廕昌还是有几分见识和胆量的,他也被誉为“满族上将第一人”,长期担任皇宫的护卫和各个大总统的侍卫长。
在袁世凯时就是侍从武官长、参谋总长职,在段祺瑞时的徐世昌总统任上仍旧做武官长,在民国后一个满人能得如此重用的,非他莫属。
他曾在张勋复辟败后进无路败无颜、处境十分尴尬时自刎一回:“谁知,我两面不讨好。”但是不影响他后来继续担任侍卫长一职,也算异数。
胡思敬曾经赞他:“古兵部之职总核天下兵马钱粮,非欲驱之行阵也。陆军大臣廕昌归自海邦,剪发易服作西装,入朝则戴假辫,变卿贰为统领,全署司曹将尽成武弁,实创千古未有之奇。”
他的儿子廕铁阁娶袁世凯之女袁琪祯,所以算起来,他也是北洋老臣。
只是北洋已渐去渐远,对新晋的民国将领冯玉祥等人来说,天大地大不如自己的权力大。为了取得军饷并以此扩充军队,就是皇帝也管不了了。
偌大的紫禁城,守卫的军队只有廕昌的三百人的卫队,基本上除了巡逻就只能把守几处宫门了。望着全副武装的警备司令部卫兵和警察,他心里打鼓。今天只怕不好善与了,他对鹿钟麟说:“国家对皇室多有优待,历十二年未曾更改。仍在,将军是要让国家出尔反尔吗?”
鹿钟麟秉承冯玉祥的意思,要表达进步的姿态,呼应人民要求皿煮的呼声,当然驱逐皇帝是个很好的方向:既不会有人跟他血拼,又可借此捞点好处,何乐而不为?他说:“溥仪参与张勋复辟时已经违反了与国民政|府签立的,所以这个皇帝我们都不认他!”
廕昌是铁杆的保皇派,职责所在,怎能退让?他愤怒地质问:“这些国家大事,应由中枢段执政和内阁与我们讨论,你是一个将军,怎能代表政|府?!”
张璧不耐烦了:“废话少说,你一个满清奴才,也想挡住我们皿煮的步伐?赶快让小皇帝滚蛋,否则我们会帮你们搬家,只是到那时,话就不怎么好说了!
另外,从张勋复辟起到现在6年了,你们也拿了不少国家的钱,现在该退出来了。体谅你们曾经也家大业大,我们只打个对折,给一千两百万元算了!”
按照每年四百万两来算,6年是有不少,但是银元不能只进不出,整个皇宫这么多妃嫔、侍女、太监包括护卫的薪水可都是从这里拿的,这笔钱是个打包费用。一堆人衣食住行花费颇不少,若不是当初皇宫里还有不少老本可吃,单靠每年这四百万两够什么用的!
廕昌知道得最清楚,他大声说:“这些钱要支付一堆人吃用,根本不够。若非如此,陛下也不会在几个月前遣散大批太监了。”
这个是真事,就在今年的七月十五日,溥仪遣散太监1734人,仅余年老15人守宫中紧要大门。不过后来实在不敷使用,又陆续召回百十人。
张璧轻哧一声,冷哼说:“辞退那些家奴,是因为你们自己闹得过火了。你还跟我哭穷,那次一场大火,烧了那么多国家珍宝,光是烧熔的废墟就有金店拿五十万元投标处理,当时只是熔化的金块金片就有一万七千多两!这宫中不知有多少宝贝,我们先不听你哭,等小皇帝走后,我们自己来清点!”
