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医生还在忙吗?”覃秀芳走进门正好碰到个眼熟的护士, 连忙问道。
那护士显然也认识覃秀芳,立即笑道:“还在手术室,已经进去蛮久的了, 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出来。”
覃秀芳点头:“谢谢, 那我再等会儿。”
既然她娘的手术还没结束, 那她先去看看沈一飞醒没醒。覃秀芳拎着篮子走到护士台就看见了吴峰, 立即问道:“吴峰,沈……沈一飞同志醒了吗?”
既然沈一飞的身份已经曝光了,再叫沈先生也不合适了,覃秀芳遂改了口。
吴峰心虚,摸了一下鼻子:“醒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覃秀芳高兴地说:“那正好,鸡汤还是热的, 让他先喝一碗。”
“这个……那个,大妹子, 你一晚上没睡, 忙东忙西的, 你看眼睛下面都有黑眼圈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我帮你把饭盒送过去。”吴峰连忙拦住了覃秀芳, 他想起病房里那个女人正在喂沈一飞吃饭, 覃秀芳这一进去多尴尬啊!
覃秀芳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吴峰, 你今天好奇怪,你上午一个劲地叫我在这里照顾沈一飞同志, 现在又赶我回去休息。”
那不是怕你待会儿难堪难过吗?吴峰别开了眼:“那个,我看你太累了,怕你吃不消。”
覃秀芳笑了:“我这算什么, 我娘从昨晚忙到现在,一直都没休息呢。我待会儿要等她出了手术室,看着她把鸡汤喝了再回去,你现在赶我,我也不走。哎呀,别说了,一会儿鸡汤得冷了。”
覃秀芳推开了吴峰,拎着篮子去了病房。
病房门没有关严实,留了一条巴掌宽的缝,覃秀芳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道吴侬软语的娇俏女声:“沈一飞,先吃口莴笋丝吧,这莴笋丝看起来还不错。不过到底是食堂的大锅饭,没什么油水,等安顿下来,我给你做饭。你喜欢吃什么都告诉我,来,张开嘴巴!”
伏静坐在病床前,挡住了沈一飞的正脸,覃秀芳看不见他,但料想温柔美貌佳人贴心照顾,他应该是蛮受用的,她就别不识时务去打扰对方了。
难怪刚才吴峰要三番两次阻止她过来呢!覃秀芳看了几秒,收回了目光,拎着篮子转身就走。
吴峰跟在后面,着急地挠下巴,一脸讪讪地望着前面的覃秀芳,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走到拐角处,覃秀芳回头,好笑地看着他:“没看人搞过对象啊,这么不自在?”
吴峰诧异地看着覃秀芳:“你知道?”
覃秀芳白了他一眼:“我长了眼睛的,好吗?”
吴峰看到覃秀芳这淡然的反应,松了口气,挠了挠头,尴尬地解释道:“我去打了个饭回来,这女人就来了,然后医院里大家都在传,她是沈副团的对象。”
说这话时,吴峰小心翼翼地观察覃秀芳的表情。
覃秀芳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沉默了几秒问道:“沈副团的对象叫什么名字啊?不然下次碰到了都不知道怎么称呼她。”
“好像叫伏静吧,听说是文工团的一朵花,某个领导做媒介绍的。”吴峰把他听来的消息如实告诉了覃秀芳。
覃秀芳恍然,果然是伏静,她没猜测,她刚才听到那声音就觉得有点耳熟,心里当时就有了猜测,没想到还真被她猜中了。
上辈子她见过伏静一次。那是她去了沈一飞家的第三年腊月,快过年的时候,伏静特意过来看沈一飞。
老年的伏静穿着一件靛青色的大衣,银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脸上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亲和笑容,保养得很好,皮肤还比较白,斑点很少,体态也很纤细,两只手也白白净净的,是一个非常体面优雅的老太太。完全看不出来,她是沈一飞的同龄人。
见到沈一飞的第一眼,她就哭了,直说对不起,说她后悔了,当年不该听他的分手,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孤独终老。要是知道他会终身不娶,她绝对不会同意分手。
