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诺木认为,爱尔礼当初越狱是明国人自己在策划,给了他一个返回辽东的机会,让他回来后做了明国安插在女真高层的眼线。
想清楚这些,琐诺木无时无刻不想着逃回来,将消息告诉大汗,一定要防范爱尔礼,以及爱尔礼的父亲阿敏。
琐诺木回来了,遇到女真同胞们的言语和肢体攻击,最后被绑的像粽子一样,只等着大汗下令将其杀掉。
莽古尔泰给他松绑,然后要带他面见皇太极,说清楚当时在明国发生的事情。
不远处帐篷里的爱尔礼全看到了,不知何时他的父亲阿敏出现在身后,突然冷声问道:“背叛大清的不是琐诺木,而是你爱尔礼,对否?”
爱尔礼回身正对着阿敏,说道:“阿玛,明国如何,相信你比孩儿更清楚。皇太极极力排挤你,他若是败了尚且好说。他若是有一天君临天下,我等父子都将是其刀下之鬼。”
阿敏当然能看出这些,可是做叛徒,似乎太耻辱了。
爱尔礼告诉他,“除此之外我等可还有活路?”
阿敏无话可说,在抢了马匹逃回的这段时间,他一方面承受来自皇太极的挤兑,不但没有归还他应有的
军卒和百姓,甚至连旗主的位置都只字不提。另一方面,儿子爱尔礼千方百计的游说,是时候和皇太极分道扬镳,跟着他只剩下死路一条。
阿敏在不公正的待遇下渐渐动心了,前不久大周皇帝让他做建州卫指挥使,他毅然决然的逃走。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他的一个机会,是他阿敏的机会,也是广大女真人的福音。
儿子爱尔礼已经摆明身份,他就是女真高层里那个顶级的间谍。
现在轮到阿敏选择,他似乎倾向于和儿子在一起。
可是琐诺木逃回来了,他肯定会去揭穿爱尔礼的底细,怎么办?
爱尔礼捋着大胡子说道:“阿玛放心,孩儿早有准备。”
琐诺木跪倒在皇太极的大帐内,把爱尔礼狠狠的控诉一番。
他是怎么投降明国的,都对明国人说了什么,出卖了多少兄弟,导致大清国的间谍网络全面崩溃,最后又是如何逃回,怎么哄骗皇太极。
在他长篇累牍的痛骂之后,皇太极问:“爱尔礼何在?二贝勒何在?”
立即有人去请阿敏和爱尔礼,他俩神色如常,见到琐诺木之后“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人没听到刚才琐诺木的指责,没事人一般。
琐诺木再来一遍,长篇累牍的攻击爱尔礼这个“叛徒”。
爱尔礼的情绪没多大波动,等他“喷”完了,问道:“被明国抓到以后,我逃走的时候,你还没被抓进来。也就是说,我俩自从行动失败便一直没有见过面,你为何对我的事情说的头头是道,连细节都那么清楚?谁人告诉你的?明国人吗?”
一句话把琐诺木问懵了,他的“批判”很多是推测,以及在推测基础上的修饰,至于爱尔礼怎么谄媚明国人,又对他们说了什么,艺术加工的比例不小。
爱尔礼在来之前已经盘算好了,甚至在他还在顺义的时候,那个锦衣卫头领在牢里和他单独说过话。
锦衣卫头领好像姓刘,说有一天琐诺木可能会回去,他会知晓你在顺义皇庄的一切。但是他知道的越清楚,你反驳起来越简单。
要知道你们的听众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太极。到时候一定要抓住要害,一句话直接反驳琐诺木说的一切,让他无法自圆其说。
正因为琐诺木知道的太多,也太清楚,甚至连细节都活灵活现,导致可信度下降,在他和爱尔礼谁是间谍的问题上吃亏。
这是一场心理战,公孙剑早早的使坏,让琐诺木知道的那么详细,又让刘文炳给爱尔礼传话,让他知道怎么反驳。
爱尔礼筒单一句话,胜过琐诺木的千言万语。
他没有输在信息不够上,输在了心理上暴露了弱点,没法自圆其说。
皇太极只要稍加思索,也知道琐诺木才是那个背叛者。
至于琐诺木为什么回来,他也有自己的判断,那就是琐诺木是明国派来的,目的是扰乱军心,彻底的打垮女真。
阿敏反而成了和事佬,言道:“琐诺木被擒,同样是因为替陛下分忧,他有难言之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陛下宽宏大量,从轻处罚。”
另一边的莽古尔泰不高兴,陛下还没说要处罚琐诺木,你怎么就开始求情了?
谁说陛下一定认为琐诺木才是背叛者,而不是你的儿子爱尔礼?
阿敏笑了笑,根本不紧古,设身处地站在对方角度考虑,答案一目了然。
皇太极如他所想,更信任一直在身边的爱尔礼,而不是从大周牢里刚逃出来,却知道如此之多的琐诺
如果琐诺木说的是真的,他受尽酷刑仍誓死不屈,那么是谁告诉他大周的机密消息,都是恰巧听到的吗?一名囚徒有这么大能耐?
更离奇的,人家爱尔礼回来是有原因的,刚刚搬到县衙大牢,有自己人在外面协助,集体暴动后逃走。你琐诺木昵,偷偷从牢里出来的,没有看管盯着你?一路上这么多关口,你不到一个月就逃回来了?
在皇太极眼里,爱尔礼的行为更符合常理,琐诺木干的却形似传奇。再看爱尔礼的神情好整以暇,似乎根本没当回事。而琐诺木却紧古激动,眼神多少有些闪躲。
谁是叛徒还用说吗?
