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 米嫂子,你们怎么来了?”毛政委刚从后勤部那里回来,就看到米嫂子带着几个娘子军站在他办公室门口, 面色不善的样子, 一看就是来找茬儿。
他寻思着, 自己最近没得罪她们吧!
米嫂子在周家那里憋了一肚子的气, 见到毛政委似乎不大欢迎自己的模样,当即阴阳怪气地说:“怎么,毛政委不欢迎咱们啊?”
毛政委不敢惹这个火爆的嫂子,赶紧笑着打开办公室的门:“怎么会,嫂子们快请进,大家进来说话!”
不过他办公室里条件有限,非常简陋, 就只有两根凳子,最后米嫂子一个人坐了, 其他几个女人都站在她后面, 全都板着一张脸, 活像谁欠了她们钱一样。
毛政委一看这阵势就知道,今天的事别想轻松解决。到底是谁这么不长眼睛,非得惹这几个婆娘?
他揉了揉额头, 坐到办公桌后面, 脸上挂着笑容, 声音和煦:“米嫂子,这是什么情况, 你跟我说说。”
米嫂子就等着他这句话,当即抿着唇质问道:“毛政委,我倒要问问, 咱们这新社会还做不做数?是不是还要搞以前的地主老爷那一套?”
毛政委吓了一跳:“你这是什么话,自然做数,怎么,谁欺负嫂子了?你说来听听,我一定秉公处理!”
米嫂子哼了一声,直接将站在她后面的覃秀芳拉了出来:“没欺负我,欺负我们受尽苦难的阶级姐妹了!”
毛政委刚才只顾着想米嫂子找他什么事,没留意到嫂子团里还有个生面孔。他吓了一跳,目光在覃秀芳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问:“这位同志是谁?叫什么名字?”
覃秀芳还没来得及回答,米嫂子就代她说了:“这是秀芳丫头,也是咱们苦命的阶级姐妹。你手底下的兵说,一日为童养媳终身为童养媳,怎么都在城里娶了小的,还要欺负我们乡下女人啊?都写离婚书了,还要我们乡下女人回去伺候一家老小,卖一辈子的命?我看你们是想再搞地主老爷们那一套!”
这话就严重了,要传出去影响太不好了。
毛政委赶紧表态:“没有的事,新社会人人平等,离婚了以后就各不相干。米嫂子你消消气,这事我一定会严肃处理呢。说这个话的是谁,我让小张去把人叫来!”
米嫂子眼睛余光扫到门口,嗤了一声:“不用叫了,人就在外面!”
毛政委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局促不安站在门口的周家成,他浓眉挤做一团,板着脸叫了一声:“进来!”
“毛政委!”周家成进来赶紧行了个军礼。
毛政委看着周家成:“你说说,怎么回事?”
周家成硬着头皮说:“毛政委都是误会,是米嫂子她们误会了,我就是去找秀芳问点事,没其他意思,更没什么要压榨她的意思!”
米嫂子气笑了:“问点事情要你们全家一起出动?没其他的意思,你妹妹让秀芳丫头将上次买的新衣服都拿出来给她。你和你爹妈威胁秀芳丫头跟你走,还说她挣的都是你们家的,到这里来都是误会了?毛政委,这事可不光我一个人听到,白嫂子她们也全都听见了!”
白嫂子几个立即表态:“没错,毛政委,我们亲眼看到他们威胁秀芳丫头,还嚷着让她把前阵子卖东西挣的钱都交给他们,我看地主老爷都没他们霸道。”
周家成赶紧澄清:“没有的事,我们离婚的时候,秀芳选择了离婚不离家,所以我们才会叫她跟我们走的,也是想着她一个年轻女人在外面无依无靠的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我们都是好心,想照顾她!”
“想照顾她?你要真有良心就不会在城里娶小的,抛弃秀芳了,装什么装?人家秀芳丫头都说了不乐意,你们还非逼着人家走。”另一个嫂子怨气颇深地说。她家男人也动了点花花肠子,要不是她娘家兄弟多,她脾气暴躁,又生了两个儿子,恐怕也得落到跟覃秀芳一样的地步。因为她对覃秀芳的处境格外不忿。
不用覃秀芳张嘴,嫂子们的战斗力惊人,你一嘴我一嘴,将周家人的无耻形容得惟妙惟肖。
周家成几次想解释,都被嫂子们打断了。
毛政委听到这里,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覃秀芳:“覃秀芳,你怎么说?”
