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耶律德光率兵从赤冈进入宫中。都城各门和宫禁大门,都辽兵把守,昼夜不离兵器。并且在大门前杀狗,在庭院中竖起长竿,挂上羊皮作为诅咒。辽主耶律德光对群臣说道:“从今以后,不整治兵器,不购置战马,减轻赋税,少征徭役,天下太平了!”废除东京建制,降开封府为汴州,原府尹为防御使。初九日,耶律德光改穿中原衣冠,文武百官上朝退朝一切均按旧有的典章制度。
赵延寿和张砺一起荐举李崧,说他很有才华。正赶上威胜节度使冯道从邓州入朝,辽主耶律德光对这二人的名声早有耳闻,给予礼遇以示重视。冯道拜见耶律德光的时候,辽主开玩笑地问道:“你是何等老子?”冯道答道:“无才无德,痴顽老子。”耶律德光不禁微笑,又问道:“汝看天下百姓,如何救得?”冯道应声奉承道:“此时即一佛出世,也恐怕救不得百姓。唯有皇帝也许还可能救得了百姓。”耶律德光大悦。不久,耶律德光就命李崧为太子太师,充任枢密使;命冯道为太傅,在枢密院供职,担任顾问。
耶律德光又分别派出使者,将诏书赐给后晋的各个藩镇;各藩镇都争着上表称臣,凡被召的没有不快马到达。只有彰义节度使史匡威,据守泾州不接受命令。雄武节度使何重建,把来传诏书的辽国使者杀掉,率领秦、阶、成三州投降了后蜀。
杜威恢复了旧名杜重威,领着晋军投降辽国后,耶律德光收缴了杜重威麾下的全部兵器“铠甲,有数百万件之多,贮存于恒州。耶律德光又派人把军马数万匹,北送回国中。另外派遣杜重威率领其部卒,跟随自己南下。到了黄河岸边,耶律德光看到投降的后晋兵卒太多,怕发生事变,想用自己的骑兵把他们统统赶进黄河。
有人劝谏道:“晋兵在各地的还很多,他们听到投降的都死了,一定都会抗拒到底的。不如先安抚他们,慢慢地再想万全之策。”辽主采纳了这建议,就派杜重威带领降兵屯驻陈桥。正赶上下雪多日,官府没给粮饷,士兵们又冷又饿,都怨恨杜重威,相聚而哭泣。杜重威每出帐外,道旁的士兵都骂他。
杜重威坐卧不安,不得已上表禀告军情。耶律德光召赵延寿一起商议,想把晋兵全部诛杀。
赵延寿却对他说道:“皇帝亲自率兵、冒着飞矢流石,夺取了晋国江山。你是想自己占有呢?还是想替他人夺取呢?”耶律德光脸色突变,怒道:“朕统率全国南征,五年不解衣甲,才刚刚得到,岂能替他人夺取!”赵延寿说道:“晋南面有唐,西面有蜀,常常互为仇敌,皇帝也知道吧?”耶律德光答道:“朕自然知道。”
赵延寿又说道:“晋国东起沂州、密州,西至秦州、凤州,绵延广袤数千里,边境与吴、蜀相接,要派兵镇守。南方暑热潮湿,北边的人不能居住。他日您车驾北归,而这么辽阔的晋国疆土无兵把守,吴、蜀一定乘
虚入侵。如此一来,难道不是为他人夺取江山吗?”耶律德光微微一愣,说道:“这倒是我没料到的。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赵延寿说道:“陈桥的降兵,可分开来把守南部边疆。这样的话,吴、蜀就不能成为后患。”耶律德光说道:“我过去在上党,失策在于当断不断,把唐兵交给晋。没想到反过来与我为仇,北面同我作战,辛苦勤劳好几年,才把他们战胜。有幸落在我的手里,不乘这时把他们翦除,难道还留作后患吗?”
赵延寿说道:“过去把晋兵留在河南,不将他们的妻子作为人质,所以才有这种忧患。如果把他们的家全迁到恒、定、云、朔各州,每年轮番让他们把守南部边疆,何怕他们发生突变!这是上策!”耶律德光这才高兴地说道:“对!全按燕王意见办理!”于是陈桥降兵才得豁免,分别遣返兵营。
再说石重贵接到辽主的命令,要迁往黄龙府。石重贵不敢不行,又不想急行,拖延了好几日。耶律德光于是派来三百名骑士,强迫石重贵北迁。石重贵没奈何,只得带着家眷启程。
一行人除了石重贵外,还有皇太后李氏,皇太妃安氏,皇后冯氏,皇弟石重睿,皇子石延煦、石延宝,一起随行。还有宫嫔五十人,内官三十人,东西班五十人,医官一人,控鹤官四人,御厨七人,茶酒三人,仪銮司三人,亲军二十人,一同从行。
耶律德光又派晋朝的宰相相赵莹“枢密使冯玉以及都指挥使李彦韬,伴送石重贵。石重贵沿途所经过的州郡长吏,没有敢迎奉石重贵的车驾。就算有人供献给石重贵,也被辽骑夺去。搞得石重贵以下等p人,吃了早餐,却没有晚餐。得了晚餐,又没有早餐。加上山川艰险,风雨凄清,触目皆愁,后悔莫及了!