两人在书房里聊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伏静是红着眼眶走的,临走时还拉着覃秀芳的手嘱咐了一通,让她好好照顾沈一飞。
当时覃秀芳就猜测,这两个人应该是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后来过了一阵子,沈一飞的一个老友上门探望他。
这个老友不知从哪儿听到了消息,知道伏静来找过沈一飞,特意跑来劝沈一飞跟伏静和好的。
两人在书房里谈话,覃秀芳端茶进去时,正好听到这位老友说:“当年跟伏静分手后,无论谁给你介绍对象,你都拒绝,打了一辈子的光棍。如今伏静老伴儿过世了,她一个人,你也一个人,既然她愿意跟你重归于好,这么多年,你也一直放不下她。那还干嘛要拒绝,答应了她,就当圆当年的梦了。这人老了,身边有个人照应,总比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强。”
当时,沈一飞沉默了许久。
直到覃秀芳放下茶杯出去关上门的一刹那才听到他淡淡的说:“我一个行将就木,随时都会归西的废人,还是别祸害拖累别人了,这事你以后不要提了。”
她那时才知道,原来沈一飞年轻时也有过对象,大概是后来受了伤,不想拖累爱人,所以主动提了分手。但从此以后,他为伏静守了一辈子,到老都被结婚,孤独终老。
那经历跟她何其相似,只不过他们一个是被动的孤独到老,一个是主动的。有好长一段时间,想起沈一飞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覃秀芳都觉得有些难受。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不该这样凄惨的过一辈子,他应该夫妻和睦,子孙满堂,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好在这辈子,他的腿保住了,应该不会跟伏静提分手了,那他们就能幸福的在一起了,这样,他也不会再重复上辈子的悲惨命运了。她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对。
“大妹子,大妹子,你没事吧?”吴峰见覃秀芳听了他的话后就一直发呆,不禁有些担忧。
覃秀芳回过神来,轻轻摇头:“没事,就刚才想到了一些往事。”
顿了一下,她从饭盒里拿出一个饭盒,递给了吴峰:“这个你待会儿给沈一飞同志送过去。我得去看我娘了,估计她手术已经结束了。”
“哦。”吴峰接过饭盒,心情复杂,有些替覃秀芳不值,“大妹子,你……你以后别送吃的过了,人家有人操心呢。”
最后一句太酸了。
覃秀芳被他逗笑了,又感激又觉得有些心酸:“你这是什么话。沈一飞同志是替我哥挡枪才受伤的,咱们家感激他,也没法报答他,只能给他送点吃的,这已经让我们家很不好意思了。吴峰啊,你是男同志,思想要开阔点,别胡思乱想了,我去找我娘了。”
覃秀芳拍了拍他的背,上了二楼。
留下吴峰站在原地,满脑子疑惑,莫非真的是他想错了?可沈一飞受伤的时候,大妹子明明很难过的啊,当时他都吓了一大跳,哎,女人可真难懂。
他拿着饭盒慢吞吞地回病房,但走过了护士台后,他在外面走廊磨蹭了好一会儿,就怕进去撞上什么尴尬的画面。
但他以为的事情病房里并没有发生,相反,病房里的气氛可以用阴沉来形容。
沈一飞紧闭着眼,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任凭伏静说什么他就是不吭声,完全无视了伏静。
伏静本来是要喂他饭的,但举着勺子的手都酸了,嘴皮子也差点磨出泡来了,沈一飞就是毫无反应,既不拒绝,也不点头。
搞得她挫败不已,恼怒地将勺子丢回了碗里,无奈地看着躺在病床伤的沈一飞:“你到底要跟我生气到什么?你现在受了伤,不能不吃饭啊!你先吃完了饭再生我的气,行不行?”
端是一副受尽委屈,却又贴心只顾着别人的样子。
可惜伏静以往无往不利的善解人意委曲求全这一套在沈一飞这里行不通。
他的心肠就像是石头做的一样,丝毫不受影响,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是闭着眼睛,像是睡了过去。
但伏静知道,他根本没睡,他只是不想搭理自己而已。一再被拒绝,被无视,伏静气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不甘地问道:“沈一飞,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说啊!”
