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隆隆炮火声打破了江市的宁静, 无数已经沉睡的百姓从睡梦中惊醒,全家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怎么回事?”
战争的恐惧和阴云笼罩在无数个家庭头上。这一晚, 江市注定是个不眠夜。
第三节课终究还是没上完, 因为课上到一半, 枪炮声从远处传来, 越来越密集,部队家属院里也立即传来了集合的通知,所有的男学员立即放下了书本和笔,出去集合。
留下覃秀芳她们几个女学员不知所措。
出了教室,米嫂子拉着覃秀芳说:“现在街上肯定很乱,太危险了,你别回去了, 今晚去我家住吧!”
“可是,虞姐还一个人在旅馆。”覃秀芳不放心, 阿荣没回来, 就老板娘一个人守着旅馆, 万一遇到闯进门的歹徒怎么办。
米嫂子拉着覃秀芳不松手:“她躲在家里,把门关严实了,不出去就不会有事的, 你别担心。你要回去, 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她会愧疚一辈子的。”
米嫂子说得也有道理,覃秀芳有点犹豫, 忽地听到背后有人在喊她:“秀芳,秀芳……”
覃秀芳扭头就看到老板娘穿了一件紫色的旗袍,肩上披着白色的坎肩, 站在二三十米远,高兴地朝她招手。
“虞姐,你怎么在这儿?”覃秀芳跑过去,拉着她的手,激动地说。
老板娘指了指她背后的小战士:“刚才这位同志带我过来找你的!”
覃秀芳看了一眼,不认识对方,正诧异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小战腼腆一笑说:“潘医生在军医院,你们过去找她吧!”
说完小战士就蹬蹬蹬地跑了。
覃秀芳失笑:“我娘还真是想得周到。”
老板娘颔首:“可不是,多亏了潘医生。刚才听到爆炸声,我吓死了,现在外面都是枪声、炮声,到底怎么回事啊?”
覃秀芳和几个嫂子都说不清楚。这种军事行动都是要求保密的,家里的男人也不会告诉她们。
“秀芳,孩子们在家,我们得回去了,你也小心点,别乱跑,直接去军医院。”米嫂子不放心家里的几个孩子,见覃秀芳有了安排,急着回家。
对此,覃秀芳表示理解:“米嫂子,花嫂子,你们快回去吧,我们也去找我娘了。”
双方分开,覃秀芳和老板娘往军医院的方向跑去。路上,她们看到了不少行色匆匆整装出发的战士,到处都显示着一片肃杀的气息。
老板娘拽了拽覃秀芳的袖子:“你听,外面的枪炮声没断过,这是有敌人打了过来吗?”
覃秀芳什么都不知道,她心理也很着急:“不清楚。”
这规模不像只是肃清城里的反动分子那么简单,危险性也远超她的预料。这一刻,覃秀芳无比怀念后世的太平,她真的很希望战争快点结束,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
军区医院就在部队旁边,很近,没走多久就到了。
覃秀芳跑进去,问了两个护士才找到潘沁雯。
潘沁雯看到覃秀芳过来,松了口气:“现在外面很乱,你别到处乱跑,医院里缺人手,你们在这里打打下手,帮帮忙。”
覃秀芳颔首,焦急地问道:“潘医生,怎么回事?听起来很严重。”
潘沁雯叹气道:“越西池的土匪不肯投降,谈判破裂,他们跟城里的反动分子勾结,炸毁了江市通往外界的要道,里应外合,围城呢。”
这么严重!覃秀芳担忧不已:“那怎么办?江市的守军够吗?”
潘沁雯倒是淡定:“放心吧,他们不过是垂死挣扎,蹦跶不了多久的……手术室收拾好了吗?相关的药具都备齐……”
潘沁雯没说两句又忙工作去了。
覃秀芳看她忙得不可开交,连忙说:“潘医生,你去忙吧,我们俩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潘沁雯也确实很忙,虽说现在还没送多少伤员过来,但战争一旦发生就免不了伤亡,很快就会忙碌起来,他们得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准备越周全,待会儿就越节约时间,也就能更快地救人。
“成,你别乱跑,就呆在医院里啊。”潘沁雯叮嘱了一句匆匆跟着个护士跑了。
留下覃秀芳和老板娘面面相觑。
老板娘裹了裹肩上的披肩,对覃秀芳说:“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待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嗯。”两人就坐在医院大门一侧的台阶上,听着外面传来的枪炮声,望着四溢的火光,听着时断时续的压抑哭泣声,不由叹了口气。
见状,老板娘握住了覃秀芳的手,安慰她:“没事的,不要怕,这种规模的战争,天亮就会结束的。”
覃秀芳侧头望着她:“虞姐见过很多吗?你害怕吗?”
