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结果不错,顺义皇庄既有大周朝的科学家,也有西洋的传教士,尤其是像修士马丁那样的钟表匠,在过程中出力不小。
这也是马丁犯了那么大的错误,公孙剑却不杀他,宁愿让他带着伽锁工作,也不愿取了他性命的原因。
“飞梭”只是个开始,它还有巨大的进步空间。而且,织布机只是在工作效率上有所提升,公孙剑还要寻求动力方面的解决方案,如果能借助水力、风力,或者将来用上蒸汽机,用机器来代替人人工,那便意味着工业革命出现了端假。
刘太妃的长孙说,祖母得到飞梭后非常高兴,虽然还没有从顺义得到足够的东西,现在这些已经极大的提升织布效率。
同时,祖母提出了自己的忧虑,等飞梭大批量供应后,纺纱车间好不容易生产的棉纱,织布车间很快就用完了,织布工人只能等着,没有事情可做,难道要给她们安排别的活吗?
公孙剑听后很高兴,刘太妃想的太对了,这便是纺纱与织布的相互作用。飞梭的发明吹响了技术革新的号角,客观上提出人们对纺纱技术更高的要求。
新研制的“纺织机”应该已经运达了吧?
刘太妃的长孙回答,宝物刚到货两三天,祖母还没想清楚怎么用。此刻在车间内,应该正在琢磨吧!公孙剑来了,越过那道门,就能看到他朝思暮想的祖母。
刘太妃在那架纺纱机前,亲自用手摇动,测试机器纺纱的效果。
在她身边,一群女工围绕着她,帮着她完成基础的工作。
这些人至少有一半是宫里出来的,离开了紫禁城,她们成了江南纺织厂的工人,每月到时领俸禄。有人已经嫁人,仍然选择在这里工作,因为这里的俸禄高。
直到公孙剑到了近前,刘太妃才发现他,眨巴眨巴眼睛,用干枯的手揉了揉,真的是皇帝,她的乖孙儿。
两人虽没有血缘关系,却亲切的不得了,刘太妃瞬间泪流满面,搂住皇帝哭了。
公孙剑安慰她,太妃看起来身体挺好,孙儿也挺好的。
看到刘太妃回乡后与家人团聚,同时还能有一份了不起的事业,当地的官员和士绅三天两头上门拜见,公孙剑很欣慰,这是一个老年人能够得到的一切,刘太妃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
哭完了,刘太妃抚摸着皇帝的脸,不敢相信祖孙俩还能见面。
当初在北京城外,皇帝领着嫔妃和朝廷重臣为她送行,说等到有空会来松江府看她。
刘太妃不怀疑皇帝的真诚,但这很可能会成为一句客气的套话。
大周朝的皇帝怎能说出门就出门,何况是远行两千里之外。
不曾想,公孙剑做到了,只是隔了几个月,在江南雨水纷纷的季节,来到松江府,事先没有任何通知,突然间出现在她的面前。
公孙剑拉着她的手,指着纺纱机对她说:“这机器的图纸是孙儿在顺义皇庄时亲自画的,一开始画得不怎么样,是徐先生和几位西洋人帮忙,最后制成这样一台机器,具体的使用在皇庄时已经反复测试,肯定比以前的纺纱机要好一些,但还是没有太大的进步,需要太妃和纺织厂的工匠使用时再琢磨,提出需求和设想后继续改进。”
公孙剑当然知道“珍妮纺织机”,知道它是工业革命开端时的标志性发明,也知道一些基本的原理。但公孙剑毕竟能力有限,画图纸也是在原有纺纱机的基础上,大概的提了一些想法。
是徐光启和众人在后面帮忙,一起琢磨纺纱机的改进思路,最后造成的这台机器最多是半成品,还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即便如此,通过测试显示,新纺纱机的工作效率比以前提升了三四成。
不要小看这三四成,至少代表一个崭新的开始,公孙剑已经知会徐光启,一定要安排专门的技术人员,针对江南纺织厂的机器做更深层次的研究,机器的工作效率提升几倍,他们的薪资待遇便提升几倍。
刘太妃已经测试过了,的确如同皇帝所说,只要操作熟练,新机器干活更快,运行的更平稳。但是,与织布车间的“飞梭”相比,纺纱机的进步还是慢了,仍然存在这边拖拖拉拉的纺纱,那边一会就织成了布,两者在速度上差别太大。
公孙剑挽着刘太妃的手,告诉她:“以后会一致的,甚至可能纺纱太快了,太多的纱堆积,需要再提升织布的速度。两者互相促进,江南纺织厂的工作效率越来越高,布匹的制造成本会越来越低,便能靠价格抢占更大份额的市场,甚至是海外市场。”
刘太妃听皇帝提起很多次“海外”,来到松江后去过新建的海运码头,看起来皇帝的决心不小,江南纺
织厂不止是国内纺织领域的龙头老大,还会走向世界。
祖孙俩到了休息的房间,7_K果和茶水早有人准备好,他俩处于最中心,周婉言等人稍稍靠外,其余人在门口候着。
刘太妃虽年纪不小,头脑仍旧清醒,她知道公孙剑辞行江南的主要目的。
“事情如此的棘手,陛下却有时间先来松江,恐怕又让那些官员猜不透了。”
公孙剑回答:“那是他们没有好好猜,如果认真点,肯定知道孙儿首先来的是松江。”