明明前两次见面,沈一飞虽然不算多热络,但对她的态度都还可以,哪像这次,见到她就跟见到了瘟神一样,一开口就是赶她走。
伏静打小长得好看,嘴巴又甜,人缘很好,不管是长辈还是同龄人,都很喜欢她,追她的男人更是不好。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自己主动示好,却被对方坚定地拒绝无视,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可任凭她好话歹话说尽,沈一飞就是没反应,病房里始终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无论她怎么努力,沈一飞就是不搭理她,伏静有些泄气,气恼地按住额头咬紧下唇,坐在一旁生闷气。
吴峰进来就感觉病房里的气氛有些怪异,他看了眼眶红通通,板着脸的伏静,又瞅了眼闭着眼睛不说话的沈一飞,心说,这两人莫不是吵架了,那他来得不是时候啊。可来都来了,总不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又出去吧。
“咳咳,沈副团……”
吴峰刚张嘴沈一飞就睁开了眼睛,往他背后瞅了一眼,看到吴峰身后空荡荡的,沈一飞不悦地拧起眉:“王博呢?”
吴峰讷讷地说:“我还没去。”
沈一飞看着他不说话,目光非常不善,吴峰被他盯得不自在,赶紧说:“我,我现在就去。”
然后连忙跑了出去,逃离病房里古怪的气氛。等跑出医院,吴峰看到自己手上的饭盒,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忘了把饭盒放下就跑了。
算了,也不重,拿着就拿着吧,总比回去再次面对那种尴尬的气氛强。吴峰拿着饭盒赶紧出了医院去找人。
***
覃秀芳上了二楼,来到潘沁雯的办公室。
潘沁雯刚好结束了一台手术,连饭都没吃,困倦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覃秀芳心疼地看着她眼睛底下的黑眼圈,在办公室里找了一圈,只看到了一件挂在墙上的白大褂,她取下来轻轻盖在潘沁雯的身上,然后抱着饭盒,默默的在一边等着。
但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护士匆匆跑了进来:“潘院长,麻烦你在这上面签个字。”
潘沁雯蹭地坐了起来,揉了一下额头,拿起桌上的笔,快速地在文件上签了个字,护士又匆匆走了。
等人走后,潘沁雯才看到了坐在一边的覃秀芳,有些吃惊:“秀芳,你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多久?”
“刚来,娘,我给你炖了点鸡汤,你喝完了再睡吧。”覃秀芳上前把饭盒放到了潘沁雯面前的桌子上。
潘沁雯热泪盈眶,结结巴巴地说:“秀芳,你,你叫我什么?”
虽然这不是女儿第一次叫她娘了,但清晨在手术室门口的时候,人太多,她又记挂着病人,听到了也来不及激动就进了手术室。现在才有种真实的感觉。
她盼了十几年,总算盼回了女儿,盼来了这声娘。
覃秀芳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愧疚地说:“娘,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潘沁雯立即摇头,反手握住她的手:“别说对不起,娘懂的,你刚开始只是不习惯,时间长了就好了,这不,你现在就从心里接受了娘。娘真的好高兴,娘的好女儿。”
“娘,我也很高兴,自从找到你们,我一直好开心。”覃秀芳抹了抹眼泪。
母女俩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过了好几分钟,潘沁雯才平复下了心情,拿出手帕轻轻地给覃秀芳擦脸:“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这是喜事,咱们应该高兴才对。”
覃秀芳点头,指着饭盒说:“娘,鸡汤快凉了,你忙活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先喝点鸡汤垫垫肚子吧。”
“好,你吃了吗?”潘沁雯打开饭盒,拿起筷子,又慈爱地问覃秀芳。
覃秀芳笑着点头:“在家里吃过了,我买了两只鸡,炖了一大锅,还有好多,给哥哥和爹留着呢,大家都有份,你赶紧吃吧。”
听她这么说,潘沁雯才动了筷子。饭盒里除了鸡汤,还有一只大鸡腿和四五块鸡肉。
潘沁雯忙活了十几个小时,中途就抽空啃了一个包子,是真的饿了。加上是这汤可是她家秀芳给她特意炖的,自是食欲大开,端起饭盒就喝汤。
潘沁雯将一饭盒的鸡汤都喝光了,还把鸡肉也都给吃了。盖上饭盒后,她擦了擦嘴,赞道:“秀芳,你这手艺真是没话说,也不知道遗传了谁,我跟你爹的手艺可都不怎么样。”
覃秀芳笑了一下:“那是因为你和爹太忙了,没时间做饭而已。你喜欢,我明天再给你炖。”
“不用这么麻烦了,你又要开店又要学习的,很辛苦。娘在医院,有食堂呢,你别送了。”潘沁雯心疼女儿,不愿意她这么操劳。
覃秀芳将空饭盒放回了篮子:“不辛苦,炖汤除了耗时间,一点都不麻烦,炖汤的时候我还可以看书做其他的菜,不耽搁时间的。”
“那好吧,太累就算了,你不要太勉强。”潘沁雯没有再劝,她抬头看着覃秀芳红红的眼睛,想到今天上午的事,犹豫了一下,还是关切地问道,“秀芳,你跟沈一飞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覃秀芳早料到她会问这个,扯了个笑容说:“就是在旅馆认识的,他救了老板娘……听说这次他之所以受伤是因为替哥哥挡枪,他帮了我们两次,是我的恩人。”
真的只是恩人吗?潘沁雯有点不放心,因为刚才手术结束出来的时候,她听到护士们在讨论说沈一飞的对象来了,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当时她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有些恼,这个沈一飞,有对象了还来招惹她女儿,不像话。
但现在听说沈一飞帮了自己的儿女,她这气也没法撒。看着覃秀芳心无芥蒂的样子,潘沁雯想,莫非覃秀芳是还不知道这个事?那自己得提醒女儿。
她试探地询问道:“你刚才来没去看沈一飞吗?”