乡下虽然偏僻落后缺少资源,但也正是这样,战火波及没那么严重,至少除了逃难的时候,覃秀芳到了周家村就没见过这种规模的战争。而十岁之前年龄太小,又过去太多年,那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可现在这场战争,她的父兄,她的恩人,还有她的朋友们都上了战场,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这种等待的滋味实在是很煎熬。
老板娘撑着漂亮的下巴,望着远处的火光,苦笑:“这城里的百姓有几个没体会过战火的滋味啊,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几乎都是在战火中长大的,早都习惯了。”
短短两句话,道尽了普通百姓的无奈和挣扎。
覃秀芳反手轻轻拍着老板娘的手:“都会过去的,很快长长久久的和平就会到来的。”
老板娘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希望吧。”
两人聊了一会儿,很快就有浑身是血的伤员送了过来,覃秀芳和老板娘赶紧起身去帮忙。
医护人员不够,忙不过来,她们就帮着抬担架,运送伤员,处理弃用的医学垃圾,帮忙拿东西等等。
覃秀芳这边忙得不可开交。
周家人那边也一样不安宁。
他们也是第一次离战争这么近,全家都是很恐惧,一家人将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坐在堂屋里,听着外面的枪炮声和隔壁邻居家孩子的哭声,瑟瑟发抖。
周大全轻轻拍着怀里周立恩的背:“立恩别怕,你二叔打坏人去了,没事的,有你二叔,坏人不敢来。”
周立恩窝在他的怀里紧紧拽着他的衣服,小手都泛白了,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周大全叹了口气:“怎么又打了起来,这才太平几天啊,就不能让咱们老百姓过几天安生的日子吗?哎,早知道还会打仗,咱们就该继续住在家属院里的,那地方好歹安全。”
本以为进城能享福了,谁知道会遇上这种事,真他娘的倒霉。
周小兰也害怕,担忧地说:“爹,你说谁会赢啊?”
周大全白了她一眼:“这还用问啊,当然是你二哥他们了。”他不盼自己儿子能赢,那盼谁赢?要敌人赢了,他儿子还能有命啊?
闻言,周小兰悄悄看了她娘一眼。
刘彩云有些心不在焉的,平日里一向话很多的她今天一句话都没说,显得心事重重。
周大全全幅的精力都放到了外面去,也没留意到她的反常。
坐了几分钟,刘彩云实在不安,绞着手指站了起来:“我去给你们煮点糖蛋暖暖身子。”
大晚上的还吃什么宵夜,周大全本来想反对的,可看着大孙子苍白的脸色和瑟缩的小身板,叹了口气,答应了:“给立恩多煮一个。”
“嗯。”刘彩云点头,钻进了厨房。
周小兰犹豫了一下,起身说:“我去帮娘烧火。”
周大全忧心忡忡地盯着外面,哪有心思管这个闺女啊,摆了摆手。
周小兰赶紧钻进了厨房,刚踏进去,一枚炮弹炸落,似乎离她家不是特别远,吓得刘彩云浑身一哆嗦,铲子哐当掉在了地上。
她回头,将心里的不安和火气全发到了周小兰身上:“你要死啊,走路没点声音,想吓死我啊!”
周小兰扁了扁嘴,没吭声。
刘彩云也没搭理她,捡起铲子,将锅洗干净,掺上水,把火点燃,然后才没好气地瞪了周小兰一眼:“杵在这里当闷葫芦?”
周小兰往外看了一眼,见她爹还在哄周立恩,完全没留意到厨房里的动静,赶紧凑到刘彩云跟前,小声说:“娘,你说谁会赢啊?”
这话问得刘彩云心塞。她哪知道谁会赢啊?本来以为只是小打小闹,谁知道今晚的阵势这么大,刘彩云不安极了。□□赢了,她怕自己会暴露,没好果子吃,反动分子赢了,她又担心她儿子出事,真真是左右为难。
她原本希望□□能一下子将这些反动分子给击毙的,这样就没人知道她干了什么,她就能拿着银元安安心心过日子了。
但现在看来,只怕是有些难,这些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多,还要难对付。
周小兰见她脸色难看,不由担忧地说:“娘,要是他们赢了,要讨回送给咱们家的钱怎么办?”
