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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岭七五郎此刻的脸色可不算好,阴郁的神色下酝酿着满心的怒火。
探路的伪军排长彪哥的心情更是糟糕透顶,因为坦克连续两次出了问题,在后续的前进中依岭七五郎更加的谨慎了,所有探查危险的工作自然交到了他们这些皇协军的头上。
他的排原本有31个兄弟,按照他给出的活命的办法,只用一条性命,以最小的牺牲去探查出所有的危机,可从辛庄里走出来,却还是折损了将近一半。
有个兄弟是在他面前,眼睁睁看着的情况下被炸成碎片的,就因为抢先了他一步先行,若非如此,死亡或许就轮到他头上了。
这样的场景几乎烙印在心底,可怜的彪哥怕是再往后的日子里都要日日噩梦了。
这一路走过来太不容易,先是火光冲天的草垛,接着是埋设的地雷,然后是巨大的坦克陷阱坑。
外加上狡猾的八路军时不时突然出现偷袭一阵子。
三辆九七式坦克,陆地霸主,结果连大半个辛庄都没有走完,第一辆坦克直接被炸坏了履带,第二辆坦克意外地掉进了巨大的陷阱坑。
只有第三辆坦克,在日军吃尽了苦头,见多了意外之后,总算是完完整整地保护了下来。
被炸坏了的履带维修用去了一段时间。
掉进巨大陷阱坑的坦克更是费工夫,用十几条几根手指粗的麻绳绑住了坦克部分车体,将近上百名日军士兵一起,像是纤夫一样使劲儿的往外拖往外拽,这才总算是把第二辆九七式坦克救出了陷阱坑。
这前后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中途依岭七五郎收到通讯消息,八路军冲出了辛庄,准备从村尾的方向突围出去。
情况与依岭七五郎预计划的稍微有点出入,他原本想的是将独立团从辛庄赶出去之后,直接连同村尾安排的阻击队伍前后夹击,就在辛庄外的空旷地带上彻底将独立团消灭。
但依岭七五郎认为事情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就算他带着坦克和队伍从辛庄赶过去,因为八路军留在路上的地雷和陷阱坑,会耽搁不少功夫。
可那村尾阻击的队伍依岭七五郎足足安排了大半个联队的主力。
依岭七五郎相信,就算自己安排的队伍歼灭不了八路军独立团,至少也能拖住八路军队伍,直到自己带着剩余的主力和坦克赶到。
可接着情况就发生了变化,负责阻击的联队慌忙中通过无线电通讯汇报了战况:
这支八路军队伍战斗之疯狂罕见,直接从正面发起全体冲锋,外加上他们拥有一支骑兵连进行冲击,联队阵地岌岌可危。
依岭七五郎为此震撼,这是他绝没有料到的事情。
“告诉石井联队长,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个独立团给我纠缠住,等待我军的抵达……若实在事不可为,务必留住独立团的部分人马,将其彻底围困。”
依岭七五郎用阴沉的话语向通讯兵下达了通讯指令。
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依岭七五郎想到了独立团这支队伍的风格,大扫荡开始,第四旅团与八路军独立团一路交手到现在。
这支八路军队伍团结异常,他们绝不会丢下自己的人马置之不理。
在好几次突围的情况中,他们的部分人马突围了出去,可只要有剩余的人马没有冲出重围,那已经突围出去的人马立马就会重新杀进包围圈。
这种为了战友奋不顾身身陷重围的精神,作为一个军人,依岭七五郎是欣赏的,但作为一个指挥官,依岭七五郎却认为这是十分愚蠢的行径。
依岭七五郎读过孙子兵法,他记得上面有一句名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而此刻依岭七五郎觉得,自己已经对自己的对手,也就是那个八路军的独立团团长,颇有些了解了。
打起仗来毫无章法,却又用兵十分大胆的家伙。
那家伙同样有破绽,一个巨大的破绽:
他太意气用事了,会毫不犹豫地为了少部分兵力的安危,把全体兵力都陷入到危机中去。
这也是依岭七五郎下达这道通讯指令的原由。
在依岭七五郎看来,若是自己留守的大半个联队主力拦不住这支八路军的话,那就留住他们的部分队伍。
只要有这部分的人马被围住,按照那独立团的作战风格,他们一定会重新杀回来的。
那么依岭七五郎就为自己争取到了时间,争取到了足够赶到战场的时间。
事实也无不证明依岭七五郎的精明。
当他带着三辆九七式坦克和剩余的旅团主力赶到辛庄村尾的时候,一眼望过去,独立团的那支骑兵,还有部分的步兵正被自己的留守联队兵力团团围困着。
意识到自己计划成功的依岭七五郎,眼见着独立团骑兵连和被围困的队伍已经弹尽粮绝,为了达到引诱独立团主力的目的,他当即让通讯兵传令:
团团围困,不允许开火,尽量抓火的。
……
“管不了那么多,就算小鬼子再开十辆铁王八过来,老子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骑兵连和二营的兄弟们不管。”
“独立团全体都有,跟老子杀回去。”
李云龙怒吼,像是头狼在咆哮。
“杀——”
在怒吼声中所有人的血性都被点燃了,就连还比较理智的赵刚也叹了口气,罢了,谁让自己是独立团的政委呢!跟着一起疯吧!