覃秀芳站了出来,面对毛政委露出了一个苦涩地笑容:“毛政委,我不想回去给他们周家做牛做马了!我们写了离婚书的,当时孙连长和另外两位同志也在场,他们都做了见证的,我以后跟周家没有任何关系。”
“小贱人,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明明是你自己说要离婚不离家的!”跑到门口的刘彩云听到这话,当即指着覃秀芳的鼻子凶狠地骂道。她实在太气了,这个以前老老实实唯唯诺诺的覃秀芳竟然翻天了,敢到部队告他们的状,真是活腻了。
周家成一听他娘的话就皱眉,他娘有时候也是分不清楚状况,把村子里那一□□到城里来可行不同。他赶紧制止了刘彩云:“娘,别胡说。”
覃秀芳没管周家成,低垂着眉眼,利索地承认了这件事:“毛政委,我是孤儿,父母都死于战乱中,我们是逃难到周家村的,无亲无戚,我不这么说,我能怎么办?离开了周家,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那些地痞流氓还能放过我这么一个独身的柔弱女子吗?”
毛政委去过的地方很多,见过的世面自然也多,知道如今的农村是个什么样。他能解覃秀芳当时无奈之下的权宜选择:“你当时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你是怎么打算的?”
覃秀芳伸出一双长满了茧子的手,苦涩地说:“毛政委、诸位嫂子,你们看看我和刘彩云的手。”
大家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两双手都挺粗糙的,但覃秀芳这双手明显茧子更多,如果不看脸,完全没法不会想到这两双手的主人年纪差了二十几岁。
覃秀芳没用言语来控诉周家人对她的苛待,但这种直观的对比比言语更加有说服力和冲击力。
米嫂子当即拉着她的手,心疼地说:“哎,苦命的孩子!毛政委,你可一定要给她做主啊,咱们新社会,不兴欺负苦难的阶级姐妹了。”
毛政委削瘦的脸格外肃穆:“覃秀芳同志,你尽管说,如今是人民当家作主的时候了,党和政府会为你做主。”
覃秀芳朝他鞠了一躬:“谢谢毛政委,我不想提我在周家这八年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我只求以后都跟他们没任何的瓜葛。”
周家成听到这话,忍不住多看了覃秀芳一眼,越看越觉得陌生。是他低估了覃秀芳,她什么过分的要求都没提,显得卑微又可怜,正是这样,组织才更要给她一个交代。毕竟世人都爱同情倾向于弱者。她要是提些什么离谱点的要求,反而会让毛政委厌烦她。
她只比小兰大了一岁而已,城府却这么深,要不是从小看着周小兰长大,他都要怀疑覃秀芳才是他爹娘的种了。
输了这一局,周家成也是个狠人,马上认错争取挽回一些印象分:“毛政委,你放心,既然秀芳不愿意,以后我们都不会提再让她跟我们回家的事了。”
接着又看向覃秀芳,神色黯然地说:“秀芳,不管你相不相信,咱们都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四年,没有爱情也有亲情,我一直将你当成亲妹妹,以后你在外面遇到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我责无旁贷!”
话说得真好听,不愧上辈子混得顺风顺水。覃秀芳再次对周家成刮目相看,不过上辈子他在城里逍遥自在,这辈子后面可是跟了好几个拖油瓶,还能像上辈子那么轻松吗?今天她就要试试拖油瓶们的威力。
覃秀芳咬住唇,眼睛似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将我当亲妹妹,亲女儿,结果却把我骗到你舅舅家,卖给光棍黄老三,要不是阴差阳错,被带走的是……”
“你闭嘴!我爹娘养了你八年,你的就是我们家的,要不是我爹娘,你早跟你那短命的老娘一样饿死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周小兰唯恐覃秀芳说出她在乡下的事,赶紧站出来打断了她。
要算账,覃秀芳绝对不会输给她:“我到了你们家住的是柴房,吃的都是你们吃剩的玉米糊糊、老菜帮子,从我来的第一年就跟着你爹娘上山下田,插秧打谷,回去还要洗你们全家的衣服,做饭打猪草。四年前周家成被抓走以后,你娘说什么身体不好腿疼,不再上山,山上的活全是我跟你爹干的,周小兰,你说说,到底是谁在养活谁,又是谁欠了谁?我覃秀芳不欠你们!”
