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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有故事的人

    小女孩趴在马背上,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李延肩膀上双肩包的带子,眼里泪花已经干逝。李延只好勒停马,待马车到跟前时,示意驾车的郭崇韬停下,然后将女孩抱到了马车上,姚莲兒跟小青赶紧铺垫了些被褥,将孩子包裹起来。

    老虎见李延上了马车,也跃到了车辕想要进去,结果被李延揪着耳朵赶了出来,只好趴在车辕上靠着郭崇韬打起了盹。好在这是三驾车辇,不然非得将马压趴下不可,康府少管家康熙被夏王授予了五品散官,那石普自是知道,便给配了三匹马的车驾。

    李延见小青眼睛红肿,便好奇地问其因由,小青哽咽了半天,才说出原委。李延这才知道,小青也是从离石被贩卖到山阳侯那边的。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李延听车外一阵嘈杂声,便出了车辇跳到马背,才看到是一些红棉袄的汉子推搡叫骂着他人,这些人里有身穿光鲜的商人,杂役,搬运工,还有就近过河的百姓。

    董况下马走到一个红棉袄跟前说了些什么,那红棉袄跑下河岸,一会便带来个精瘦的汉子,一副土财主的打扮,小跑着到李延跟前跪倒在地喊道:“大人来了,小人肥虎给您问安。”抬头看见一只老虎,登时吓得就往后仰,得亏后面还跪着个红棉袄,没倒到地上。

    耿孟孙上前安抚道:“不用怕,这大虫是少管家新收的玩物,你起来带路,我们要上堡。”

    肥虎爬起来,恭手道:“大人,当家的此刻不在堡内,您何不在肆驿休憩一夜,这时候上去小人怕照顾不周,驳了大人雅兴。这渡口人马杂多,不知道您此刻到来,小人也来不及清场,您看……”

    李延不等他说完就挥挥手道:“本公子现在就要进堡去看看,若没甚好玩的,便去燕境落脚,你无须多嘴,去安排船只吧。”

    肥虎再次抱拳道:“既然大人已有了定算,小人这就去安排,只是靠近岛那边河道湍急,此时没有好的榜家撑客船,要委屈大人滑索而过,马匹……还有您那只大虫怕是很难运送。”

    董况走上前道:“员外郎,我来撑船。”

    一直大礼弓腰的肥虎,听见声音抬头一看,笑道:“原来是董榜家,那敢情安稳,想着大人过几日才到,到时还要去找你来呢。”

    董况道:“我以前在鹰卫营待过,少管家这次途径离石,小的自然要来侍奉。”

    肥虎道:“哦,原来如此,那有劳了,你的伤势可还够用?”

    董况道:“无妨,已经好得差多了。”

    肥虎客套完,拜别李延便去张罗了,不一会,渡口前的人被红棉袄们分割到路边。

    这时从马车里面传来一声尖叫,李延赶紧掀开门帘,见那孩子已经醒了,涨着脸不说话只是在哭泣,李延示意姚莲兒和小青带她下了马车,将马匹圈养在旁边的马厩,一行人这才下河岸到了渡口。

    客船不大,只能容五人,六子执意先行过河,李延只好应允。董况驾船,载着六子等五人先行上岛。

    李延注意到那女孩子眼里有些惊恐地望着渡口一会,便躬下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子眨巴着眼睛道:“没有名字,是皋兰郡人,家里人都叫我五妹,那日我去山里揪野菜,就被人抢到了这里。大哥哥,您能送我回去吗?”

    李延点点头道:“可以,不过我先要去一趟离石堡办点事情,办完就安排人送你回去。”

    五妹脸色立时变白,抽泣地说道:“大哥哥,离石堡都是坏人!”

