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月,分兵略地的东川各偏师先后拿下合、蓬、巴、果等州。十一月,西川将领张武所率的偏师沿长江而下,连克泸州、渝州,兵锋直指涪州。赵季良判断的不错,只要朝廷的讨伐大军不能入蜀,蜀中仍忠于中央的藩镇虽多,军力却都比较弱,两川叛军如入无人之境。
然而,就在两川叛军高歌猛进之时,董璋口中万无一失的剑门关却出事了。十一月,石敬瑭统率的朝廷讨伐军越过大散关,会合山南各军,进驻利州,从正面危胁剑门。十一月十三日,趁着剑门三千守军的注意力被吸引到正面,石敬瑭分出一支善于攀爬的精锐小队,由阶州刺史王弘贽带队,翻山越岭穿过人头山,绕道剑门关之后,伪装成东川援军奇袭剑门,一举拿下了这个蜀中第一天险!
王弘贽的偏师立下大功之后,不顾疲劳,再接再励,又一举南下,乘敌不备攻克剑州,等待大军到来。此时,驻扎来苏村的西川军仅一千余人,主将庞福诚与部下商议道:“朝廷的军队已夺取剑门,如果再让他们占领剑州,开进到了平原地带,那两川都将将陷于险地。所以我们即使兵少,也要去救援剑州。”
当夜,庞福诚率军到达剑州城下。此时,剑州城内有王弘贽部,城外有后续到达的讨伐军安设的大营,数量比西川军多得多。但庞福诚毫不畏惧,他把区区的一千人马又分成了两部份:一部份潜伏在大营正面,一部份由自己率领悄悄爬上北山,绕到大营之后潜伏。
等到大营中灯火渐熄,多数人进入了梦乡。庞福诚突然率军高声呐喊着杀下山,正面埋伏的军队一起呐喊呼应。朝廷讨伐军惊醒,发出前后到处都有敌人,黑暗之中又不知道敌人究竟有多少,惊慌之下,竟放弃大营,全军退往剑门关。
城中的王弘贽部因为连续翻山战斗,十分疲劳,发现城外友军逃走,不知道敌人来了多少,也不敢孤守剑州,便城内放了一把火,全军退往剑门关。这样庞福诚以微弱的兵力,靠虚张声势,吓退朝廷的讨伐大军,又夺回了剑州。
在成都,孟知祥得知剑门失守的消息之后,气得大骂道:“董璋这个笨蛋,果然把我给害了!”十一月二十一日,孟知祥紧急集结了五千精兵,命牙内都指挥使李肇率领急援剑州,并对他说道:“你要倍道兼行,只要抢先进入剑州,死死地钉在那里,北方来的军队就没什么可怕的!”
孟知祥的话虽是这么说,但要对抗石敬瑭的统领的朝廷大军,光靠李肇的这五千人肯定不够。西川军的主力此时尚在围攻遂州,所以孟知祥同时派人急赴遂州前线,命留李仁罕部继续围城。赵廷隐部一万人马则立即掉头北上,支援剑州方向。
时值隆冬,天寒地冻,要士兵们离开已修筑好的温暖营房,到北边与强大的敌人对抗,很多士卒都非常沮丧,不愿前行。赵廷隐便流着泪向
部下们训话道:“现在北边来的军队声势浩大,那些人可不是善茬。如果咱们不能奋力作战,把他们打回去,就等着家破人亡,妻子儿女都变成人家的奴隶吧!”果然,士兵们的同仇敌忾之气被激发了出来,军心重新振作。
孟知祥还担心,朝廷可能分出一支偏师,沿阴平故道入蜀,又派将军李筠率军四千赶赴龙州,封住阴平道的南口。果然不出孟知祥所料,石敬瑭早已分出一支军队出文州,想沿着三国时邓艾走过的道路,出其不意,突入蜀地。因孟知祥已有准备,这支偏师受挫北归。
与此同时,董璋也急了,他急命王晖率军三千奔往剑州,与庞福诚、李肇、赵廷隐会师。接着,董璋本人也率东川大军进至剑州东南的木马寨,与剑州守军互为犄角,两川联军重新构筑起一道防线,阻止了朝廷大军的南下。
十二月三日,石敬瑭所率的讨伐军陆续到达剑门关,完成集结。十二月六日,向剑州发起进攻。剑州守军并没有闭城固守,诸将中兵力最多的赵廷隐沿城下后山布阵,引诱石敬瑭来攻。他另派五百名弓箭手设伏于路侧山道,李肇、王晖两部在河桥布阵。
石敬瑭以步军主力进攻赵廷隐,以骑兵抢夺河桥,实现侧后迂回,然而却都碰了壁。步军进了埋伏了弓箭手的射程,两面受击,道路不够宽阔。大军无法展开,无从发挥兵力优势,只得收兵撤退。撤退中人多路窄,不少士兵坠落山崖,损失数百。骑兵攻击河桥,狭窄的道路使骑兵也没有了速度,在李肇部强弩连射中也败下阵来。交战到日暮,石敬瑭引兵后撤,赵廷隐会集各军追击,朝廷军又一次被击败,只能再次退回剑门关。
石敬塘对于这次出征,本就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现在又打了败战,大军无法入蜀就地征粮,所有粮秣只能依赖关中和汉中盆地供给,再翻山越岭远程输送。往往出发时的一石粮,到剑门已不足一斗,军民劳苦,怨声载道!
