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诜弹劾种谔擅自兴兵,而且不接受指挥约束,打算逮捕他治罪,此事还没结果而陆诜调任秦州。谏官纷纷攻击种谔,于是传送吏部论罪,贬官秩四等,安置在随州居住。恰逢侯可因报告水利之事入朝觐见赵顼,赵顼问起种谔的事。侯可回答道:“种谔奉有密旨攻取绥州而获罪,日后将怎样派人作事呢?”赵顼也很后悔,于是恢复了种谔的官职。
夏主李谅祚听说绥州失守,想发兵入寇。李崇贵、韩道善两人入帐献计道:“大王如果想用兵,恐怕胜负难料,不如另用他计。”李谅祚问他们要用何计,李崇贵说道:“之前宋使杨定曾经答应归还我们的沿边熟户,我送给了他金银宝物,他受了我的馈赠,却没有遵守约定,反而听任种谔袭夺绥州,真是可恨!我们不如诱他来参加会议,杀死了他,就可以占领保安,作为根据。如此一来,我们进可以战,退可以守,不用担心不会取胜。”
李谅祚大喜道:“果然好计,就照此实行!”原来杨定曾经出使夏国,见了李谅祚,跪拜称臣。李谅祚送给了他金银,以及宝剑一口,宝镜一具,杨定当即答应归还沿边的熟番。可是杨定回去之后,把金银私吞了,只把剑镜献上,还说李谅祚可刺状,赵顼信以为真,竟升他知保安军。
李谅祚决定计诱杨定,就派遣韩道善带书往请,约定会议。杨定竟冒冒失失前去赴会,一到会场,没有见到李谅祚,只是由李崇贵责备他违约。杨定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被李崇贵喊出伏兵,乱刀齐下,把杨定剁成肉泥。夏兵随即攻入了保安,大肆劫掠。
警报传到汴都,赵顼不免后悔莫及。刚好李师中奏本也到,归咎于种谔,朝臣们也随声附和,竟然想诛杀种谔、放弃绥州。赵顼不肯,当即命陕西宣抚使郭逵,移师鄜延,就近酌情夺取。郭逵用属吏赵卨议,上奏机宜,大致说道:“虏杀王官,应加声讨。如果反而诛谔弃绥,成何国体?且名山举族来归,如何处置?我们应该一面贻书辅臣,要求保守绥州。借此扩张兵势,规度大理河川。同时选择要地建起保堡,规划出地三十里,安置降人,方为上计。”
可是朝廷仍然没有决定,赵顼又调韩琦判永兴军,经略陕西。韩琦临行之际,曾经说绥州不应当攻取。等他到了任所,又上奏称绥州不可放弃。枢密府说他前后矛盾,令他想明白再上奏。韩琦于是又上奏道:“臣之前说绥州不应该攻取,是就理论上立言。现在说绥州不可以放弃,是就时势上而言。现在边衅已经开始,无理可讲,只有就势论势。我们保存了绥州,秣兵厉马,与他对阵,使他不敢小觑我们,方能变战为和。”
韩琦奏章上达,言官们还是攻击种谔。有旨将种谔贬官,谪于随州。刚好郭逵探知诱杀杨定,是李崇贵、韩道善主谋,于是传檄给李谅祚,索取这些罪人。凑巧李谅祚得病,听说韩琦镇守边
关,料知不能反抗,只得拿住李、韩二人,献与郭逵。
不久,李谅祚病死,他的儿子李秉常继位。西夏于是派遣臣薛宗道等人赴宋告哀。赵顼询问杀死杨定之事,薛宗道说谓:“李、韩二犯人,已被送到边镇,不日可到。”果然过了一夜,郭逵将李、韩二人,押送进京。
赵顼亲自审讯,李崇贵直陈缘由。赵顼不禁叹息说道:“照此说来,杨定纳贿卖地,罪不容诛。但是你们应该径自上奏说明,由朕明正典刑。现在你们擅自加以诱杀,藐视我国,难道得称无罪吗?”李崇贵等叩首伏罪。赵顼特赦了李崇贵等人的死刑,追削杨定官爵,籍没田宅。另遣使臣刘航,册封李秉常为夏国王。
李秉常是李谅祚的长子,皇后梁氏所生。奲都五年四月,没藏讹庞与其子谋杀李谅祚,事败被诛,没藏皇后被废,立梁氏为后。拱化五年十二月,李谅祚死后,李秉常继立,时年七岁,由皇太后梁氏摄政,梁氏之弟梁乙埋擢为国相。
由于新主年幼,又秉性软弱,成为了梁氏姐弟操纵的傀儡。梁太后把朝政大权全部委给梁乙埋,梁乙埋又安排他的子弟和亲信担任要职。他与亲信、掌握兵权的都罗马尾、梁太后的侍卫罔萌讹等三人,组成新的母党集团,牢牢控制了统治权。
