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如此,他们还非常欢迎张汉卿加入他们的聚会,虽然观点可能有别,但张汉卿时不时发出的妙语如珠与睿思,还是让他们大有裨益。
一来二往,张汉卿和这个圈子就熟了,对林徽因,也开始由从书本上的崇拜到现实中的欣赏。
而林徽因,也对张汉卿由开始时的排斥,到由衷的欣赏,然后发展到崇拜。不说他在政治上的影响力和在军事上的成就,光诗歌这一项,他就有足够的本钱在文学界横着走了。
何况他还风度翩翩,妙语如珠,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女人对男人崇拜之后难免会有波动,作为父亲的林长民是第一个发觉异样的。
“徽音,我听说,你现在和奉系的少帅交往得很频繁啊?”
现在的林徽因还只能作“林徽音”,这个名字要在八年后她首次用之发表诗作才改。好在两字谐音,并不影响人物的定位。
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林徽因虽然满腹经纶,在这时候却也只能矢口否认:“女儿是和胡适先生他们开文化沙龙的,那位少帅非要掺和进来,而胡先生他们似乎对他的加入很欢迎,这样一种开放式的交流场合,也谈不上什么交往吧。”
她想了一想,加了一句:“会不会因为那位少帅,影响到别人对父亲的看法?”
直奉争霸,皖系式微,作为一贯的皖系旧将,林长民“纵容”女儿和少帅接近,难免会有人认为是一种背叛或者立场的转移,这是林徽因粗浅的认识。
林家革命一生:她的堂叔林觉民是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她的父亲为国家的外交事业奔波了十数年,气节不容置疑。
其实,没有人还死抱着皖系那根大腿不放,毕竟肉都没了。再说林长民并不是铁杆的皖系,他真的要另投他门,别人是不会说什么的。
现在政|府里面,几乎没哪个人不想着能接近直奉,更何况是少帅这种级别的,别人拍马都追不上呢。
“我不是反对你们正常的交往----我从来也没有让你掺和到大人们的这种政权的争斗里面去。但是你必须知道,少帅是有两房家室的人!连志摩这样的人我都不能接受,何况是他?所以你自已要掌握个度。”
无论如何,奉系在北洋政|府里还是能够左右大局的力量之一,要想做些事情,完全得罪少帅肯定不妥,这是他对时局的认识。但是要拿女儿来换取这种机会,他不会做。
张汉卿有一妻一妾,这在民国本不稀奇,林长民自已就先后娶了两房妻子。当然不一样的地方是林徽因的生母也就是他的前妻去世得早,他的另外几个孩子都是续弦所生。
林长民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也是接触西方世界很早的人,颇有现代的婚姻观和家庭观。徐志摩虽然是他很喜欢的弟子之一,但因为他“停妻想再娶妻”,所以始终没有答应他对林徽因的追求。至于张汉卿,更不可能了。
徐志摩的名声已经毁了大半。要不是因为他的恩师梁启超名声太响,他几乎要自绝于文化圈了。
而张汉卿是少帅,虽然不虞有文人的那种口碑,却会在政治上影响更甚,离婚的事肯定是不能做的。
甚至想都不用想。于凤至是大帅府的当家人,是张大帅最钟意和信任的儿媳妇,她的娘家已经和奉系成为一体,她的哥哥是人民党最有财权的人,她在东北也很有影响力。
再说他们的感情还很好。而且为了一朵鲜花而放弃整个花园,张汉卿没那么傻!
黄婉清的影响力就小很多,这个年代人们对于妾的关注点不会很大,倒无所谓了。只是要林徽因做小,这种事打死他都干不来。
虽然张汉卿的权势大,但是文人的脊梁更坚硬!
林徽因点点头,从这一刻起,这个民国的才女注定和民国的奇男子无缘,他们曾经的任何进展都被扼杀在摇篮里。
虽然林长民教育自已从来都不是以父亲的威严,他一直认为“做一个天才女儿的父亲,不是容易享的福,你得放低你天伦的辈分,先求做到友谊的了解。”
但唯其如此,她对林长民的决定是尊重的,她决定疏离和张汉卿的关系。
后者立刻就敏感地觉察到了这种疏离。
文人墨客雅聚,不吟诗作赋便不成其为一场乐事。这个圈子里的人物,无一不是中国杰出的文化精英:诗人徐志摩、文坛领袖胡适、哲学家金岳霖、政治学家张奚若、物理学家周培源、考古学家李济、作家沈从文…
还有一位名闻遐迩的通古晓今的兼职诗人张汉卿。
自和父亲对话那以后,一贯发言咄咄逼人的林徽因,在张汉卿在场的时候却一反常态,把自已的锋芒很好地掩盖了。她再没有和张汉卿辩过一句话,也没有接过张汉卿抛过来的任何一句台词。
开始还好,渐渐地,有心人开始明白,他们之间产生了一些问题。原本,少帅对林徽因的热情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少帅的风流之雅号又不是浪得虚名。
张汉卿也渐渐明白林徽因的态度了,这是冷杀伤啊!