“推出去斩了吧!”
琐诺木高声喊冤,莽古尔泰为亲姐夫求情,无奈军法无情,皇太极面对赤裸裸的谎言气愤难当,你坏了我的间谍网络不说,又跑来动摇军心,杀你难道不应该吗?
阿敏也来求情,女真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能自断手脚啊!
皇太极更生气,挥了挥大手,如果这样的行为都能姑息,女真只会毁灭的更快。
人头很快被送了回来,圆睁着双目,至死也没有服气。
莽古尔泰气坏了,亲姐夫被杀,无论他是否背叛,心中总归是不高兴的。以至于连招呼都没打,气呼呼跨步出去。
阿敏见情形不妙,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和皇太极告辞,走出了营帐。
爱尔礼跟着父亲,两人走了没多远,遇到莽古尔泰一声暴喝,“二贝勒好生阴险!”
阿敏拉着莽古尔泰到了僻静处,方才问道:“我一直为琐诺木求情,你也是看到的,何来的阴险?”
莽古尔泰道:“陛下心中厌烦你已久,你越是求情,他越是要杀。因此,你的求情,相当于在背后推了一把,最终将琐诺木推上了绝路。”
阿敏听后,竟无言以对。
爱尔礼替父亲言道:“昌克赤此言差矣!”
昌克赤是他们语言里叔叔的意思,爱尔礼从裤脚掏出一把短刀,指着自己的心脏部位说道:“琐诺木是否背叛,女真间谍网络为谁而毁,我并不知道。但我爱尔礼可以用性命发誓,此事与我无关。昌克赤若是不信,我愿用尖刀刺穿胸膛,以性命为自己洗清嫌疑。”
阿敏适时的说道:“背叛者未必在爱尔礼与琐诺木之间,或者另有其人昵!”
另有其人?
比如多尔衮,他可是明确无误的投靠了大周,听说随佛郎机人去了几万里之外。若是多尔衮背叛,间谍网络崩溃更有可能,为什么陛下一定要认定爱尔礼或者琐诺木昵?
阿敏夺下了儿子的尖刀,你的性命还要留下来杀明军,不要妄自丢在这里。
莽古尔泰的疑心削减了几分,看阿敏父子的表现,也不像是背叛了大清国。
他怒气难消,转身要走。
阿敏问道:“三贝勒要去哪里?”
莽古尔泰没答话,阿敏自作主古的安慰道:“陛下面对强大的明军,军卒死伤惨重,又丢了盛京城,还有几乎全部的家眷,请三贝勒理解他的艰苦处境,以及刚才略显冒失的举动。”
“哼!”
莽古尔泰还是走了,没有答话。
阿敏小声问儿子,“你说刚才那几句话,能挑动他造反不?”
爱尔礼觉得,不管他是否造反,都要将隐患报告给陛下。
海兰珠清晨醒来,在侍女搀扶下走到院落。她即将临产,肚子高高的隆起,有点像田秀英,难道怀的是双胞胎?
天空中有雪花飘落,在风的裹挟下越来越急,侍女提醒了两次,要不要回到屋内。
海兰珠没有,她望着东南的方向,那里有她的夫君,也许此刻正骑着马,在战场上与女真作战。
前不久,她看到大周朝的势如破竹,相继攻陷辽阳和沈阳,把女真逼到了犄角旮見。可突然出现的外喀尔嘻搅乱了战局,让女真人重新升起希望。
夫君的信函已经送来,让海兰珠劝科尔沁大汗向北征讨外喀尔喀,趁机占领他们的牧场,吞并他们的人口和牲畜。
海兰珠该做的已经做了,她在等待一个最好的结果。
越来越大的雪花落在她的白色狐皮大轚上,她从树叶上轻轻取下一片雪花,捧在掌心看它慢慢融化。在东南面的沈阳城,应该还暖和吧!
一个声音传来,接着是稳重的脚步,科尔沁大汗带着一群人到了门外。
海兰珠微笑着迎接,怎么大汗亲自登门?
科尔沁大汗以前被称为土谢图汗,自从与女真断交,建立与明朝的友好关系之后,他们便是真正的大汗,无须加什么前缀。
他今天来是探望海兰珠,按日子算他应该没几天会诞下孩子,稳婆已经找好了,服侍的人要加倍。
同时,大汗承诺,待孩子满月后,海兰珠可以随时离开。科尔沁是她的家,但北京城同样是她的家,来去自如,无拘无束。
海兰珠表示感谢,在这背后,其实是科尔沁与大周国力对比上的变化。
一个月前,大汗还坚持留下海兰珠。
一个月过去,大周朝虽然在辽东有所损失,但国力雄厚,那点损失很快会被弥补。
科尔沁不同,经过与外喀尔喀一战,随后被连续追击,三万大军最后仅剩几千人,其中还有不少人带伤,距离全军覆没仅一步之遥。
这是让科尔沁伤筋动骨的大败,整体国力下降多半,已经没有与大周朝讨价还价的机会,只能安心做小弟。
既如此,科尔沁大汗态度转变,愿意随时送走海兰珠和她生下的孩子。
同时,大周皇帝写信“请求”他进攻外喀尔喀。
其实,这与“命令”无异,现在的科尔沁还能拒绝大周吗?
大周朝要想制服他们,根本不用动刀动枪,像这样连续的荒年,只要粮食不进入草原,科尔沁会越来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