当独立团队伍在李云龙的率领下重新出现在日军联队后方的时候,远远望见这一幕的日军第四旅团长依岭七五郎的嘴角挂起了笑意。
果然不出他所料。
这是敌方指挥官意气用事的破绽,他果然为了这区区一支骑兵连和部分的人马,将整支队伍都带回来送死来了。
……
包围圈中,二营长沈泉等人携带的弹药都已经打空了,战士们将刺刀安在步枪上,随时准备进行最后的白刃战,与鬼子死拼到底。
骑兵连也在二营身边,被鬼子团团围困着,骑兵连连长孙德胜身上挂了彩,但神情依旧坚毅且冷峻,他是个铁血又纯粹的军人,这一战他视死如归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能活着冲出去。
“连长咱们就剩下最后三十来个兄弟了,弹药都打光了!”
骑兵连战士的坏消息传来,孙德胜恍若未闻,他自顾自的将自己的帽子摘下,露出个半光的几乎反着光的脑袋,用心地拿着帽子擦拭着手中那把沾染着鲜血,跟了他十几年,久经沙场,为他斩下难以详尽的敌人头颅的马刀。
糙布缓缓滑过刀锋,马刀重新变得锃亮起来,刀刃闪烁着幽光。
当孙德胜重新扬起那把已经擦拭干净的马刀的时候,他的目光之中只剩下了一往直前的锐气,这是一个骑兵最高贵的品质!
“我们是骑兵,没有弹药不要紧,只要手中还有刀,就可以继续杀敌,二营长,对不住了,我们要先行一步了。”
“骑兵连——”
这从胸腔中怒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带嘹亮地传出,被拉得老远老远。
“有——”骑兵连战士们通红着目光,怒吼着回应。
“全体都有,冲锋——”
此时并没有司号员吹响的冲锋号,可已经跟随着这道命令在悍然无畏中发动冲锋的骑兵连战士们,耳朵里却都响起了一道声音。
一道保家卫国,奋勇杀敌,勇往直前的声音。
十几道快速奔驰的身影虽然显得孤单,却拉出一整条的长线来。
二营长沈泉的眼睛红了,“弟兄们,团长说过,咱独立团从来没有丢下过一个弟兄,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骑兵连的兄弟们去送死,跟他们一起上路吧!”
“杀——”
最后的骑兵连,最后的二营战士们,在悍然无畏中,竟是向着百倍于己的敌人发动了反冲锋。
同一时间,李云龙率领着独立团战士们赶到,战士们望见了这让人血脉膨胀的一幕,所有的战士们再也不用人招呼,听随着团长的怒吼,全团朝着日军联队发起了冲锋。
有骑兵连战士听到了属于独立团那特有的熟悉的枪声。
“连长,团长来救我们了!”
战士们喊着,忍不住哭了,多么感人泪下的情形啊!
尽管战士们都知道此时此刻的艰难处境,就算团长带着队伍杀回来,怕是也难救大家,甚至会把全团都搭进去。
可是在心底,所有战士都在期望着,他们在期望着一道身影,期望着一道熟悉的怒吼:
“咱独立团从成立以来就没有丢下过一个弟兄。”
这句话是团长说过的,独立团战士们没有一个不记得这句话的,所有人都将这句话埋藏在心底,且奉为至理。
尽管此刻面临绝境,所有战士们都知道,或许下一刻就会迎来死亡。
所有人却都在内心坚信:
团长一定会回来救大家的,因为团长说过,他绝对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弟兄。
此刻,
这熟悉的怒吼声果然又响了起来。
主心骨回来了。
莫名的兴奋充斥在骑兵连战士和二营战士们的心底。
就冲着这将每一位战士都视作兄弟的团长。
一切都值了!