周小兰被覃秀芳问得说不出话来,支吾了一下,强词夺理地说:“那又怎么样?我们家要不收留你,你早就饿死了。再说了,乡下谁家的童养媳不是这样过的?老田头家的童养媳睡的还是猪槽,一年到头在地面捡烂菜叶子吃呢!我们家对你已经不错了,你这个白眼狼……”
周家成见周小兰越说越过分,不得不厉声打断了她:“住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赶紧给我回去。”
说着给刘彩云使了一记眼色。
要是平常,刘彩云可能就听他的,将周小兰带走了。但这会儿刘彩云也正在气头上,出奇的愤怒,别开头,装作没看见他递来的眼神。
母女俩都不听话,周家成也不好强制将她们赶出去,只好硬着头皮在毛政委面前描补:“那个,毛政委,我妹子年纪小,不懂事,她胡说八道的,你别跟她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你妹子也就比秀芳小一岁吧,真的是好小啊!”白嫂子艳阳怪气地拆台。
搞得周家成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正头痛,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道欢喜的童声:“娘……”
周大全带着周立恩站在了门口。
周立恩一瞧见覃秀芳就欢喜地跑了过去,抱着她的腿,兴奋地说:“娘,你什么时候进城的,怎么不来找我?我好想你啊!”
覃秀芳低头,对上周立恩充满孺慕和想念的眼神,心里陡地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厌恶。
周大全不愧是周大全,就是老谋深算,见势不对,就回去把他的宝贝孙子带过来打感情牌。
面对这样年幼,感情淳朴真挚的小孩子,有几个人能拒绝得了呢?更何况,他跟覃秀芳还有同样凄惨的身世,又是覃秀芳拉扯着长大的。周大全还真是抓准了她的软肋。
如果没有经历过上辈子的事,覃秀芳还真可能会心软。但现在看到周立恩她就会想起,后来他将她赶进城,为了继承她的财产,毫不犹豫地将她推下山的那一幕。
前世,最让她伤心的周家人莫过于周立恩。因为没有孩子,她是真的将周立恩当做亲生的看待,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任劳任怨,最终换来的不过是抛弃!
这辈子她是如何都不会心软了。
轻轻扯开周立恩的手,覃秀芳没看他那双受伤的小眼睛,冷漠地说:“立恩,我不是你娘,你娘改嫁到田家村去了,你要找娘得去那里找。”
亲生的就是亲生的,哪怕他亲娘抛弃了他,但后来周立恩长大了,还是经常去看他亲娘,生病了也去床前尽孝。自己这个辛辛苦苦将他抚养大,给他娶妻带孩子的养母却什么都没捞到,反而丢了性命。
曾经覃秀芳心里很不平,但后来她想开了,在周家人的眼里,她是他们家的童养媳,有他们,她才活了下来,所以她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没人会记得她的好。
这就跟升米恩斗米仇是一个道理,付出得太多,很多人都会将你所作的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不但不会感恩,哪天你稍微做得少一些了,他们还会在心里怨恨你。
周立恩一听覃秀芳这么说,立马哭了起来:“娘,你就是我的娘,我没有其他娘,就你一个娘,娘,你不要我了吗?”
哭得那个伤心,让人实在不好拒绝他。
跟一个孩子扯这些没有意义,孩子虽然不懂事,但孩子的许多行为是大人教的,或者潜移默化影响的。
覃秀芳没看他,直接扭头看着周家成:“离了婚还要让我给你养侄子吗?”
周家成脸皮到底不如他爹娘厚,有点绷不住,赶紧招手:“立恩,过来!”
周立恩抱着覃秀芳的腿不放,小脑袋不停地摇晃:“不要,我要跟娘在一起!”
周大全适时地说:“哎,毛政委,你都看到了,我这大孙子特别黏秀芳,我们都想好了,将大孙子过继到她名下,以后给她养老送终,我们是真将她当亲生女儿看,不然也不会把唯一的孙子过继给她。”
米嫂子听后就骂:“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真说得出口,人家秀芳丫头才18岁,这么年轻,人家要儿子养老不会自己生啊,帮你养孙子?还过继给她,说得真好听,那你孙子跟谁姓?难不成改了跟秀芳妹子姓?不是的话,还不是你们周家的孙子。你个老货,可真会糊弄人,什么便宜都被你占了!”
中年妇女骂人战斗力惊人,而且什么都说得出口,几句话就把周大全伪善的面具给戳得稀巴烂。
周大全气得脸色铁青,但他好面子,不敢在周家成的领导面前跟一个女人对骂,只愤怒地嘟囔道:“我们没这个意思,你不要曲解了我们的意思,我们都是为她好,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谁要她?”