“去了,不过他那里有客人在,我就没进去,把鸡汤交给了吴峰,让他待会儿送过去。”覃秀芳淡淡地笑道。
原来她已经知道了,潘沁雯有点意外,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沉默了稍许,她爱怜地摸了摸覃秀芳的头说:“以后娘给你找个更好的对象。”
覃秀芳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哭笑不得,澄清道:“娘,你想多了,我跟沈一飞之间真的没什么,真要算,他是我的大恩人,我非常感激他,希望他这辈子都能过得平平顺顺,美满幸福。这样我就知足了,你也不要去为难他。他从来没有对不起我,真要算,也只有我欠他的,没有他欠我的,而且我欠他的恩情一辈子都还不起。”
傻丫头,还说没什么呢,这副生怕她去找沈一飞麻烦的样子,真的没什么吗?
潘沁雯心里很是难过。她女儿这么好,这么乖巧善良,可这辈子却吃尽了苦头,婚姻也是很不顺。
心疼地捏了捏覃秀芳的手,潘沁雯说:“好,我答应你,不会去找沈一飞的麻烦。就像你所说,不管怎么样,他帮了你和你哥哥,是咱们家的恩人。不过我是你娘,你欠的人情就是我欠的,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工作那么忙,还要学习,以后少来医院吧。”
潘沁雯首先是个母亲,她爱自己的女儿,舍不得自己的女儿难过,所以不想覃秀芳过来看到沈一飞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的私心。
覃秀芳懂她的意思,也不想让她担心:“好,娘,我听你的。”
她确实有点难过,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感觉,但这并不妨碍她对沈一飞诚心诚意的祝福。
如果没有沈一飞,就不会有现在的她!要是上辈子她没被沈一飞收留,教她怎么在城里生存,带她长了见识,这辈子,她即便重生,一个一辈子呆在农村,大字不识一个,没见过外面世界的老太太,又能做什么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沈一飞成就了现在的这个她。在这点上,她无比感激他,所以也由衷地希望他能幸福。
“好孩子,委屈你了。”潘沁雯拍了拍覃秀芳的手,这个女儿乖巧懂事得让她觉得心酸。
“没有,娘,你想多了。我现在有你,有爹,还有哥哥,我觉得很幸福了。”覃秀芳真不觉得自己委屈,如今她的亲人都在身边,大家都平平安安的,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不想再提这个,覃秀芳笑了笑,指着桌子说:“娘,你一晚上没睡,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有伤员,又得忙活,你赶紧再睡一会儿吧。”
潘沁雯确实挺困的,刚想点头,一个护士又蹬蹬蹬地跑了进来:“院长,有一队人踩中了地雷,好几个人负伤,被送过来了。”
潘沁雯马上站起身,拿着白大褂边穿边吩咐覃秀芳:“你先回去,好好照顾自己,娘去忙了。”
“好!”覃秀芳点头,提着篮子跟着出了门。
到了一楼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走道深处沈一飞的病房,犹豫了两秒,还是没过去。算了,她还是别去打扰他们了,知道他好好的就行了。
覃秀芳快速出了医院,赶回了家。
***
哪怕沈一飞不理她,搞得病房里似乎完全没她这个人一样,伏静还是不走。
因为
经过短暂的相处后,她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她要是现在走了,以沈一飞对她这冷漠的样子,那他们更没有以后了。
她不甘心,她长这么大,人人都夸她,她就不信了,她还拿不下沈一飞。
“你别跟我赌气了,不吃饭,总要喝口水吧?”兀自消化了自己的情绪,伏静温声细语地问沈一飞,仿佛先前的事不曾发生过一样。
沈一飞还是不吭声,眼睛都没睁开一下。
伏静坐到床边,定定地看着他:“沈一飞,咱们俩谈谈,我到底哪里惹你不开心了,你说清楚,就是判我死刑,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她这会儿摆出一副要讲道理的样子了,先前干嘛去了?再说,他已经将话说得非常明确了,他对她没那个意思,她不走,还说要跟他谈,谈什么?