周小兰完全没想过周家成。这个哥哥在她眼里没什么用处,她爹娘又偏向他,让她一直不满。
刘彩云难以置信:“还能这样不讲信用啊?”
周小兰说:“我觉得他们不大好对付,谁知道会干出什么来。”
“乌鸦嘴,钱没了你能有好日子过?”刘彩云白了周小兰一眼。
心里却把这事给放在了心上。不行,这些银元是她千辛万苦弄来的,是准备留给她养老的,可不能被人拿了去。
越想越不安,刘彩云将糖蛋端出去后,放在桌子上,然后借口要进屋加件衣服,匆匆跑到卧室,关上门,拿出压在箱子里装银元的小坛子,抱了出来,找了半天,最后在床下挖了一个洞,将小坛子藏了进去。
这一晚跟刘彩云一样惴惴不安的富人还不少,都将家里值钱的东西想方设法藏了起来,城里一片风声鹤唳。
城外也不太平。
越西池的土匪头子越老二暴躁地看着交织的战局,恼火得很:“云狐坑我!那狗东西让咱们炸桥,说是断了□□的外援,好瓮中捉鳖,还说会在里面应和咱们,结果呢?娘的,□□这么多,他们一点用处都没有。”
半天了,还没攻下江市。他们到底不是正规军,配给虽然有国党空投的一部分资源,但到底没法跟占领了国内绝大部分地盘的□□相比。
这样拖下去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拖得越久,他们失败的可能性越高。
越老二恼火死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已经主动出击了,容不得他说停。
“开火,轰,把城门给他……”
轰!
话还没说完,一枚炮弹轰了过来,差点炸到越老二,他赶紧趴下,恼怒地咒骂:“艹他娘的,老子干死他!冲,江市驻军人数跟咱们不相上下,咱们还有人做内应,就不信拿不下这座城!”
双方的战火越来越激烈,爆炸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但持续交火了一个多小时后,越老二这边死伤过半,明显不行了。眼看久攻不下,这么下去,自己的几千人马都要折在这里,越老二眼睛眯起来,壮士断腕,下了决断:“撤!”
越西池山势险要,易守难攻,他们这些年攒了不少老本,加上云狐为了拉拢他们,送的物资,能龟缩在里面好几年。先守着,实在不行再跟□□谈条件,总比折在这里强。
他鸣金收兵,带着剩下的人马撤退。
本以为逃回老巢就好了,但等他们回到山寨门口时忽地闻到了一阵刺鼻的血腥味。
越老二脸色大变,扯着嗓子大吼:“大哥……”
迎接他的是啪啪啪的子弹。
“糟了,二当家,咱们的老家被□□给抄了!”有手下惊呼。
越老二恼火:“闭嘴,用得着你说。”
娘希匹的,奸诈的□□,竟然断了他的后路,这下前有伏兵,后有追兵,莫非他越老二就要亡在这里?
***
城里的老六扶着血流如注的胳膊,贴在墙壁上恨得牙痒痒的。
刚才双方交火,只打了一个照面,他这边就牺牲了好几个人,而且他自己的胳膊上也中了一枪。
□□的人数比他想象的还多,分明是知道他在这儿,冲着他来的。他就闹不明白了,他的计划如此周密,还有内应里应外合,随时都能掌握□□的洞向,怎么会在战争还未打响就损兵折将呢!现在他将希望都寄托在了越西池的土匪身上,只盼着他们能早点打进来,但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好盟友已经见势不妙,跑路了。
“娘希匹的,咱们肯定暴露了,别想逃了,哪怕是死,咱们也要拉个垫背的。”老六气得直骂娘。
外面,秦渝带着队伍过来,跟沈一飞回合。
一打照面,他直接开口问道:“里面有多少人,云狐在里面吗?”
沈一飞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城外的情况怎么样了?”
“秦参谋长和毛政委亲自赶去指挥了。”秦渝说道。
沈一飞点头:“城内绝大部分的反动分子都在里面了,他们的头目也在,至于其中有没有云狐,暂时还不清楚。”
秦渝颔首,接过喇叭,大声说道:“里面的人听清楚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现在投降还有一条活路。若是冥顽不灵负隅顽抗,等待你们的只有灭亡!”
队伍里,吴峰等人看到穿着军装,脸上不苟言笑,严肃得跟秦渝有得一比的沈一飞,都吓了一跳。
这个公子哥打扮的小白脸也是他们的人?而且看起来还是他们的上级?
