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和石头来到大厅。徐达脸上乌云密布,他心里有数,谁会对他的家人下毒手。
“李公子,她们这中的是什么毒?”
“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医书上有记录。这毒非常奇特,而且凶险。中毒者体内七种绝脉交替而行,五脏六腑之气溃散,最终将致脏器衰竭而亡。”
徐达虽是个武将,干脆利落,可是他的处事风格一向不是针锋相对,唇枪舌剑。
这一次他破天荒的向朱元璋进谏胡惟庸滥用私刑是因为他不忍看见忠心的福寿郁郁寡欢。
福寿是徐达府里的仆人,胡惟庸曾重金收买他加害徐达。福寿不但没有出卖徐达,反倒把此事告诉了徐达。
被胡惟庸杀死的车夫正是福寿的哥哥。
因此,徐达要为忠于他的仆人讨回一个公道。
徐达把目光锁定在胡惟庸身上,不过他没有打草惊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命令自己最忠心的几个手下潜伏在胡惟庸的丞相府周围。
他要对付胡惟庸不仅仅是因为徐妙锦和谢夫人遭人下毒,最令他忧心忡忡的是胡惟庸会对皇上不利,对大明不利。
胡惟庸独揽大权,朱元璋视而不见。徐达不知道胡惟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不知道朱元璋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他只能想到最差的可能——朱元璋忘了历史的前车之鉴。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个丞相专权,皇权旁落的局面下,保证不会改朝换代。
胡惟庸是谨慎的,他不允许任何外人混入丞相府。他又是大胆的,丞相府里到处都是他的罪证,一块砖、一片瓦、一棵树、一朵花。
丞相府里的老仆人都跟随了他几十年,年轻的仆人都是老仆人的儿女。
这些人全家都在丞相府里干活,任何一个人若是背叛胡惟庸,全家都会遭殃。
因此他们只能对胡惟庸死心塌地,忠心耿耿,没有选择。
徐达在等待铜墙铁壁裂开一道缝,朱元璋在等待推倒一堵墙。
“不好了!不好了!”徐妙锦的丫鬟小翠脸色乌青,跌跌撞撞冲进大厅。
“将,将军!”她上气不接下气,“小姐的毒又发作了!”
“李公子,这……”徐达双目放电,射出对胡惟庸的愤怒。
“将军,我去看看,别担心!”石头飞身奔向徐妙锦的卧房。
徐妙锦这次毒发比第一次更厉害。
新增加的溃烂越来越多,由上半身扩展到下半身。溃烂的程度也较先前严重,原有的创口流出的脓液比之前更腐臭,更污浊。
斗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往下淌,枕巾湿了一大片。
“给小姐喂药汤了吗?”石头问小翠。
“喂了,今天的药已经喂过了。”小翠不安的搓着双手,努力回忆是否自己某个步骤做的不到位,导致小姐病情加重。
“妙锦,我的好女儿,勇敢点!”徐达以惯有的将军鼓励士兵的方式安慰徐妙锦。
徐妙锦咧了咧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爹,别担心我,你去照顾娘吧,她体弱。”
“好!石头,妙锦就交给你了,有任何事立即告诉我。”
石头把了把徐妙锦的脉。脉漂浮且散乱,元气离散,情况危急。
“不好!”石头心中暗道,“这徐妙锦的命是要没了么?石头啊石头,亏你还以为自己有起死回生之术,你连海大叔的一成都没学到。若海大叔在这,徐妙锦一定有救。”
“石头,”徐妙锦气若游丝,她看出了石头的自责,费劲力气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不要难过,谢谢你!昨日爹把御医请到府里,御医看到我的情况说我能起死回生是个奇迹……”
石头怔怔望着徐妙锦,她低垂的眼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根根分明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嘴唇苍白却仍然动人,缓缓起伏的胸脯下面有一颗善良的心。
石头眼眶发红,赶紧转身,把落下的眼泪埋进臂弯里。
“我不能坐以待毙!当时我在暗无天日的洞里也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我不是活下来了吗?徐妙锦也不会死,我得想办法救她!”