“呸,让个18岁的女娃收养你孙子,一看就不安好心,老东西,坏透顶,当我们都傻瓜呢!”米嫂子不屑地朝周大全吐了一口唾沫。
要不是顾忌着自己还在扮演无辜柔弱的可怜童养媳,覃秀芳真想给米嫂子鼓掌,说得可真好。
还什么离婚了没人要,这不就是后世说的,刻意打压女人吗?覃秀芳看了周家成一眼,弱弱地问:“那周家成离了婚怎么有人要?”
周大全语塞,刘彩云想说我儿子能跟你一样啊,但被周家成给制止了。
米嫂子几个听了就拍手大笑:“可不是,你儿子不一样离了婚?我们家秀芳丫头的事要你操心,你要真这么有善心,替秀芳考虑,当初怎么不阻止你儿子娶小的?”
要凭打嘴仗,周家人完全不是这群嫂子的对手,说什么都能被人顶回去,只会让自己更丢脸。
周家成意识到,多说多错,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事到如今,只能以退为进了。他朝周大全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别说话,然后惭愧地对毛政委说:“毛政委,对不起,这事都是我们的错,我没有约好好家里人,没搞清楚状况就去找覃秀芳同志。请你原谅我们这一回,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去找覃秀芳同志了。”
毛政委颔首,赞许地说:“周家成同志,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非常欣慰。不过你要道歉的对象不是我,而是覃秀芳同志。”
周家成不愧是能屈能伸的主,只愣了一下,就转身对覃秀芳说:“秀芳,对不起,今天吓到你了,请你相信我,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怕你一个人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这么虚伪的话,覃秀芳都懒得搭他一句,别开头不说话。
周家成只好又转回身,冲毛政委苦笑了一下,这表现的意思很清楚,他认真道歉了,但覃秀芳不接受。
可毛政委不知道是不是没接受到他的信号,语重心长地说:“周家成同志,作为伟大的无产阶级战士。你的思想觉悟还要提高啊,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进步,还要带动全家一起进步,否则不小心犯了阶级错误,这谁都救不了你!”
这话听起来不严厉,但实际上已经在指责周家成的思想有问题。
在这时候,思想问题,阶级错误可是并不比杀人放火的罪行更轻,一旦落实这顶帽子,这辈子的前途也就到头了。
周家成心中一凛,赶紧表态:“毛政委,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毛政委没有多为难他:“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很好,回去写封检讨书,下周二的大会做个检讨!”
周家成当即变色,目光哀求地看着毛政委:“那个,毛政委,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好好约束家里面的人,这次能不能不要做检讨!”
公开做检讨,会被记录进档案,成为他一辈子的污点,对他的前途影响太大了。
毛政委睨了他一眼:“犯了错做个检讨还推三阻四,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
周家成赶紧摇头:“没有的事。”
“那就是对我这个人有意见?周家成同志,如果你不服可以向我的上级反应!”毛政委敲了敲桌子说。
周家成矢口否认:“怎么会,毛政委你说笑了!”
眼看儿子要写检讨,周大全虽然不清楚这个事的严重性,但他也知道在大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检讨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他赶紧说:“毛政委,你有所不知,我们之所以去找覃秀芳,是因为我们走了之后,家里只留下她一个人,然后没两天老家的房子被烧了个精光,什么都没抢出来,那可是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祖屋啊。”
毛政委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你的意思是怀疑这把火是覃秀芳同志放的?”
“我没有,毛政委,他们大清早走的,我当天晚上就走了,因为黄家姐妹来找茬儿,他们都顶不住进城避风头,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应付她们。她们骂得很难听,还说要破门进屋子里,我一个人很害怕,所以不敢呆,天一黑就走了,完全不知道后来房子被烧的事。而且家里的粮食都是我一锄头一锄头种的,猪也是我天天打猪草养的,我怎么舍得将自己养的猪和粮食都烧了!”覃秀芳赶紧澄清。
毛政委点头,又问周大全:“你们怀疑那场火是覃秀芳所为,有证据吗?”
周大全能拿出什么证据?村里人都以为覃秀芳死了,也就是说没人看到覃秀芳放火,他找不出人证,也找不到物证,这一切都是他的怀疑和推测而已。
见他拿不出证据,毛政委严肃地说:“咱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同志。你们要觉得这场火跟覃秀芳同志有关,那就找到确切的证据再说,不管是人证物证,都要带过来,让专业人员审查调查,才能得出结论。不能轻率地给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民扣帽子!”