伏静既然听不懂他的拒绝,那他说什么都是白搭,又何必跟她浪费口舌,若不是他腿受了伤,右手上扎着针,他走早了,何必理会这个虚伪做作势利的女人。沈一飞不想跟她白费唇舌,照旧闭着眼一言不发,任凭伏静我唱独台戏。
软硬不吃,跟粪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他怎么这么难缠!伏静心里差点憋出火来。
就在这时,吴峰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王博和两个战士。
听到几道脚步声,沈一飞睁开了眼睛。
王博赶紧上前,关切地问道:“副团,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该交代给秦营长的信息,交代清楚了吗?”沈一飞先问起了公事。
王博说:“都已经交代清楚了,目前城里潜藏的反动分子基本上都被我们肃清了。秦营长也很担心你,他现在忙着审查这些反动分子,说等忙完再过来看你。”
“不用了,你让他处理好工作就行了。”说完这话,沈一飞接着话锋一转,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王博,这么说,你现在没事了?”
王博点头:“是的,副团,秦营长让我不必回去了,留在医院照顾你。”他的职责本来就是照顾沈一飞。
沈一飞颔首,左手一撇,指着伏静说:“把这个女人丢出去!”
啊?王博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过看到其他人也一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样子,他才确认,自己听到的确实是“丢”。
其他人也都惊呆了,完全没料到沈一飞会这么粗暴。就连吴峰也愣在了当场,吃惊地看着他,这沈副团果然是个狠人,什么都干得出来,连对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也这么狠,真是不服气都不行。
伏静也傻眼了,愣了几秒,回过神来,气哭了:“沈一飞,你太过分了,你这么对我,我要找邹伯母说去。”
王博看着伏静身上的军装,硬着头皮劝道:“副团,这……有什么咱们可以好好商量,你跟这位女同志是有什么矛盾吗……”
沈一飞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冷得像冰刀子。
王博说不下去了,侧头看着哭得梨花带泪的伏静,有些为难,侧头看向吴峰,用眼神询问,这个女人跟他们副团是什么关系。
吴峰轻轻张了张嘴,无声地给他提示:对象!
王博震惊不已,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个女人动手,还是他们的同志,阶级姐妹,说出去本来就不好听,这回头要是伏静成了他们副团夫人,那他以后更别想混了。
王博觉得自己不能动这个手,他苦兮兮地看着沈一飞,小声劝道:“沈副团,你跟伏静同志有话好好说,不要……”
“王博,怎么,我的命令在你这里没效果了?出去,自己打报告调走,我这里不需要不听话的人!”沈一飞冷漠地打断了他。
王博听到这话,知道沈一飞是动了真怒,再也不敢劝说,赶紧走到伏静面前,劝道:“伏静同志,我们家副团还在气头上,你看……”
“王博,丢出去!”沈一飞暴躁地吼道。他真是受够了这个自说自说虚伪自私的女人,要不是腿受伤了,他早拎着这个女人的衣领,把她丢出去了。
王博一个机灵,再也不敢磨蹭,招呼他带来的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架着伏静的胳膊,把她拉了出去。
伏静从来没丢过这么大的人,她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剥光了衣服被丢到大街上一样,非常羞耻,以至于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狰狞地尖叫出来:“沈一飞,你不是人,你这么对我,你会后悔的……”
病房里的沈一飞听到这话,一点都不受影响,反而松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吴峰站在里面,心里的激动无法言表,这也太刺激了,但不晓得为什么,他觉得挺痛快的。
病房里总算清净下来了,沈一飞掀起眼皮看了吴峰一眼。
吴峰打了个哆嗦,赶紧双脚并拢,举起手行了个军礼:“沈副团。”
哪里来的二愣子!沈一飞心情不好,眼神不善地睨了他一眼:“覃秀芳呢?”