    小青伸手将那孩子揽入怀中,摸着她的头说道:“不怕,大哥哥专门收拾这些坏人,你跟着就是。”五妹看了一会,才努力地点了点头。

    董况已经跑了三个来回,把耿孟孙一众送到那边的码头,此时已经返回到了渡口,李延让姚莲兒跟小青带五妹和老虎上船,坐船过河,自己则走到滑索边,抓起滑轮就飞了过去。这里滑索东西两岸各有两道,一道挂在岸边一座高的碉楼上,一道则接在渡口处,没有机械,全凭高低差,滑轮也并非精工制作,是木质,索道虽然是铁链子,但其实铁链子只是称重,真正起到滑行作用的是绳索。

    老虎趴在船舱,两支爪子死死地扣住船底板,愣是给它指甲抓进去几个小洞。这北河之水确是汹涌,水色略有些淡黄,快到码头时,水面有好几个漩涡,急速地在自转着,董况谨慎地避着这些漩涡,看得船上几人都极为紧张,好在很快到了码头,老虎率先跃上岸。

    李延坐滑索比董况早到岸边,这里其实是一块平台,大约三百多见方,高出水面一米多,全是石头。这时见那肥虎也从滑索到了平台,下来后,有个红棉袄将滑索一头固定的扣子打开,然后又用绳子绑住扣子,将滑索一头丢入水中,急流一下就将铁索冲出老远。李延暗想,这帮家伙还真是谨慎,滑索需要的时候再拉上来,不需要就丢到水里,岸边的人自然用不了。

    肥虎到李延跟前施礼道:“大人,小人这就给您带路,上堡的山路陡峭复杂,您多注意。”

    李延跟在肥虎后面,上山小径只能容纳一人,且极为陡峭,石头上凿出个脚踏的地方权当台阶,有几段还要靠手脚攀爬才能上得去,倒是老虎走得轻松一些。

    一会后,地势略微平缓了些,而前面则出现了一个城楼,城门大开着,门口站了几十个人,为首者是一个留着板寸发型的中年男子。

    李延上完台阶,快到城楼时,那板寸男子快步跑过来,双膝跪地喊道:“大人光临鄙堡,小人有失远迎,望大人海涵!”

    肥虎凑到跟前道:“大人,这是我们二当家的,叫秀儿。”

    李延没能忍住,噗嗤笑出声来,连忙说道:“你们的名字还真是有趣,瘦的叫肥虎,胖的叫瘦猴,这板寸爷们叫秀儿,真尼玛会玩,起来吧,秀……儿。”

    那秀儿连忙起身,陪着笑脸道:“大人,当家的有事外出,不周之处还望您见谅,您里边请。”

    李延大摇大摆地带着老虎进了城门,耿孟孙紧随其后,扯着那秀儿边走边说道:“带我们公子去看惊虹,让几个人陪我跟其他弟兄到处看看景色,再给安排个上好的客房,公子的女眷要休息一下。”

    城内阁楼交错,高低不等,秀儿和肥虎俩人走在前面,引着李延朝堡内正中间一座大屋走去。进到屋内,在中央处,一个小台子上放了三把交椅,中间那把椅子,铺着件狼皮垫子,下首两侧则分列各三把交椅。

    秀儿走到中间那把交椅后,搬动了一个机关,从地面升起一个桌子,桌子上面有个盒子,他拿出钥匙拧了一下,肥虎也掏出一把钥匙拧了另外一个孔,盒子打开,一块璞玉露了出来。秀儿捧起璞玉走到李延跟前,恭敬地奉上。

    李延拿起惊虹,就见此玉质地细腻,透闪光滑,是一块圆形像饼的形状,厚约十来厘米,除此之外实在是狗看星星,毕竟对这些玩意儿不太在行,把玩了一会后又递还给秀儿。

    肥虎上前道:“此玉名曰惊虹,受北河滋养千年,放在大殿内,观其缜密而栗,可一旦离开此殿,又会失色黯淡,所以百年来一直供奉在此。”

    李延心想,你这么说是怕我拿走,还是这玉石其实就是个硅胶凝体,既然自己是以看玉石的名义来的,自然不便直说,就问道:“此玉有什么来头?”