周家成也看到了沈一飞。他想得更远,更深,这明显是部队早就布局了,反动分子都是纸老虎,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如果他娘真的做了不法的事,他要不要主动揭穿,将功赎罪?
可万一这只是他想多了呢?他娘不过是个乡下妇女,八卦了一点而已,可能只是好奇问问而已。他要主动承认,那岂不是他自己暴露了自己不小心泄露军情这个秘密?到时候肯定会受到严重的处分,转业也别想了。
周家成在乡下长大,他知道农民的日子有多苦,他不想背上污点,灰溜溜地回乡下,一辈子种地。
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后,终究还是侥幸占了上风。周家成决定什么都不说,好好表现,英勇立功。
如果几句话就能让反动分子投降,那就不会有今天这种事了。
毫不意外,秦渝喊完话后,里面毫无动静。
沈一飞接过喇叭,然后给秦渝递了个眼神,接着说道:“里面的人听着,现在放下武器,举起双手,出来投降,还能从宽处理,否则等待你们的将是死亡。你们也别指望越西池的土匪能够来救你们了,他们现在自身难保,我们的部队已经去包抄了他们的老巢,他们也将被一网打尽。你们若是不信任我们,可以派个人出来,跟我谈判。”
秦渝在他说话的时候,轻轻一挥手,带着一个小队,悄悄潜伏到这所房子四周的墙壁处。
这所房子很大,是一座老式的四进院子,四周都是民居,住着普通老百姓,动静不宜闹得太大,否则会伤及无辜。
孙老幺听到外面沈一飞的话,哆嗦了一下,脸色难看,带着两分哭腔道:“六哥,他们好多人,越老二他们也中计了,咱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要不要放下枪投降啊?”老六似笑非笑地问道。
孙老幺垂下脑袋不敢吭声。
老六眯起眼盯着:“心动了,想投降啊?”
忽地,他举起了枪!
砰!孙老幺直挺挺地倒在了血泊中,两只眼睛鼓得大大的,似乎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死在自己人手里。
杀鸡儆猴,老六阴沉沉地盯着众人:“你们还有谁想死的尽管说!听外面□□的瞎忽悠,想想你们手上都沾了多少人命,□□会放过你们吗?别做梦了,投降只有死路一条!跟着老子冲,还可能捡回一条小命。”
“六哥,我们听你的,绝不可能投降。”一个小撇胡子的男人立即讨好的说。
老六看了他一眼:“你是个聪明人,卫龙过来。”
他朝沉默寡言的矮小男人招了招手。
这个卫龙是他的心腹。老六附在他耳朵边吩咐了几句,卫龙拿着枪走回了屋子里。
老六撑在墙壁,站了起来,丢掉了□□,因为他胳膊受了伤,只能拿□□。
“老八,告诉□□,想和谈,派个人进来。”老六抬了抬下巴。
看他不弄死他们。这群狗娘养的,弄死一个算一个,多个垫背的,他也不亏。
被点名的老八磨磨蹭蹭地凑到大门一侧的墙壁上,贴着墙冲外面喊道:“你们,你们派个人进来跟咱们谈谈!”
沈一飞讥诮地勾起了唇,还没说话,忽地听到背后传来了两道不约而同的声音。
“首长,我愿意进去跟他们谈判!”
沈一飞回头目光落在了周家成和石大头身上。
好家伙,两个不怕死的。对这两个人,他都有些印象,周家成就不用说了,至于石大头,只打过几次照面,他似乎经常去覃秀芳的小店吃饭。倒是看不出来,他们俩是这么积极的人。
“你们知不知道进去谈判意味着什么?”沈一飞淡淡地问道。
周家成和石大头对视了一眼,咬紧牙关说:“知道。”
石大头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憨憨地笑了笑:“俺,俺不怕!”
一紧张,连家里的方言都出来了。
有了他们俩带头,其他人也跟着表态:“让我去,沈副团,我去……”
沈一飞竖起了手,制止了众人:“要去也轮不到你们!”
说着他将喇叭给了旁边的勤务兵王博,然后大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王博见了,紧张地跟了上去:“沈副团……”
“回去。”沈一飞睨了他一眼,大步进去,边走边说,“我是今天的指挥沈一飞,我亲自来,这诚意够吧!”
里面的人都惊呆了,完全没想到对方的老大会亲自过来。
看到沈一飞的脸,老六马上认出了他:“是你,真是有胆!”
