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师古的许多部队此时还未接到作战命令,仓促上阵,十分狼狈。清口大营一时间喊杀声惊天动地。看到前军和奇兵都已得手,杨行密亲自率领大军渡过淮河,同朱瑾他们一起夹攻庞师古大军。庞师古军完全陷于困境,部队指挥混乱,斗志全无。宣武军大败,主将庞师古阵亡,主将以下被斩将士超过万人。余众除了被俘的外,都溃归葛从周军。
庞师古军被击溃,葛从周军日子也不好过。他原来的任务是夺取寿州。但他的兵力太少,对手朱延寿又很强,不足以完成任务,所以直到庞师古军覆没以前,他都没有获得进展。他本在寿州的西北安营扎寨,结果反被朱延寿打破了大营。立脚不住的葛从周被迫转移到濠州,企图和庞师古军靠拢。
当葛从周接到庞师古军大败的报告后,立刻意识到大势已去。原来企图和主力靠拢作战的计划,却因为主力的覆没,反使自己落入了敌人的袋型阵地中,如果不赶快从濠州脱身,那么庞师古的下场就是自己的榜样。葛从周放弃了所有的辎重和其他累赘的东西,向北狂奔。
杨行密、朱瑾在战胜庞师古军后,稍事休整,尾追而来。他们和朱延寿会师后,马不停蹄地追赶,终于在淠水赶上葛从周。葛从周对此无可奈何,他不能在此久留,部队士气极度低落,又没有辎重补给,想在此顽抗等待援军是不可能的。
葛从周咬紧牙关,强行渡淮。结果军才半渡,就被朱瑾的骑兵所乘,全军几乎被杀得殆尽,光在淮河上就浮尸万余具。幸亏遏后都指挥使牛存节激励将士,弃马步斗,这才稍稍挡住淮南军的进攻。葛从周和残部赖此勉强逃脱。
渡淮之后,葛从周军又冻又饿。撤退过程中,连续四天没有食物,又恰逢天下大雪,士兵的忍受能力到了极限,沿途因饥寒倒毙的比比皆是。直到到了颍州境内,刺史王敬尧在他所辖境内的路上烧炭为士兵取暖,提供补给,这才让残军数千人逃回。
朱温本人在得知前线两路大军的惨败消息后,吓得胆战心惊,只得赶快从宿州撤退。宣武军来时是如此的气势汹汹,逃时却是如此狼狈,为此杨行密调侃朱温,写信说道:庞师古、葛从周,非我敌手,公宜来淮上决战。几天后在寿州又发生了一次战斗,七天后也以朱温军的失败告终,至此,清口之战以朱温惨败收场。
杨行密取胜之后,大会诸将,极称李承嗣有谋,表领镇海节度使,且待史俨也甚厚。还军后各赐第宅及姬妾。两人于是愿意为杨行密效力,后来屡次立功。李克用也遣人贻书,求杨行密归还史、李二人。杨行密留住不放,但复书修好,只说待缓日遣归,由是得保据江淮,朱温从再也不敢与杨行密争夺淮南。
再说梧州司马崔昭纬,沿途逗留,不肯往就贬所。推说道梗难通,一面发书朱温,求他挽回,朱温置诸不理。唐廷已有所闻,遣中使追到荆南,勒令自尽。李茂贞、韩建两人,素来与崔昭纬表里为奸,不忍闻他诛死,因而又想伺隙发难。可巧昭宗置殿后四军,选補数万人,使延王李戒丕等统带,借以护卫自己。
李茂贞乘间上表,诡说延王将称兵讨臣,臣今勒兵入朝请罪。昭宗览表大惊,连忙向河东告急。偏偏远水难救近火,河东尚未接洽,凤翔大军已逼近京畿。覃王李嗣周带着卫军,出兵阻拦李茂贞,李茂贞不待晤谈,便指挥众士,杀退李嗣周,直达长安城下。