    肥虎道:“此玉来自穗山,乃远古时期中州大家和氏挖掘现世……”

    李延一愣,脱口而出:“和氏璧啊?”

    肥虎躬身道:“大人见识宽广,以前是称为和氏玮,后经人细雕,成现在的样子。”

    李延皱眉道:“听你说话,倒是有些学问,怎得会在离石做堂口?”

    肥虎道:“回大人,小人以前确是士族之家,只因犯了些罪责才落难于此。”

    “哦,说来听听。”李延心想反正是磨时间,等耿孟孙去探情形,不如听听故事,便找了把交椅坐了下来。

    肥虎受宠若惊般躬身道:“大人折煞小人了,小人这点家事怕不足为道。”

    李延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道:“但说无妨。”

    秀儿指示杂役端来些茶汤和水果放在几案上,也垂手立在旁边。

    肥虎顿了顿道:“小人是蓉都士族杨氏子弟,本姓杨,叫杨云飞,因宵小之徒欺骗我小妹,害我小妹差点自尽,我一时失手杀了那人,蓉都府尹捉了我,要挟家父,纳我小妹为妾,才肯判我无罪,我后来蒙江湖义友相帮,逃出大牢,一气之下杀了府尹,带着妹妹逃到了离石。大当家的见我有点学识,便将河堂给我打理。”

    李延本是打发时间,却听得如此悲烈的故事,有些同情地问道:“杨堂主……我还是喊你本姓吧,肥虎喊起来别扭,看来你也有份艰难的过往,你那妹妹现在如何了?”

    杨云飞道:“妹妹也在离石,打小出身在礼教之家,便在礼堂做堂口。”

    李延一愣,立时想起秀楼那个柔丽姬,暗想莫不是她就是杨云飞的妹妹,便问道:“可是在秀楼那位姑娘?”

    杨云飞一凛,连忙回道:“正是,大人见过我妹妹了?”

    李延点点头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嗯,看来都是有故事的人。”心里又散了之前的鄙夷,重新对那女子多了份怜惜。

    站在大殿前,可以一览北河景象,远望灵山依稀可见,李延静静地望着前方不再说话,那俩人也只好垂手站在身边。

    就这么站了足足一刻钟时间,见耿孟孙和董况从殿前广场走了过来,俩人交换了下眼神后,李延才开口说道:“这离石堡还真是巧夺天工,景色奇特,本公子要在此歇息一晚,你们给安排一下吧。堡内有什么特色好吃的,晚上拿出来让本公子品品。对,把你们那些堂主全部都叫来一起热闹一下。”

    秀儿和杨云飞俩人赶紧躬身应允,随后各自去张罗安排去了。

    耿孟孙见俩人都走了,轻声对李延说道:“公子,一切妥当,堡内大约两百多守卫,住在四个营房。”

    董况接话道:“麻烦的是西岸,我们没有人在那边,东岸的大都是那四个堂主的人,只要拿下几个堂主定是可以收服。”

    李延想了想道:“就在饭桌上拿下他们,完了你再回去东岸,通知燕朗他们动手清钉子,跟吴将军他们汇合后,你带他们速速回堡,东岸嘛,就留五十人可以了。东岸有多少人?”

    董况道:“怕是有几百号子,不过远的可以不理会,渡口还是比较麻烦,按以往的规矩,石宣虎上哪边岸,一般会用自己的亲卫接管哪边渡口。”

    李延皱眉道:“这么说即便是拿下了肥虎,西岸渡口的也不会听他的。”

    董况回答道:“怕是这样的。”

    李延扭过头瞧着董况道:“石宣虎亲卫你认识吗?”

    董况一愣,连忙答道:“应该是认识,以前他们有特殊货物进出堡,不走滑索一般都是找我来撑的船,跟他那几个亲卫还算熟络。”

    李延登时眉开眼笑,对着董况如此这般地安排了一番,董况连连点头,听完后便匆匆去了渡口摆船回了西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