同时他们排斥异己,李元昊之弟嵬名浪遇在李谅祚时曾主持朝政,担任都统军,精通兵法,熟谙边事,因为不附从梁氏兄妹,被梁乙埋罢官流放。梁氏集团为了争取党项贵族的支持,一改李谅祚时期改行的汉礼,恢复蕃礼,以此笼络。
乾道元年开始的近十年中,梁太后和梁乙埋姐弟擅权,连年向宋朝发动战争,企图用战争的手段来提高自己的威信,并以此向宋朝索取厚赐。乾道二年七月,梁太后假借李秉常的名义,向宋朝上表,请求恢复夏的蕃仪,得到宋朝的允许。
次年八月,梁太后亲自点集三十万兵马,倾巢出动,带着百日干粮,攻沿边宋朝的五路,大举进攻宋朝大顺城。军屯榆林,距宋庆州四十余里,夏军游骑直逼庆州城下,造成宋朝陕右大震的局面。后因吐蕃首领董毡,乘虚率兵攻入西夏,迫使梁乙埋匆忙撤军。次年,宋夏争夺罗兀城之战后,西夏虽然取胜,也是依靠乞求辽国出兵助战才取得。其时西夏甚感财政拮据,兵力疲困,政治也不稳定,才与宋朝议和。
再说王安石得到赵顼眷顾,渐渐露出锋芒,便想变法维新。当时国库空虚,没有多少存银。赵顼年少气盛,总想在以富国强兵为首要任务。王安石自然清楚赵顼的心意,于是倡谈理财足国的方法,打动了赵顼。
熙宁元年仲冬,赵顼行郊天礼,辅佐大臣因为河朔发生旱灾,国用不足,乞求南郊以后,不可再循故例,到处赏赐金帛。赵顼于是下诏令学士再议,司马光说道:“救灾节用,当自
贵近之人开始,辅臣们的建议应当照行。”王安石说道:“国用不足,是不善于理财的缘故。如果只知道节流,不知道开源,终归无益。”
司马光又说道:“什么叫做善理财?无非是会敛财罢了。”王安石说道:“不必加赋,自增国用,才算是理财好手。”司马光笑道:“天下哪有此理?天地生财,只有这样多。官府多一钱,民间便少了一钱。如果设法从民间夺取,那比加赋还要厉害。从前桑弘羊尝挟此说,欺骗汉武帝,太史公大书特书,显然是指斥桑弘羊,讽刺汉武帝。”王安石不肯服理,仍然争论不已。赵顼说道:“朕意也与司马光同,但些须例赏,还要吝啬,也未免有失体统。”于是没有听从辅臣们的意见,行赏如故。
这时郑国公富弼从汝州入朝觐见,赵顼下诏,让人抬他到殿门。赵顼令富弼的儿子扶着进见,又命免除拜跪之礼,赐坐谈话。赵顼开口问道:“卿老成练达,定有高见。现在朕想要治国安邦,应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富弼答道:“人主的好恶,不可令人窥测探知,否则奸人必伺隙邀宠。譬如上天监人,善恶令他自取,然后加以诛赏,如此才功罪两明。”
赵顼又说道:“北有辽,西有夏,边境未宁,如何是好?”富弼答道:“陛下登基不久,首先应该要广布德惠,愿二十年内不要谈兵。”赵顼踌躇多时道:“朕想经常能询问你,你可以留朝辅政。”富弼答道:“老不胜任。”富弼仍然辞退,返回原郡。
到了熙宁二年二月,赵顼又召富弼入京,拜为司空兼侍中,并特赐甲第。富弼上表推辞,经多次下诏催促,他才上就道,奉旨入朝。途中听说京师发生地震,赵顼减膳撤乐,王安石说道:“灾异由天,无关人事。”富弼不禁叹息道:“人君所畏,只有上天,天不足畏,何事不可为?”
富弼当即上书数千言,力陈进贤辨奸的大要。等他觐见赵顼,说了数十句话,无非是攻击王安石。赵顼虽然任富弼同平章事,心中总不忘王安石,想擢升他为参政。刚好唐介奏事,赵顼和唐介谈及此事,唐介却说王安石不胜大任。
赵顼问道:“文学不可任?经术不可任?吏事不可任?”唐介答道:“王安石好学不泥古,议论大多新颖。如果令他为政,必产生很多变更。”赵顼不答。唐介退出,对曾公亮说道:“王安石如果被重用,天下必然受到困扰。诸公日后当自知,不要说我不事先提醒!”曾公亮推荐的王安石,哪里肯信?
不久,赵顼又问侍读孙固,王安石是否可以担任宰相?孙固却回答道:“王安石文行很优,令他为台谏侍臣,必能称职。但是宰相全靠大度,王安石心胸狭窄,如何做得?陛下想求贤相,臣心中恰有三人,便是司马光、吕公著、韩维。”虽然很多人攻击王安石,赵顼却不信邪,当即命王安石参知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