延王李戒丕,入告昭宗,说道:“关中藩镇,无可依托,不如由鄜州渡河,前往太原。”昭宗因而草草整装,挈着嫔妃嗣王等数十人,潜出都城,奔至渭北。韩建遣子韩从允奉表,请昭宗移驾华州,昭宗知道韩建不怀好意,不肯听从。但是任命韩建为京畿都指挥,兼安抚制置,及催促诸道纲运等使,自启驾至富平。韩建又奉表固请,从官亦不愿意远去,于是召韩建到行营,面议去留。
韩建抵达富平,谒见昭宗,顿首泣陈道:“方今藩镇跋扈,不止李茂贞一人,陛下若离去,宗庙园陵,何人居守?臣恐车驾渡河,再无归期。今华州兵力虽微,控带关辅,尚可自守。臣积聚训厉,已十三年,西距长安不远,愿陛下惠临,徐图兴复,臣愿为陛下尽力。”
昭宗因而跟着韩建来到华州,就府署为行宫。韩建请罢免崔胤相职,改授尚书左丞陆扆为同平章事,王搏也相继被免相,用左谏议大夫朱朴代任。崔胤密求朱温,替他转圜,又教他营修东都宫阙,上表请迎皇帝车驾。朱温依言上表,力言崔胤是忠臣,不应免职,自愿率兵迎跸。
韩建不免惊慌,于是又召回崔胤为相。遣人谕止朱温。崔胤再黜再进,排挤陆扆,诬他党同李茂贞。陆扆遭贬为硖州刺史。李茂贞入长安,又放了一把无名火,将重修的宫室市肆,焚毁俱尽。昭宗闻报,命宰相孙偓,为凤翔四面行营招讨使,讨李茂贞。
李茂贞这才上表请罪,献上助修宫室之钱。韩建暗中袒护李茂贞,阻止孙偓出师。奏称睦、济、韶、通、彭、韩、仪、陈八王,均系唐朝宗室,谋劫车驾前往河中。昭宗似信非信,召韩建入问。韩建又托疾不入。昭宗不得已,令八王自己去见韩建自陈。
韩建拒绝不见,但再表申请勒令诸王回府,妙选师傅,教以诗书,不准统兵参政。昭宗此刻已经陷入虎口,无法推诿,只得诏令诸王所领军士,遣归田里。韩建又请撤去殿后四军,昭宗不敢不从。天子亲军,至此尽撤。捧日都头李筠,为石门扈从第一功臣,韩建诬告他谋反,请旨处斩。
李筠冤死,韩建还不满足,索性大起杀心,纵兵围住诸王第,拿住覃王李嗣周,延王李戒丕,通王李滋,沂王李禋,彭王李惕,丹王李允,及韶王、陈、韩、济、睦等十一王,共牵至石堤谷,冤诬反状。
可怜诸王被发徒跣,极口呼冤,随他叫破喉咙,没一个出来救护,号炮一鸣,刀光四闪,十一王首级,都落到地下。韩建先斩后奏,以谋反罪上告昭宗。韩建又强慰昭宗,请立德王李裕为皇太子,李裕是昭宗儿子,淑妃何氏所生。何氏方从幸华州,韩建向何氏讨好,立李裕为储君,并请册何氏为皇后。
孙偓受诏不行,撤去招讨使,并罢相位。朱朴也被免职,王搏再相,也无术维持国政。李茂贞官爵,忽夺忽还,毫无定策。东川为王建所并,节度使颜彦晖自杀。威武节度使王潮逝世,弟审知知军府事,魏博节度使罗弘信死了,其子罗绍威自称留后。当时虽上表奏报,昭宗还有甚么辩论,不过是有求必应,滥给诏书,予他旌节,便算了事。
回鹘别部庞特勒后裔,以及南诏嗣酋舜化,先后上书,唐廷也无暇回答。幸好外夷也多衰微,无心入寇,所以边疆尚安,只是内乱难平。李克用听说李茂贞再次犯阙,想发兵进援。李茂贞素来忌惮李克用,因而诈称改过,上表谢罪。