作为人民军的最高|领导人、奉系的接班人,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人关注在眼里,自然要顾及形象问题,肯定不能腆着眼去死缠烂打,虽然这是泡妞的不二法宝。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追求一个女生,但还没有开始便胎死腹中。
能抓住的,都是扑过来的;抓不住的,扑过去也没用…他只能慨叹,好女孩是男人的遗憾。他也慨叹,恨不相逢未娶时。让人欣然神往的同时,也难免会让人悄然神伤。
这样一个接受西方文学熏陶的女孩,注定与张汉卿无缘:以她的家世、她的认知,都不会同意嫁与张汉卿作小。他们一开始就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进行了一场错误的认识。
这一年,林徽因年满十八岁。
还好张汉卿志不在此,受传统文化浸润极深的张汉卿,更喜欢传统的中国女孩:就是在床上的活动,也还有一丝美好的羞耻感,这才是男人深层次幸福的源泉。
有于凤至诚挚的爱在前,黄婉清秀丽在后,他已经深度经历过两个女人,不谈萍水相逢春风一度。此外还有让他心痒痒的于一凡,让他流口水的谷瑞玉都未曾得手,他不会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极可能没有结果的柏拉图式的恋爱里。
他只是欣赏,只是欣慰,中国还有这样的一个女孩,会有活在童话中的浪漫人生。他想做的,只是让她的童话梦更长久。她的童话之路,就是张汉卿所追求的知识分子人格独立与备受尊崇的地位的梦想,这在东北大学的建校风格中特别体现。
与北大校长蔡元培的指导思想一脉相承,虽然张氏父子是东北大学建校最大的金主,但张汉卿却不想大学成为政|府的传声筒和奴才。
这些象牙塔中的知识分子,应该是有思想深度、有完全人格、为国之栋梁、能传道授业解惑的。
不像后世,急功近利想批量催生大学生,却使文凭有注水之嫌,以至于几十年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师;
因为官本位思想浓厚,为拼职务什么都可以来:造论文、抄袭成为常态、为利益集团代言不惜牺牲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以至于出现了“砖家叫兽”的新词;教授丑闻频出、导师们争项目吃回扣开公司用研究生学生为廉价打工仔…让学术界一片乌烟嶂气。
东北大学从建立起就避免学校机关成为行政机关。教育委员会由各院系教授构成,大学校长只是代表学校处理行政事务,均由教育委员会选出,政|府行政并不介入。
当然,后世的行政级别也彻底没有再和学校行政挂上钩。东北大学注重的是学术研究,提高研究风气,改善研究人员待遇。
张汉卿认为“盖注重学术为教育人才和培育文化的根本原则。学校行政方向,应以教授为第一,尊重教授的地位及其学术上的成就”,因为“大学者,非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他的老爸张作霖做的也很到位:每逢孔子诞辰日,张作霖都要脱下戎装,穿着长袍马褂,给各学校老师打躬作揖,坦言自己是大老粗,什么都不懂,教育下一代全仰仗各位老师,特此起来致谢。---时任吉林校长李鼎彝如是在日记中载。
为了表达张汉卿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尊重,经过议会批准,孔子诞辰日在奉系地盘被奉为教师节,后来成为中华民国的教师的法定节日…这在无形中让传统文化的地位得以巩固。
这也是张汉卿在无时无刻不宣传他的“批判地继承传统文化”的思想----与其在后世从无到有地花大力气到处建设及推广“孔子学院”,为什么一开始就不能好好地保留这份遗产呢?
在他的心中,大学教育就应该和他对林徽因的好感一样:因为保留着这份遗憾美,才能包容她的缺点、她的不羁、她的坦诚,让她富有生命力和自我发展的机会,让她自如地展示她的活力,从而才是真正被爱着的那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