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球踢到樊耀南这边了。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少帅,樊耀南却感觉到压力山大。这是多年的军旅生涯和权柄带来的压迫,也是其快刀斩乱麻的决心的感染。
“不换脑袋就换人”,说得何其的决断!他甚至认可了这么一种可能:如果自己再不表态,人民军入疆后第一个被边缘化的人,就将是他。
“少帅,樊某为疆省二百三十万百姓,郑重接受这个职务。考虑到疆省民族情况复杂,有些做法还是不能太过激进,但我将努力配合少帅的思路,给少帅打造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省主席这么一个重要的职务,就在两人这么一谈一复之间敲定了,这是不是还有“私相授受”的意味?反正张汉卿没认为会有什么阻力,而樊耀南也没质疑张汉卿是不是能够代表中|央表这个态,一切都很自然,这就是民国的现实。
成为人民政|府旗下一员,有些话就可以讲了。张汉卿仔细询问了疆省军政人员的情况、军队的组成和能力等,樊耀南都一一回答了。他本来就是多年的军务厅长,自然对军队的情况相当熟悉,对官员们的状况也都如数家珍。至于开发新疆的机会,他对这里的情况了解得最通透,早有想法:
“要守住这么大的新疆,光凭现在的两百多万人是远远不够的。有地无人,历来都不是安稳之源。当年要不是东北闭关,远东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俄国攫走这么大的领土?近代中国没有像其它很多殖民地一样被灭国,人口多是主因之一。
所以要开发新疆,不移民不行。北疆有很多土地可以耕种,完全可以养活十倍于目前之民。
目前看来,确实如少帅所说的,是缔造新疆为西北稳定大后方的最好时机。英国在战后元气大伤,短期内已无力在新疆再掀波澜;苏俄内乱渐熄,其已经在筹划经济建设,这些外部势力的潜伏对我们是一大利好。
从内部而言,少帅携重兵入疆,完全压制省军,就可以从容洗牌。这里有两个要点,一是归化军的改编能否成功,二是能否预防少帅离去后可能的反复,不知少帅有何对策?”
能想到其后很远,确实是个人才,不过张汉卿早有结论:“军队改编,我们早有成熟的经验。归化军和其它驻军都将按照西北人民军的架构进行整改。此次入疆,我们已经务色好了几十个有一定经验的军官和政务干部来担任疆省的高级军政人员,我可以先透露一下。
原驻扎唐努乌梁海的唐聚武旅长已经奉命担任新疆督军署的参谋长,他正在赶来的路上;您担任省主席后遗留的职务由两人分别担任:张作舟为省武警部队司令,张树森为外交特使,将撤销外交署长一职;其他像省委书记等的人选都要任命并筹建各地的党组织。
至于驻军,除了一个营的兵力作为省城卫戍之外,人民军大部将暂时离开新疆,但是会额外安排军屯的试点。您知道,要完全保证这么大地方的安全,230万可远远不够。
试点成功后,将来会安排大规模的移民行动,让这块热土成为保障我西北边陲的要塞!我的军屯想法,是亦军亦民----平时务农,战时可以迅速组织成军,他们将是新疆未来军警力量的重要补充。”
樊耀南怦然心动,原来少帅对新疆的未来已做了充分的规划,特别是他的军屯的想法,是非常贴切新疆现实也是非常必要的。如果能对归化军的改编充分完全的话,凭省府的那几个人的力量是很难有什么翻天的机会的,这样的话,他的省主席的位置也会做得很踏实。
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他和张汉卿又深入聊了许多新疆的政治风土民情,以及对少数民族的政策。让他欣喜及激动的是,年轻的少帅虽然没有来过这里,却对新疆的一切似乎都很熟悉,对如何迈好各民族融合这一步有深刻的理解。这在当时的中国政要中间都是相当难得的----其既没有孙逸仙五族共和的局限,也对预防和打击民族激进主义势力有深刻的警醒和见识。
基本上,张汉卿认为民族这个东西是有深刻的历史背景,需要全面地看。但是也不能矫枉过正,把自己的手脚都缩住了。处理民族问题的一个重要的手段是公正:不管是哪个民族,不管是什么原因,一切都要以法律为准绳,在法制和法治的轨道下运行才好。在政治上,没有所谓的民族特权,那是作茧自缚。