石重贵遭遇此等惨状,不免回忆他在大内时,与冯后等调情作乐。等到石重贵进入了磁州境内,刺史李穀,迎接石重隅,相对泣下。李穀说道:“臣实无状,负陛下恩!”石重贵流涕不止,一语都说不出来。李穀倾囊献上,由重贵接受后,方说了“与卿长别”四字!辽兵不肯容情,催穀速去。李穀于是拜别给你重贵,自返磁州。
石重贵行至中渡桥,见杜重威寨址,慨然愤叹道:“我家何负杜贼,乃竟被他破坏!”说至此,不禁痛苦不已。他的左右勉强劝慰,方才渡过河北。到了幽州,阖城士庶,统来迎观。父老或牵羊持酒,愿为献纳。
石重贵当然悲惨,州民无不唏嘘。石重贵入城,驻留旬余。州将承辽主命,犒赏酒肉。赵延寿母,也具食馔来献,重贵及从行诸人,才算得了一饱。他们既然从自幽州启行,过蓟州、平州,东向榆关,一路上多亏他们俩。
石重贵夜间住宿的时候,也没有馆驿,往往在山麓林间,瞌睡了事。幸喜山上野水果,到处皆有。宫女和宫中的从
官,耶律德光令他们自往采食,尚得疗饥。石重贵想借此苟延残命,又行七八日至锦州,州署中悬有辽太祖阿保机画像,辽兵迫令重贵等下拜。
石重贵不胜屈辱,泣呼道:“薛超误我!不使我死。”再走了五六日,过海北州。境内有东丹王墓,特遣延煦瞻拜。嗣是渡辽水抵渤海国铁州,迤逦至黄龙府,大约又阅十余天,说不尽的苦楚,话不完的劳乏。李太后、安太妃两人,年龄已高,委顿的了不得。安太妃本有目疾,至是连日流泪,竟至失明。就是从冯皇后以下的诸妃嫔,均累得花容憔悴,玉骨销磨
石重贵断绝和辽国关系的时候,匡国节度使刘继勋当时为宣徽北院使,多参预此事的谋划。等到耶律德光进入了大梁,刘继勋又来朝见,耶律德光自然要责怪他。当时冯道正在殿上,刘继勋急忙指着冯道说道:“冯道是首相,和景延广策划此事。臣官职卑微,哪里敢说话!”耶律德光说道:“这老头儿不是多事的人,你不要胡乱攀引他!”命人锁上刘继勋,押送黄龙府。
赵在礼到洛阳,对人说道:“辽主曾说庄宗之乱由我引起。看来我此行,深可忧虑。”耶律德光派辽国大将述轧、奚王拽剌、勃海将领高谟翰驻守洛阳,赵在礼进入谒见。赵在礼到了郑州,听说前往入朝的刘继勋被锁上,惊恐万分,到了夜里,在马房自杀。耶律德光听说赵在礼自杀,就释放了刘继勋。不久,刘继勋忧愤而死。
耶律德光在京城,广泛接受四面八方送上来的进贡礼品。他大肆饮酒作乐之余,常常对原后晋的臣子说道:“你们中原的事,我都知道。可我国的事,你们就不晓得了!”赵延寿请求供给北国军队的粮饷,耶律德光说道:“我国没有这个规矩。”
于是辽军四处放出胡骑兵,以放马为名,四处抢掠,称为“打草谷”。百姓中年轻力壮的,死于契丹兵的刀口,年老体弱的填于沟壑。从大梁、洛阳直到郑、滑、曹、濮各州,几百里地的地面上,财产牲畜几乎被抢掠一空。
耶律德光对判三司说道:“辽国大军三十万,平掉晋国,应该发给丰厚的赏赐,要赶快准备操办。”当时官府仓库里已经空竭,三司不知从何处而出,于是就向都城的士人百姓借钱。自将相以下,都免不了。又分别派遣几十名使者到各州中借款,都用严刑相威胁,民不聊生。其实钱本不是颁发给辽国士兵,而都聚积到皇宫内库里,打算装车运往本国。于是内外怨恨、愤怒,开始感辽国的祸患痛苦,都想驱逐他们了。
当初,石重贵与河东节度使、中书令、北平王刘知远相互猜忌。虽然任命刘知远为北面行营都统,但徒有虚名。各军的行动,实际上他都不能干预。刘知远因此大量招募士兵;阳城一战,各军的散兵游勇归附于他的有几千人。后来,他又得到吐谷浑的财产牲畜。于是各藩镇中刘知远的河东最为富强,步兵、骑兵多达五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