“啊?”吴峰有点反应不过来。
沈一飞更不满意了,这秦渝什么眼神,给他挑了个这么不中用的愣头青过来。他眯起眼,重复了一遍:“覃秀芳呢?你不是说她回去炖鸡汤了,很快就会过来吗?她为什么现在都还没来?你去她家看看,她是不是碰上什么麻烦了。”
吴峰没有动,吞吞吐吐地递上饭盒:“那个,沈副团,你要不要先喝点汤?”
闻到饭盒里散发出的香味,沈一飞吸了吸鼻子神色大变,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她来过,这是她送过来的鸡汤,她什么时候来的?人呢?”
这什么鼻子嘛。吴峰挠了挠腮帮子:“就,就中午的时候来了,然后看你有客人,她把饭盒转交给了我,就去找潘医生了。”
沈一飞闭上了眼睛,恼火不已,沉默了几秒说:“你去叫她过来。”
吴峰揉了揉鼻子:“那个,她,她已经回去了。”
他这话说完就发现沈一飞的神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这是什么喜怒无常的家伙。
他可是连个漂亮大姑娘都敢说丢就丢出去的人,吴峰不敢惹他,缩了缩脖子降低存在感。
外面,王博带着人直接把伏静给拖到了医院门口才松手。
伏静气得大哭:“你们这么对我,我要去告你们。”
王博看到不少护士和家属、轻伤病人都出来看热闹,赶紧说:“伏静同志,抱歉,我们家副团受了伤,身体不舒服,需要好好休息,请你别去打扰他了。”
这是什么情况?看客们吃惊地看着伏静。
她不是沈一飞的对象吗?为什么沈一飞又要派人赶她走,还是用这么粗暴不给面子的方式?搞得伏静像个笑话。
伏静的脸爆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委屈地看向病房。漂亮姑娘受了委屈,一句抱怨都没有,只是抹眼泪,不少怜弱的人就会在没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前就先站队。
不少人都觉得沈一飞太粗暴了,身体不舒服也不应该将气发在无故的伏静身上啊。
忙完出了手术室就看到大门口聚集了这么多人的潘沁雯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是又有病人送过来吗?”
“不是。”有个知道内情的小护士赶紧对她说,“潘院长,刚才106房的沈副团让人把他对象丢出来了。那姑娘站在那儿哭呢,看起来好可怜,没想到这个沈副团脾气那么糟糕,竟然让手下对一个姑娘家动手,太不像话了,亏他长得人模人样的。”
潘沁雯睨了她一眼。
小护士感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顿时闭上了嘴巴。
潘沁雯没理她,大步走到医院门口,冷冷地打量着看热闹的医护人员:“怎么,工作都忙完了,房查了吗?缺少的药物补充了吗?病人的药配好了吗?针拔了……都站在这里凑热闹,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是什么身份!”
她一发火,医护人员立即作鸟兽散,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他们一走,家属和病人看着潘沁雯的冷脸,也不敢多呆,纷纷回了病房。
几十号人一下子走得干干净净,医院门口只剩下松了口气抬手擦冷汗的王博和站在台阶下,眼底闪过一抹愤恨的伏静。
潘沁雯居高临下,将伏静眼底的愤恨看在眼里,顿时明了,这女人看着漂漂亮亮的,像朵鲜花一样,无害又美丽的样子,但心思显然不如她的外表那么单纯。
不过对付她这样的女人,潘沁雯还不放在眼里。
“这位同志,今天医院里的伤患很多,他们很多都刚动了手术,刚刚歇下,请你不要在外面大声喧哗,以免影响到他们休息。”潘沁雯公事公办地说道,指责了伏静,还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伏静被她说得脸一红,弱弱地解释:“我……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太伤心了。”
潘沁雯点了点头:“我明白。但不管你跟沈一飞有什么矛盾,这是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影响那些在战场上捡回来一条命的人休息都很没道理。你也穿着军装,应该明白这个理才对,是不是?“
伏静被怼得无言以对,只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