狗都通过撒尿确定地盘,人的地盘意识更强。一旦你给了有些人想象的空间,他会比你能够想像的更远。至于有些民族政策,开始看来是体现了对少数民族的爱护,但当形势发展到一定阶段时会变了味,比如人口政策。
维族人1900年人口100万,到正史上1950年为320万,张汉卿穿越达前1000万。新疆这时候虽然人口相当少,但是汉人仍然占了一半。可是按照那个计划生育政策,汉人的生育能力被极大约束,而少数民族却放开了生,以至于在1950年代大规模移民后仍然无法有效控制全疆。
张汉卿不是一个民族主义者,他赞同各民族皿煮地分配自己的话语权,当然也要对极少数民族有政治上的优待。但是这个话语权只能是适当的、不能以牺牲其他民族的政治权利为代价的,那种自我阉割的蠢事他是不会干的。
两人聊得很投机,彻夜无眠。张汉卿隐晦地表示未来的新疆民政要以樊耀南为核心,要他放手去做;樊耀南也雄心勃勃地要大干一场,他们甚至还聊到了在新疆建一所有影响的大学、勘探石油和在近期筹建一条接通甘肃与苏俄的国际铁路。
宾主尽欢。
不顾劳累,樊耀南第二天一早便要回省城向杨增新等人说明张汉卿的政策,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对峙,让疆省再起波澜。这种人事上的大动荡,省城诸要员若说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然而他却没想到,这种动荡是如此强烈。
在迪化督军府,杨增新阴晴不定地听完樊耀南斟酌良久的表述,沉默不语。虽然张汉卿允诺了他仍然作为新疆督军,但明眼人都知道,他的权力已大大缩小。以樊耀南的能力和名望,他在坐稳了省主席的职务后完全可以和自己分庭抗礼。
这也就罢了,毕竟樊耀南是自己很看好和倚重的,也相信他的人品不至于真正威胁自己的地位。但是那个省委书记是干什么的?民国只有督军和省长,哪来的这个职务?
还有武警部队司令和督军署参谋长都是极重要的,这两个职务如果被少帅拿到,归顺化到底姓杨还是姓张?自己岂不成了被架空有督军,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不过张汉卿携重兵而来,老子又是名正言顺的自己的顶头上司,有些话他自己是不好说的。但这不代表没有人会替他开腔,至少在坐的军政要员们已经有人带头炮轰了樊耀南。
“不简单呐樊厅长,让你代表督军和人民军交涉,你倒好,两天功夫头衔换成了樊主席回来!你敢说没用督军和那位姓张的达成交易?你到底是姓张还是姓杨!”
领头开炮的是政务厅长金树仁,在新疆,樊耀南是唯一一个能够在声望上压他一头的。在信任程度上,明显地杨增新也是更青睐前者。现在,有机会向杨增新使绊子并借机向其开炮,金树仁当仁不让。
“金厅长,你不要忘了,新疆还是属于中华民国的领土,督军也还是中华民国的督军!张少帅受蒙疆经略使张大帅之命入疆巡察,我作为新疆的军务厅长责无旁贷要服从!你问我姓张还是姓杨,我是既姓张又姓杨!
倒是你金厅长,你一直反对少帅入疆,甚至要以武相抗,到底要把督军置于何地!刀兵一起,你想让督军背上抗拒中|央、糜烂地方的责任吗?!”
面对樊耀南的质问,金树仁气势为之一夺。看不出,以前文弱低调的这位军务厅长,竟然有如此的胆量敢向自己发炮。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他还真没有什么好回敬的,只能另辟蹊径。
“督军督军,樊厅长旦得对督军有一丝情份,就不会同意人民军控制新疆军政的种种要求!怪不得人说你‘谨慎小心,未睹霍光之过;谦恭下士,颇有王莽之风’,我看这话说得不差。你在那位少帅面前是得了好了,可是想过督军的处境吗?想过这里各位同僚的结局吗?”
既已撕破脸,金树仁则无所不用其极。他这话说得极重,那是讽刺樊耀南如霍光一般擅权,如王莽一般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呢。不过这些比喻,到底是大家的共鸣还是他个人的心思,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不过对于各自的未来处境的这番提醒倒真激起大家的共鸣了。张汉卿明着要拿下省主席、军务厅长、督军署参谋长几个要职,确实引起大家的恐慌,这少帅胃口不小啊!入疆之后,还有大家伙们的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