难怪会失败呢,这个家伙老早就来余氏化工厂打探过消息了,而且还是堂而皇之地进去,以至于他竟然没怀疑对方。莫非是余天锡那老狗早跟□□勾结了,所以他们的计划才会暴露?
沈一飞隔着一个院子看着扶墙而立的老六,微笑道:“又见面了,想好了吗?只要你们现在投降,我保证,你们会受到公正的对待,从轻处罚!”
“什么是公正的对待?你们会放过我们吗?”老六桀桀桀地笑了,声音说不出的恐怖阴森。
沈一飞笑着说:“那要看你们所犯下的罪行了,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徒,都会得到从轻处罚,能够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你们要不信,我们可以签一纸契约做保证!”
竟然有人自动送上门的,尤其是这个家伙还是□□的中级军官,要是抓住了他做人质,他们就有了谈判的筹码,说不定还能逃脱掉。这可比一枪杀了他划算多了。
看到了活命的希望,老六改变了主意,冲身边的人使了一记眼色,让他们现在先别动手。
他盯着沈一飞看了两眼说:“可以,不过你得把身上的枪放下来,不然我们可不放心你!”
“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一个人吗?成,为了表示我谈判的诚意,我答应。”沈一飞将□□卸下来,放在了地上,举起空空的双手,“这下你们总信了吧?”
这么好说话?老六疑心有诈,但想着院子里是自己的地盘,自己这么多人还怕一个不成?这也未免太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了。老六挥了挥手:“过来。”
沈一飞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脸上的表情相当平静:“安排人准备好纸和笔吧!”
老六朝后面的人挥了挥手。
很快就有人进屋拿了纸和笔出来,沈一飞也走到了他们面前,笑看着戒备森严的老六,伸出手:“你写还是我写?”
老六右胳膊挨了一枪,根本使不上劲儿。再加上,他自己趴在桌子上写字,那就没法盯着沈一飞了,这样不安全,这种事自然要让对方来了。
“你写!”
沈一飞点头:“也行,那我先给你们写个保证书吧,给你们吃颗定心丸,让你们看看我的诚意!”
他特别自在地坐下,提起笔就开始写字。
老六阴沉沉地盯着他,这个家伙就真的不怕死,不怕他们一枪毙了他吗?又或是,他天真的觉得自己会放过他?还是,他有什么底牌?
不止老六,其他人的注意力也全放到了沈一飞身上。
沈一飞边写边说,比他们态度还放松:“我就写,只要你们投降,避免了彼此无谓的牺牲,我保证咱们的政府会公正客观地对待你们的问题,并从轻处置,你们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别的要求,尽管提,只要不过分,咱们都可以商量!”
聒噪,这个□□怎么这么多话,说得人心烦。
但别说,还真有那么一小撮没干太多坏事的家伙动心了,心存侥幸,要是真的投降了,也许能捡回一条小命。能活着谁不想活呢?
可那些坏事做绝,手上沾满了人命的压根儿就不信沈一飞这话,一个个看着老六,等着他的决断。
老六也觉得沈一飞好话说了一点:“真的可以商量?”
沈一飞点头:“当然,咱们党的原则你们应该听说过,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再说了,这人一辈子,哪有不犯错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说是不是?咱们党也不是那种不给机会的人,那个……”
沈一飞太能说了,甚至还举起了某些谍战人员投降获得赦免的例子,大家都被他的话吸引住了,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和大门口。就在这时,数十枚子弹破空而出,从四面八方射来。
枪声响起的同时,原本还趴在桌子上的沈一飞忽地一弯腰,直接钻进了桌子里。
老六反应过来,边躲闪边对着桌子开了数枪:“给我打!”
“轰!”
一枚□□丢到了他们脚边,引线燃烧的声音让院子里的人吓得慌了神,一边开枪一边逃窜。
爆炸声响起,烟雾成了沈一飞最好的掩护,他急窜出去,扑倒近前的一个反动分子,夺过他手里的枪,反过去给了他一枪,然后一侧身,躲在桌子后面,对准目标就是一阵扫射,外面的士兵得到了信号也攻了进来,一时间,满院子都是砰砰砰的枪击声。
敌众我寡,双方力量悬殊太大,一交战,老六他们就败下阵来,不停地有人倒下。
看到这情形,老六眼底猩红,扯着嗓子大吼:“杀啊,杀死一个□□奖励一千!”