后来又得知朱温营洛阳宫,有迎驾之意,连忙驰表行宫,表示愿意修复宫阙,奉昭宗回归长安。韩建已与李茂贞串同一气,也劝昭宗还都,昭宗乃令韩建为修宫阙使。韩建与李茂贞共同致书河东,愿与李克用修和。李克用此时正攻打幽州,乐得应允,韩建即奉驾还都。
幽州节度使刘仁恭,本是李克用所保荐。刘仁恭到镇之后,李克用派亲兵千人监督着刘仁恭。所有租赋,除供给军需外,都令输送到晋阳。昭宗出奔华州,李克用便向刘仁恭征兵,一同入援。刘仁恭不肯答应,李克用发书责备。刘仁恭反掷书辱骂,并拘住使者。
李克用大怒,亲自率兵往攻幽州。李克用中途饮酒,被刘仁恭部将单可及,设伏杀败,奔还晋阳。刘仁恭恐李克用复仇,即与朱温联络。朱温会同幽州、魏博两镇军士,攻拔邢、洺、磁三州。昭宗还京大赦,下诏罪己,改元光化。一面命太子宾客张有孚,为河东汴州宣慰使,替双方和解。李克用倒想奉诏停战,但是朱温却不肯答应。泽州守将李罕之,本来依附李克用,平定王行瑜。李罕之本思代镇邠宁,李克用却说不应该恃功要挟,李罕之只得怏怏回到泽州。
刚好会昭义节度使薛志勤病故,李罕之即自泽州进入潞州,掌握了昭义军。李克用得知后,遣使责备。李罕之恐惧,急忙归附了朱温,请他援助。朱温自是大喜,上表荐李罕之为昭义节度使。李克用忿怒,遣李嗣昭袭取泽州,掳得李罕之家属,囚送晋阳。李罕之惊惶成疾,竟致不起。
朱温急使部将贺德伦代守潞州,李嗣昭移军围攻,贺德伦不敌逃走。泽、潞两州再归李克用,李克用授孟迁为留后。刘仁恭与魏州失和,大举进攻贝州,魏博节度使罗绍威,向汴梁求救。朱温派遣部将李思安等,率兵救援魏博,大破幽州兵,斩了刘仁恭骁将单可及。可及是刘仁恭妹婿,骁勇绝伦,绰号单无敌,因中了李思安之计,中伏败死,幽州夺气。
刘仁恭亲自督兵拒战,又被汴将葛从周杀退,损失惨重,仅与儿子刘守文狼狈逃回。葛从周乘胜攻打河东,拔取承天军,部将氏叔琮拔辽州。李克用遣将周德威大破叔琮,生擒叔琮骁将陈夜叉,叔琮逃去,葛从周也率军退回。
不久保义军兵变,杀死节度使王珙,推都将李璠为留后。李璠又被朱简所杀,简与朱温同姓,因而作书相遗,改名友谦,愿为朱温子侄。朱温笑允来使,自是陕、虢一带,也成了朱温的地盘。
朱温又北攻镇州,成德节度使王熔求和,献子为质。义武节度使王郜,驻守定州,也被朱温部将张存敬所攻,出战大败,奔赴晋阳。兵马使王处直,投降了朱温,用缯帛十万犒师。朱温这才回军,仍为王处直表求节钺。河北诸镇,又归附到朱温帐下。朱温势力,占有中原大半,各方镇无与伦比。
乾宁三年(896年)五月,荆南节度使成汭图谋西进。成汭,淮西人。年少时是一个无赖,曾因醉酒杀人,逃亡寺庙躲避。黄巢造反时,成汭也乘机作乱,加入秦宗权的蔡州军,被一郭姓将领收为养子,改名为郭禹。但郭禹的野心和欲望极大,不甘寄人篱下,当秦宗权任命郭禹驻守江陵时,郭禹便再次率部脱离秦宗权,占据火门山,当起了打劫劫舍的强盗。
此时的荆南节度使陈儒却很欣赏郭禹。郭禹趁机接受招安,投靠陈儒,成了荆南的裨将。不久,淮南节度使高骈手下大将张瑰、韩师德因受吕用之排挤,投靠荆南。陈儒命他们攻击朗州刺史雷满,谁知张瑰反而回兵把陈儒杀了,自称节度使。张瑰对郭禹的勇武颇为忌惮,郭禹于是率千余人南奔归州,据城自称刺史,招徕流亡,勤加训练,拥有精兵三千人。