现在的情况显而易见,平定两川的难度要比打服南平、平灭王高多了。地方军方面,武信节度使夏鲁奇带去的人马太少,被困遂州,自身难保。宁江节度使西方邺正好病死了,剩下没反的蜀中各藩镇,再没有一个能打,可为内应的。朝廷方面,虽然身经百战,但还是第一次担任主帅的石敬瑭,表现很让人失望,拿下剑门,却仍不能入蜀。
十二月十三日,李嗣源与群臣商议石敬瑭送来的战报,以及关中物资损耗的报告,不禁叹息道:“还有谁能为我做事?看来我只能亲征了!”这话的弦外之音让安重诲非常不安。正因为他一番扇风点火的操作,才使得原先的两川割据演变成了今天的两川反叛。如果讨伐两川的战争不能打赢,要追究责任的话,他肯定是第一个中招。
这一年多来,安重诲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李嗣源对他的信任正在一步步下降,两人深厚的友情正在一天
天消逝。这个时候,不能不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于是,安重诲自告奋勇道:“臣执掌枢密,却使得国家军威不振,这是臣的失职!臣愿亲往剑门督战,以期扭转战局。”李嗣源正等着安重诲这句话,当即同意。安重诲向李嗣源叩头辞行,这一刻,他可能不会想到,这是他和李嗣源间的诀别,几十年友谊的终点。
李嗣源对老友安重诲的信任正一步步下降,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大部份原因在安重诲身上。安重诲的人生哲学就是:与人斗,其乐无穷!他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强了,通常都是到处树敌,多线开战。
就在后唐朝廷半秘密、半公开地筹备着讨伐两川时,作为朝廷主要负责人的枢密使安重诲,却还在一心二用。在他的工作日程中,有一个与平定两川不相上下的大事情:他要好好修理一个和自己有过节的人。
这位被安重诲列入打击黑名单的目标,是一个很有份量的人物,对付起来有相当的难度。因为他同样是李嗣源最铁杆的心腹,论同皇帝的亲密程度,甚至可能比安重诲都有过之。他就是李嗣源唯一的养子,追随义父数十年,出生入死,屡建战功的李从珂。
安重诲与李从珂的矛盾,源自五年前发生的一次斗殴。那时,李嗣源在镇州担任成德节度使,经常召集亲信部下们聚餐。在一次酒宴上,李从珂与安从诲喝多了,彼此吵了起来。结果越闹越僵,从动口发展到动手。论动起手来,平常只是动笔动口的文人安重诲,怎么能是冲锋陷阵的沙场猛将李从珂对手?要不是周围的人拦得快,安重诲见机不妙逃得快,弄不好他当晩就可能被打成残疾。
第二天,李从珂酒醒,十分后悔,主动去见安重诲赔礼道歉。安重诲虽然表面上接受了道歉,但小肚鸡肠的他已将这笔账记下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这一年,李嗣源已经六十三岁,继承人的问题解决已是迫在眉睫。李嗣源的合法继承人,自然只能从他的儿子中挑选。李嗣源有五个儿子活到成年,他们分别是:李从审、李从荣、李从厚、李从璨、李从益。
其中长子李从审,似乎是个很不错的继承人,此人忠勇沈厚,摧坚陷阵,人罕偕焉。但很可惜,他已经让元行钦给杀掉,不可能再参与皇位的角逐。李从璨、李从益皆是庶子,且年纪还小,所以真正有竞争力的,只有同为夏皇后所生的两个儿子:李从荣与李从厚。
按照哪年龄来看,最优先的自是李嗣源次子秦王李从荣。与父亲的个性截然不同,李从荣更喜欢舞文弄墨,经常与身边幕僚作诗应和。由于身份高贵,时时享受左右的肉麻吹捧,让李从荣自以为自己的诗才独步一时,得意洋洋地编著了一部《紫府集》,收录了他的诗作竟达一千余首。光论诗歌数量,已经和李白、杜甫差不多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