刘太妃点点头,对于皇帝南巡这一路上的蹊跷,她是心知肚明的。
皇帝刚离开北京时,状态是急匆匆,他在表明一个态度,对江南奴变的重视,对那些捣乱者的提醒。
到了运河的山东段,皇帝每个城池都要停留,甚至还折返回去走一段,除了在各处遇到的不同事件,更多的是在等待,还没有到处理奴变最佳的时机。
在淮安时,那是个意外,海鳘帮横空出现,让皇帝暴怒。又因为杜滨的奏疏,皇帝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办法,没有立即出兵剿灭海鳘帮,而是给彼此一个机会,希望等到他办完事情返回的时候,洪泽湖上盘踞的海鳘帮会自己土崩瓦解,至少变得比以前容易对付。
皇帝终于出现在江南,却没有去南京,没有去苏、杭,而是出人意料的先到松江府。
公孙剑告诉刘太妃答案,他一路上都在苦苦寻找,寻找彻底解决“奴变”的办法。
在山东,他让李精白推行吏治改革的同时,也让他发布法令,推行对奴仆新的管理办法。那个办法便是为治理“奴变”起了头,它规定了身为各种奴仆的具体权益,哪些事情是被官府保护的,哪些事情是作为主人不能触犯的,哪些情况是允许恢复自由身的。
公孙剑在兖州见到云老爷家数百的家丁护院,见过滞留鲁王府内更多的乞丐,见过过期的千户宋志谦严格控制的军人和混混,在临清见识到上官云豹二十六房小妾,这个社会中充斥着各色各样的奴仆,他们的比例未必低于寻常百姓。
公孙剑要想大周朝长治久安,在山东推行吏治改革是正确的,在淮安实行盐政改革更是必须的,而规范“奴仆管理”,减少奴仆所占的比例,有着更为深远的意义。
公孙剑为什么非要挑起公孙家子孙的反抗,本质上是消除了一个阶级,一个脑满肠肥占用大量资源的宗室阶层。在消灭他们的同时,顺带干掉很多勋臣故旧。
接着,公孙剑还在调整社会阶层的构建。
一方面,他虽然喊着收商税,实际上是鼓励工商业的发展,迫切需要社会上尽快出现并壮大中小资产阶级,靠他们来冲击原有的社会体系。
另一方面,他取消军户、匠户等百姓身份的限制,并在大周湖畔接受冯给的建议,全面取消官奴,相当于将更多的人投放到自由的平台上,用行政手段和市场结合着引导他们的方向。
公孙剑之所以来松江,除了看望刘太妃,徐光启和陈子龙是当地的大家族,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公孙剑要为这些奴仆找一个未来的方向。
看到江南纺织厂的女工了吗?
她们中的很多人原本是皇宫里的宫娥,还有一些是家中贫穷招来打工赚钱的。公孙剑认为,工人是奴仆
转化最好的出路,这样不需要官府拿出更多的土地和房屋。
而且,公孙剑不但期盼中小资产阶级出现,更期盼工人阶级的诞生。
大周朝发展至今两百余年,属于封建王朝的中晚年,历史上无论西汉、东汉还是唐、宋,基本逃不出这个朝代更迭的困局。
如果一切如常,大周朝会像历史上几个大一统的朝代一样,在两百多年的岁数上寿终正寝。
公孙剑要想破局必须靠革新,对外是殖民扩古和海外贸易,对内靠扶持工商业快速发展,靠新兴阶层对传统模式的冲击,靠老百姓貌似走投无路时找到的新机会,也靠新技术发展,以及新型农作物的种植。
刘太妃听他说完,感觉比自己想的还多,孙儿是个了不起的好皇帝。
自从兖州之乱以后,宋志谦风餐露宿,一路上受尽逃难之苦,终于赶到了江南,见到了陈仁伯。
陈仁伯身边还有霍三,另一个因为皇帝落难的人。他比宋志谦要早,当初皇帝还是信王的时候,因为顺义皇庄的事情,霍三被迫逃走。
他们几个在一起,更像是失意者联盟,已经找到合适的盟主,颍上郡王公孙由矩,还缺一个在士子中大有名气的人,陈仁伯看中了文坛领袖钱谦益。
钱谦益的出现多半是无奈,他有把柄被陈仁伯攥着,暴露出去是个死,只能选择顺从。
人虽然来了,钱谦益的心却不在,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陈仁伯问:“受之兄还在惦念画舫上那个姑娘?我找人替你打听过,此女子名叫柳隐,为江南名妓徐佛收养,年岁够了便待价而沽,只要我等出的银两足够,这柳隐就是你的。”
钱谦益又怎会不知道这些,答道:“柳隐并非寻常歌伎,她在秦淮河的画舫上公开宣称,只有会弹古曲《广陵散》的,才能成为她的如意郎君。否则的话,她宁愿投入秦淮河,也绝不苟活。”
陈仁伯告诉他,“我与那徐佛相熟,改日亲自登门拜访,定会有办法,让受之兄抱得美人归。”
钱谦益叹口气,娶到柳隐自然是天大的美事,可是有陈仁伯在旁边搅和,他恐怕无福消受。
像造反这档子事,从去年到现在,九千岁魏忠贤,福王和小福王,还有你弟弟陈仁锡,哪个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