881年,秦宗权垂涎荆南富庶,遣其弟秦宗言来攻,张瑰固守城池二年,城中死者相继,以至人相食。但秦宗言终不能攻克,只得退兵。886年,秦宗权又命山南东道留后赵德諲包围江陵,张瑰无奈之下,向郭禹求救。郭禹与峡州刺史潘章联兵来援,赵德諲退走。
887年,赵德諲再次围攻江陵,城中力疲,复州长史陈璠斩了张瑰出降。赵德諲破城后,尽掠城中财物,留下大将王建肇守城。此时,郭禹从归州出兵,先袭破清江,擒守将牟权,再攻江陵,击败了王建肇,后者逃往黔州。唐昭宗于是任命郭禹为荆南留后。
郭禹自此恢复姓名为成汭,当时荆南屡遭兵灾,人口只剩下十七户。成汭励精图治,以贤士贺隐为智囊,言听计从,勤政爱民,招集流亡人士,减免赋税,通商务农,只数年人口即恢复为数万户。成汭执掌荆南大权,虽有政绩,但也有内患。
夔州刺史韩楚言不服成汭,西川节度使王建派兵占领忠州,秦宗权派大将常厚屯白帝城,准备联合攻打成汭。危急之际,成汭命大将许存偷袭白帝城,大破常厚,一举攻占夔州,韩楚言自杀。
896年,成汭率领大将赵武、许存等人溯江而上,向退守黔州、自称武泰节度使的王建肇展开攻击,一举攻克。王建肇收余众退保丰都,许存乘胜攻取渝、涪二州。成汭对许存非常忌惮,于是任命大将赵武为武泰留后,令许存为万州刺史。许存不服,怠于政务,成天以踢球为乐。
成汭却认为他要叛变,派兵攻击,许存投奔王建。赵武不断进攻丰都,王建肇坚持不住,也归附了王建。不久,朝廷正式任命成汭为荆南节度使,后又累进为检校太尉,中书令、上谷郡王。成汭的荆南节度使的地域十分富庶,占据长江中游,包括江陵、归、陕、夔、万、忠等五州一府。
马殷得知成汭势力大增之后,心中难免有些恐惧。毕竟荆南距离潭州实在太近,而自己目前仅仅有潭州一地,邵州战事还没有结束。如果此时有外敌入侵,自己未必能挡得住。马殷急忙召集众人,说道:“最近杨行密和成汭的实力雄厚,本帅打算多送些金银财帛给他们,和他们搞好关系,为我们争取到和平的环境。诸位意下如何?”
高郁当即反对,说道:“成汭的地盘并不算大,军力也不算强。他也不是成大事之人,不足为虑,他威胁不了我们。至于杨行密,我们和他在淮南恶战多年,早已结下血海深仇,即使你贿赂他万两黄金,他也不可能同你言归于好。我们是要送礼,但对象不应是杨行密和成汭,而应该是大唐朝廷。我们应该对上尊奉天子,对下安抚军民,同时励兵秣马、整装待戈,等待时机,如此则霸业可成,谁还能威胁得了我们?”
马殷仔细一想,顿时豁然开朗,大感有理,立即照办。从此之后,“上奉天子,下安士民。”就成了马殷的基本策略。不管中原谁当皇帝,马殷都向他们称臣纳贡。马殷又派人去邵州,催促张佶、李琼等人尽快平定邵州。
此时邵州城内的蒋勋已经难以支撑下去。被围困数月,城中士气低迷,同时缺衣少粮。蒋勋在得知刘建锋已死,马殷继任节度使之后,生出了一线希望。他知道马殷为人宽厚,何况自己是马殷的爱妻文香长辈,当年有恩于文香。蒋勋便派人出城向马殷求和,但是他答应归附马殷,却依然要求任命他为邵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