但这种激励丝毫没挽回他们的颓势,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满院子都是血腥味。
老六杀红了眼,躲在门口,单膝跪在地上,将一把□□架在膝盖上,对着外面就是一同扫射:“我跟你们拼了!”
砰砰砰!外面的战士们拿起机枪一阵扫射。
强大的火力直接将木门打成了筛子,老六扑通一声浑身是血的倒在了门上。
他一死,其他人完全没了战意,等秦渝再喊投降,所有人都放下了枪。
将这些人捆绑起来,安排队伍挨着搜索这个院子,以免有漏网之鱼,秦渝和沈一飞一起推开了门。
这是一间堂屋,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四把椅子,一眼就能扫清楚。
老六大睁着眼,躺在地上,脑门上有两个窟窿。
秦渝蹲下身,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死了!”
都中了这么多枪不死才怪了。
沈一飞点点头:“让人抬回去,再检查一遍,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有用的……小心!”
他扑过去,将秦渝扑倒。
砰!
一颗子弹打过来。
秦渝反应也非常快,立即侧身,趴在地上抬起头,拿起木仓对准房梁就是一阵扫射。
啪!
一个人从房梁上摔了下来,秦渝又补了两枪,确定对方死透了之后才翻身爬了起来,再次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屋子,确认没在藏人后,他稍微放松了一些,回头对沈一飞说:“刚才……你受伤了!”
沈一飞坐在地上,手里拿着枪,左腿上鲜血如注!
但他还能笑得出来:“没事,没打中要害!”
秦渝紧抿着唇,情绪有些复杂:“你不必给我挡枪的。”
“我穿了防弹衣。”沈一飞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他很爱自己的小命,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算挨一枪只要不打中脑袋都不致命。
“你这样子,少说两句吧,失血过多也会死人的!”秦渝出去,叫了几个人过来将沈一飞抬走,送去医院。
临走时,沈一飞对他说:“后面的工作交给你了,让王博跟着你,他手里有我们所掌握的谍匪的名单。”
“知道,不会有漏网之鱼的,你赶紧去医院吧!”秦渝安排了人护送沈一飞回去,自己继续带着人善后,搜查城里逃脱的反动分子。
***
覃秀芳将刚剪下来的染满了鲜血的旧衣服丢进了竹筐里,眼睛忽地跳个不停。她顿时紧张起来,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秀芳,秀芳,你怎么啦?不舒服吗?要不要歇会儿?”老板娘见她忽地愣在那儿,脸色发白,整个人像是突然不好了,还以为她是不习惯医院里这种血腥的场面。
覃秀芳看了一眼来去匆匆,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使的医务人员,摇了摇头:“我没事的。”
“帮忙压住他的腿!”忽然一个医生从背后喊道。
覃秀芳赶紧跑了过去。
床位不够用,这是临时架在走廊上的一张床,没有挂帘子,没有任何的**可言,这会儿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病床上的战士痛得打滚,他被炮火波及,左臂的肌肤出现了严重的烧伤,但现在医院里的药物紧张,麻醉剂不够用,痛得他脸色发白,额头上都是汗水,恨不得现在就晕过去。
覃秀芳听医生的,死死按住他因为剧痛不停挣扎的双腿,心里格外不忍。
医生给他清理伤口上的脏东西,他痛得叫了起来,一声高过一声,听起来格外凄厉,隔壁病床上的惨痛声也不绝于耳。整个医院,到处都是哀嚎声,闻到的也都是血腥味。
在这里,才会让人深刻地意识到战争到底有多么残酷!
“手术室准备好了吗?有个病人腿上中了弹!”那个病人清理完了伤口并包扎好后,覃秀芳松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撞到后面的床,她刚站稳就听到前面一个担架抬了进来,边走边喊,“让让……”
她贴着走廊的床站好,给人让出路。
很快,担架从她面前路过。
覃秀芳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顿时愣了当场,然后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那个病人叫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覃秀芳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但等她追上去的时候,担架已经被抬进了手术室,护士拦住了她:“姑娘,你不能进去。”
覃秀芳焦急地站在门口,指着里面问道:“刚才进去的那个人是谁?”
“是你姓沈的那个朋友。”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覃秀芳回头才看到竟是吴峰。
这么说,她真的没看错!沈一飞还是出了事,那她哥呢?她哥在哪里?难道上辈子的悲剧又要重演吗?
覃秀芳身形一个趔趄,靠在了墙壁上,眼泪刷地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