王胡惟庸要造反的事,他也不会取得皇上的信任就藩北平,那么我自然也就不会取得他的信任。你和丫头都是我的恩人。”
“别那么客气了,大师,成天把恩啊德啊挂在嘴上,肉麻死了。”徐妙锦翻着白眼,哆嗦了一下。
“你看石头救了我的性命,我都没谢过他呢。真正的朋友不言谢。”徐妙锦像哥们似的一拳打在石头的肩头。
石头脸颊绯红,有些害羞,还有一些他当时并未清楚明了的滋味。
他赶紧回敬徐妙锦,以此掩饰自己的窘迫:“臭丫头,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吧。我如果说你不用谢我了,那你就不用谢我,这哪轮得到你说啊!”
“你……”徐妙锦夹了一个大鸡腿塞在石头的嘴里,“呵呵!我谢谢你了,我所有的感激都在这鸡腿里了,你慢慢品味吧。”
“丫头,”道衍笑道,“石头欺负我,你欺负石头,你算是帮我整了这个臭小子。对了,他怎么救你了?”
“他就给我解了点小毒。”徐妙锦慢不经心地说。
石头吐出鸡腿:“小毒?中毒的时候和我说,没有我,你的命就没了。现在你说只是点小毒。女人心海底针呀!”
“你中毒了?你没事吧?”道衍问。
“大师,你辅佐燕王的人最擅长的不就是分析吗?你分析分析呀!第一,我现在像是有事的人吗?第二,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石头给我解了毒。”
“第三,”道衍接过徐妙锦的话,“你徐丫头福大命大,怎么可能这么早死呢?好了,我和你们说正经的,你怎么会中毒的?中了什么毒?”
“有人要害我娘。她的寿礼霞帔被撒了毒粉。我恰巧也试了一下那件霞帔。”
“谁送的寿礼?”道衍敏锐的神经触角霎时张开。
“你即将辅佐的燕王。”
“燕王?”道衍吃了一惊。
燕王给自己的岳母送了一份有毒的贺礼?他脑中飞速地盘算起其中各方的利害关系。
“我们已经推断这不可能是燕王下的毒。”石头打断了道衍的思路,吐出啃剩的鸡骨头。
“至于胡惟庸,我爹说过一定不是他。”
“那这是谁干的?”道衍追问。
“不知道,没有线索。”石头回答。
道衍盯着门外屋檐投下的阴影发呆。
这个人可能是燕王的敌人,也可能是徐达的敌人。他想干什么呢?
杀掉徐达的夫人嫁祸给燕王?可是燕王至今为止也没有因为有毒的寿礼受到半点损害,难道下毒之人另有目的吗?
无论如何,这事和燕王扯上了关系,那么他就是燕王的对手。
道衍对着那片阴影投去了较量的目光。
“大师,你觉得是谁干的?”石头问道,徐妙锦竖起了耳朵。
道衍摇了摇头。
“你卜个卦算一算吧。”
“卜卦不是神仙捏捏手指就知事情始末。”道衍瞪了石头一眼,“你说说看你是怎么解毒的?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个神技,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你有这本事?”
“嘿嘿!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石头不是要故意隐瞒神农鞭的事,只是他觉得这并不是他配的药方解的毒,所以不好意思说出口。
“丫头,你说说。”道衍转向徐妙锦。
“我怎么知道?我中毒了呀,不省人事。你睡着的时候,你能知道身边发生什么事吗?”
“臭丫头,好的不学,就知道和石头学斗嘴。”
“我是真不知道,所以才耍耍嘴皮子。”徐妙锦嘟着嘴。
“你不知道,我知道!”一个洪亮清脆的声音越过了两三张桌子,传到了他们耳旁。
三人寻声望去。
“铁舒!”石头惊讶地站了起来。
“把神农鞭交出来!”说话间农铁舒已经站在了他们三人的面前。
“什么神农鞭?”石头不自然的把目光从农铁舒脸上移开。
“别装了!你偷了我们神农宫的神农鞭,差点把我爹害死。你今天若不交出来,别想走出这酒馆!”农铁舒气势汹汹,她纤长的手指几乎贴到了石头的鼻子。
“姑娘,你这就不对了。”道衍站出来帮腔,“我们石头从不说谎,你要先说清楚你的神农鞭长什么样?”
农铁舒斜眼瞪了道衍一眼,并不理会他。
“你交不交?”农铁舒把未出鞘的剑架在石头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