杀——
杀——
八路军战士们气贯如虹,以悍然的气势向侵略日寇碾压了过去。
但现实是残酷的,强大的日军不可能被这区区的气势吓到。
属于日军九七式坦克履带碾压路面时发出的咯吱声再次响起。
这战争杀戮利器在低沉的轰轰声中开进。
日军方迅速规避让出道路,让三辆坦克率先朝着冲锋过来的八路军碾压过去,在依岭七五郎看来,在辛庄里走了一路受了一路的憋屈,此刻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
惨烈的战争拉开序幕。
战争绞肉机在肆意中杀戮,三门57mm口径坦克炮轰鸣不停,藏身于三辆坦克腹中的六名重机枪手疯狂扫射。
所过之处,直接用火炮和机枪火力打出一片血肉模糊的地带。
独立团一方的伤亡急剧上升,率领着战士们冲锋的李云龙望见这一幕,双目赤红,怒发冲冠。
骑兵连和二营被包围的战士们,这时趁机与独立团人马会合。
重新获得弹药补充之后,眼见着日军坦克疯狂杀戮的二营长沈泉心有愧疚,他觉得团长和全团的同志们之所以又陷入了眼前的危机,正是为了搭救自己一行。
沈泉在炮声中冲着李云龙吼着,笑着:“团长,对不住了,兄弟先走一步了,要是有下辈子,我还愿意认你当团长,跟你打鬼子。”
“一排长!”
“有。”
“带上所有的手榴弹,跟我上!”
“是。”
两道身影在决然之中冲了出去。
李云龙在后面大吼,大吼过后是怒骂,“二营长,沈泉,你狗日的给老子回来回来……”骂着骂着老李的眼睛红了,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攒射的流弹并不长眼,那冲锋中的两道身影有一道倒了下去。
排长牺牲了。
顾不得伤心的沈泉从排长的身上拿过所有的手榴弹,继续朝着日军的坦克猛冲。
这坦克的火力太猛了,装甲防护又厚,普通的步枪子弹根本打不穿,它们的存在对于独立团一方威胁太大了,凶猛的火力可以肆无忌惮的杀戮不说,坦克速度太快,有这三辆九七式坦克在,日军一方基本上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独立团一方就算是撤退,也根本跑不赢坦克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的被追上,然后被一点一点蚕食。
从红军时期就跟着李云龙作战的沈泉自然有这份见识,他一眼就看出了关键,要想解救全团,只有炸毁日军的这三辆坦克,这正是他奋不顾身抱着手榴弹冲锋的原因。
可处于日军九七式坦克顶端,架着高射机枪的日军机枪手也不傻,他看出了企图逼近的沈泉的意图。
一轮机枪火力扫射过去,沈泉直接栽倒了。
“二营长——”
望见这一幕的李云龙一时悲痛交加。
鬼子机枪手眼见着危机解除,这才连忙又把机枪火力朝着周围冲锋的八路军战士们扫射。
……
沈泉栽倒了,却并不是像李云龙想象的那样,他并没有死,只是被机枪子弹打中了大腿。
可这在沈泉看来怕是比死还要难受,此刻他抱着满身的手榴弹却行动困难,又怎么可能跟得上那速度极快,机动性极高的日军坦克呢?
完了!
难道就这样彻底玩儿完了?
自己牺牲了不说,还要连带着团长和整个独立团的战士们葬送在这里?
沈泉咬着牙齿,他忘了受伤的大腿处的剧痛,只是在悲愤中抡起拳头狠狠地砸着地面。
他艰难地抬着脑袋,目光死死的锁定就在二十米开外的日军的九七式坦克,恨不得此刻化身为炸弹,飞上去和小鬼子的坦克同归于尽。
就在这个时候,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在一个谁也没有注意到的角度。
细长、尖锐、闪烁着金属光泽……
一颗与日军和八路军双方交战中所使用的子弹都不相同的子弹,以相当惊人,远超过普通步枪子弹飞行的速度飞射了出去。
目标直指沈泉不远处的那辆正在肆无忌惮中向着八路军战士们倾斜火力的日军九七式坦克。
中了!
转瞬即逝的一幕不会被这混乱的战场中的肉眼所见。
可它就是这样真实地发生了。
那子弹竟是轻松地击穿了像是龟壳一般直接无视八路军一方普通步枪子弹的,厚达25毫米的装甲。
坦克的装甲凹下去了一个大坑,透过装甲继续飞射的子弹打中了正在坦克前部操纵的日军驾驶员。
且速度不减,继续穿透驾驶员的肉体,又击中了正在驾驶员的身后连续拍打驾驶员的后背,以示意坦克加速的车长。
两位主要坦克成员的生命迅速流逝。
正在全速行进中的日军九七式坦克,速度缓缓降了下来。
它还有一个名字——穿甲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