他忽然觉得他和徐妙锦之间有某种切不断的联系,他们不只是见过几次这么浅薄的情份。如果徐妙锦真的离开这个世界……
想到这里,石头心如刀割,五脏六腑汹涌翻腾,气血逆行而上,冲至百会穴。
“啊!”他大叫一声,抱住自己的头,夺门而去。
小翠端着一盆水和从谢夫人房里拿回的神农鞭,正准备进门。
石头与她正面相撞,小翠、那盆水以及神农鞭全部摔在地上。
乒乒乓乓的声音把石头从疯狂拉回到现实。
“小翠,哎呀!对不起,你没事吧?”石头慌乱的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我没事,我没事,快救小姐!”小翠用手撑着地,想要站起来,可是疼痛难忍起不来。
石头越过盆,踩在湿哒哒的神农鞭上,扶着小翠的手臂。
“李公子,别踩!”小翠尖叫,用力把石头的脚推开。
湿哒哒的神农鞭嵌上石头的脚印,痛苦地扭曲着。
那些石头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神农鞭,神农鞭!”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回忆。
“他把湿哒哒的神农鞭套在小雏鹰的脖子上,本想勒死它。小雏鹰落下了伤心的泪水,他没忍心下手。
不久后他听到小雏鹰发出咕咕的叫声,他去查看小雏鹰的伤口,伤口已经消肿。在随后的几天中,小雏鹰逐渐恢复了健康。”
湿哒哒的神农鞭?小雏鹰的眼泪?是不是缺少了这两样东西,所以神农鞭的功效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又一幅回忆中的景象证实了他的想法:在海大叔的地图上,神农鞭旁边有一颗水滴,那不是水滴,是泪滴!
“小翠,再去打一盆水来!把鞭子泡在水里!”
小翠看着石头发光的眼睛,忘却伤痛,从地上弹跳起来,抓起空盆,奔向水井。
眨眼功夫,她就端来一盆水,石头却不在房中。
“蜂鹰,小雏鹰,你在哪?快出来,别闹了!”石头边跑边喊。
中山王府的每个角落他都找遍了,就是不见蜂鹰的身影。
出门的时候,他嘱咐过蜂鹰不许顽皮。或许蜂鹰觉得石头冷落了他,故意躲起来,让石头尝尝心焦的滋味。
“你再不出来,我们就不是朋友了!”石头为了徐妙锦,带着这句令人痛心的狠话巡回了整个中山王府。
在后花园一个废弃的枯井里,石头听到了咕咕的叫声。
“上来!”石头趴在井边,对着井里大喊。
蜂鹰没有动静。
“我求你了,快点上来,要救人!”
蜂鹰嗖地飞出井口,高高的俯视着石头。
“我错了,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快走!”
蜂鹰没有动,张开的翅膀优雅地保持着良好的平衡。
石头心急火燎,怒火灼烧着他的脸。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蜂鹰要耍小性子呢?他怎么这么不通事理,看着我干着急,这还是我的朋友吗?
畜牲就是畜牲,关键时刻还是人可靠!
一滴泪水落在石头的脸上,来自在石头正上方盘旋的蜂鹰。
这滴泪水浇灭了石头的怒火,平息了他的心绪。
“小雏鹰,我……对不起!我的朋友快死了,她需要你的眼泪……”石头开始哽咽,“我不是故意要那么说,只是为了逼你出来。我该死,伤了你的心。我……发誓!”
石头抬起头,看着蜂鹰:“我永远都不会再说我们不是朋友的话,如果我说了,就让我粉身碎骨……”
蜂鹰朝石头扑面而来,宽大的翅膀紧紧的拥着石头。
当石头回到徐妙锦的卧房时候,徐妙锦失去了知觉,小翠守着那盆神奇的水泪如雨下。
她四五岁的时候就来到了徐府,从小和徐妙锦一起长大,陪她读书,陪她玩耍。
徐妙锦是个没有架子的小姐,她不把小翠当丫鬟,当成自己的妹妹。
如果徐妙锦不在了,她要去哪里?
她突然觉得房间大的像宫殿一样,空荡荡的,黑漆漆的。
孤独和恐惧第一次侵占了这个花季少女的心。
门被撞开了,石头和蜂鹰闯了进来。
小翠抹掉眼泪,退到一旁瑟瑟发抖。
“妙锦,你醒醒!我来了!”石头轻轻摇晃着徐妙锦的脸。
徐妙锦没有睁开眼睛。
石头走到那盆水面前:“蜂鹰,你的眼泪!”
蜂鹰毫无怨言贡献了几滴眼泪,因为他的朋友的朋友正在生死边缘挣扎,也因为他进一步理解了朋友之间的友情。
他也为昏迷不醒的徐妙锦难过,眼泪轻而易举涌出眼眶。
“小翠,过来掰开她的嘴,把水灌进去!”石头端着解毒水,头也没回,死死盯着徐妙锦毫无生气的嘴。
“哦!”小翠本能的答应着,但是深陷恐慌之中,呆立一旁并未移动脚步。
“快呀,你在干什么!”石头呵斥道。
“来了!”小翠猝然惊醒,趔趔趄趄奔到床前。
“掰开她的嘴,把水灌进去!”石头重复。
小翠上前将徐妙锦的头稍微垫高,又用双手掰开她的上下颌。
石头将水灌入徐妙锦的嘴里,但水任性的往徐妙锦的唇边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