六月份紫禁城内的建福宫发生的那场大火,据可信推测为宫内太监们自己放的,目的就是为了消除偷窥罪证。盖因清帝逊位后,许多太监衣食无着,或者见宫中防守空虚,遂动起了偷窥珍宝的念头。
据后来溥仪自传中说:“那简直是一场浩劫,参加打劫行动的,可以说是从上到下,人人在内。换言之,是一切有机会偷的人,是无人不偷,而且尽可放胆地偷。在我结婚的时候,偷盗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刚行过了婚礼,‘皇后’凤冠上原来的所有珍宝,都被换成了赝品。
偷窃的方式是各有不同的,有拨门撬锁秘密地偷,也有根据合法手续,明目张胆地偷。太监大都采用前者方式,大臣和官员们则是用办理抵押或标卖、借出鉴赏、请求赏赐等等合法的方式。”
御师傅庄士敦曾说火灾后他住的地安门街上的古玩铺又新开了许多家。哪来的古玩呢?听说有的是太监开的,有的是内务府的官员或官员的亲戚开的…
因为偷窃的泛滥,溥仪想清查一下宫中的珍宝,只是前脚刚进建福宫,当晚这座美仑美奂的皇家珍宝馆就被一把火烧个精光。后来溥仪也不敢再查了,因为他惟恐再查下去自己会有生命之虞!宫中有这么多的太监实在是祸害之源,所以才有几天后的遣散之举。
要说溥仪因此揭不开锅那是讽刺读者们的智商,故宫那么多的宝贝,还是有相当多的完好无损,不然后来也搞不成北京故宫与台北故宫两个博物馆了。不过除去文物和金饰等,真金白银是不多的。特别是当时流通货币银元,都是需要时直接拿宝贝去换的…
紫禁城发生的一幕很快被众人周知。本来皇城就是人们瞩目的焦点,现在有大批荷枪实弹的军警人员闯进去,又听说是要驱逐皇帝出宫,当然很快就成为新闻。以至于入驻北京不久的负责维护治安的黄显声都听说了。
张汉卿在黄显声先期入城前向他嘱咐:紫禁城内的文物都是国家瑰宝,可不能再发生六月份的那场火灾这样的惨痛事情了。文物不比金银可以再生,能为子孙后代留一份纪念是我们这代人的幸事。所以除了奉系首脑机关驻地中南海,皇宫周边也驻有不少武警部队。
其实在鹿钟麟、张璧等人要强进紫禁城时,驻警就已经准备出动,并已报告黄显声和宪兵部队。
在附近的宪兵有一个营,负责它的正是人民军宪兵司令部的一位副团长李德标。
李德标的纪律严谨是全奉军都列为榜样的,连张大帅都敢打骂却因祸得福的人。在多次简拔后他已经做到了副团长,担任军队之警察工作,是非常得人的。战乱之都北京,他的宪兵队处理了很多起军队、警察违规现象,当然绝大多数都是国民军的人,还有一些直系的散兵游勇。
一向秉公执法的李德标不会容忍集体的违反军令。在三方反直后,约定了各方军人的驻地和控制范围,并规定军人不得参与政|府中、社会上的事,所有连以上规模的出动必须报国防委员会批准。现在,鹿钟麟等人竟然公然违反军令,这是他宪兵队该管的事。
他带领一队人马走近宫门口,面对乌压压的人群,对于只出动十几人的小队伍,李德标根本不怕:宪兵又不要打仗,只是纠查不正、临时禁闭不服从战场管理人员以及敌后弹压恢复秩序这几项职责。
很少会发生大规模军队造反的事,真的发生了,再多的宪兵也是白搭。他向着对方大喝说:“对面是哪支部队的?让你们的官长出来说话!”
鹿钟麟看着一群黑衣军人赶来,全身黑色军装,是典型的奉军执法人员装束,心知要糟。不过箭在弦上,也只得硬着头皮派人拦下,并先发制人地说:“国民军警备司令部执行军务,闲杂人等一律闪开!”
果然!要是奉军,肯定不会说他们是“闲杂人等”。要知道奉军中的各个宪兵部队都直属于各级政治部,而政治部是极要害的部门,非战斗情况下,连各级正职首长都轻易不敢干涉他们的工作!
而李德标,则是隶属于总政治部麾下,更是超脱了一般军官的认知。
要知道根据人民军训政条令,宪兵是可以逮捕各级司令官的,当然绝大多数情况用的不是“逮捕”这个词,而是“护送”其往上一级指挥部接受调查。彼时司令官的警卫部队是不得干涉的,否则极有可能被宣布为“反叛”!
所以当宪兵执行公务时,绝对不能算作“闲杂人员”。
李德标除了张大帅和少帅谁都不怕,又怎么能被一伙国民军轻易唬住?他大声说:“我们是人民军宪兵,报上你们的番号和长官姓名。”他指着欲要拦阻自己的国民军士兵,淡淡地说:“根据条令,向宪兵举枪者,当视为叛军,可以就地枪决!”
国民军不敢动了,都听说奉军军纪严明,好家伙,连宪兵都这么猖狂。我们只是来皇宫发财,可不是送命来着。就是鹿钟麟,也被这一小撮奉军宪兵拿倒。
对奉系他还是有着天然的敬畏的:不可一世的吴佩孚谈笑间便丧师失地,作为曾经的近支,他是了解吴大帅的实力的,他的第3师可是北洋军中的翘楚啊,听说在前线愣是没能翘动奉军的27师----人家这样的师可是有5个!
吴的大败虽然有他们政变的功劳在,但是想到奉系竟然靠关外的几个师硬顶住了吴大帅的进攻,满打满算人家只出动了四分之一的实力,仍然不可小觑。
他陪着笑脸说:“原来是奉军宪兵的兄弟。我们是国民军,奉命在此公干。”
伸手不打笑脸人,惹不起,只有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