周大全在村里是一霸,可面对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毛政委,他的气势明显矮了一大截。
周家成见周大全上场坚持了两分钟就败下阵来了,赶紧替他说好话:“毛政委,你放心,我爹知道了。他乡下来的,不懂城里办事的规矩,又着急家里的祖屋都给烧了,并没有胡乱攀咬人的心思,还请你见谅!”
毛政委点头:“我理解老人家因为房子被烧了难受的心情。这样吧,你以组织的名义,给当地民兵组织写一封信,让他们彻查此事,等抓到了人一定严惩不贷。”
这都过去差不多两个月了,中间还下过两场雨,就算有什么痕迹也早消失了,能找出什么来?况且,那些民兵都是农民,也就农闲的时候训练训练,懂什么?
周家成心里无奈,嘴上还要感激地说:“好,谢谢毛政委关心!”
事情都办完了,毛政委也不想留他们:“你腿还没好彻底,回去好好养伤吧,争取早点回部队。”
“可是……”刘彩云不想走,覃秀芳啥事都没有,她儿子却要写检讨,这怎么行?
但周家成知道这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再闹下去,只会让毛政委对他们印象更不好,一切先回去,再从长计议吧!
他赶紧拉住刘彩云:“那毛政委,我们先走了!”
毛政委头都没抬,只点了点头。
他一走,米嫂子们的问题也解决了,她站起来客客气气地说:“毛政委,今天的事麻烦你了,我们也不打扰你工作了。”
毛政委放下了笔,笑着说:“哪里的话,这都是我的工作,感谢嫂子们支持监督我的工作。对了,覃秀芳同志留一下,我还有些情况要想你了解。”
本来已经打算跟米嫂子她们一块儿走的覃秀芳有点紧张,这个毛政委是个精明人,他该不会怀疑上自己了吧?
米嫂子看出覃秀芳的不自然,还以为她是因为单独面对首长害怕呢,赶紧拍了拍她的手说:“毛政委为人最是和气,处事刚正不阿,不用怕,嫂子们在外面等你。”
毛政委被逗笑了:“米嫂子,你这到底是在说我的坏话还是在说我的好话啊?”
米嫂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不安慰秀芳丫头吗?”
覃秀芳含笑道:“没事的,米嫂子,你们有事就去忙吧。”
反正放火这个事没人看见,只要她咬死了不承认,毛政委就是怀疑又怎么样?没有证据的事,谁也不能将这顶帽子扣她脑袋上。
不过出乎覃秀芳的预料,毛政委并未提火灾这事,反而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问道:“覃秀芳同志今年多少岁了,几月生的?老家是哪儿的?”
覃秀芳觉得奇怪,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今年18了,六月生的,老家是东省榆阳县的。”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毛政委又问。
覃秀芳觉得更奇怪了,探究地看了他一眼。
毛政委抬起右手碰了一下鼻子:“我就问问,你的身份也是要记入周家成的档案中的。怎么,这个问题不方便回答吗?”
覃秀芳否认:“不是,没什么人了,我爹在逃难的路上……”
“这么说,你10岁那年就去了周家,然后一直呆在周家,没有离开过?”毛政委又问。
覃秀芳觉得他有点多此一问的感觉,不过这些都不是秘密,没什么不可说的。她又点了一下头:“嗯,我一直呆在周家村,最远就只去过镇上两三次。”
毛政委颔首:“这样啊,那你挺不容易的,对了,你爹娘走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覃秀芳心底怪异的感觉更甚,毛政委这些问题,问的都是她本人,跟周家似乎没什么关系。她不过一个普通的村姑,他对她的关心是否太过了?
覃秀芳狐疑地看着毛政委,她可以确认,她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个人。
毛政委瞧她看见自己,斯斯文文地笑了:“怎么?是不能说吗?鉴于你跟周家成已经离婚了,以后不会再有瓜葛,这个事也可以不用记录在册,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覃秀芳扯了一下嘴角:“没什么不方便回答的,我爹死得突然,临死前什么都没说,我娘就叫我一定要活下去!”
“两位老人都挺不容易的,你要听他们的,好好活下去!”毛政委含笑看着覃秀芳,“以后周家人如果再去骚扰你,你到军营来找我。”
有他这句话覃秀芳就放心,不过覃秀芳相信审时度势的周家成不会再轻易来找她了,毕竟她背后站着一群不好惹的嫂子。
“好,谢谢毛政委。”
毛政委重新提起了笔:“这是我应该做的。去吧,米嫂子她们还在等着你呢!”
覃秀芳再次朝他道了一声谢,这才拉开门出去。
“秀芳,刚才毛政委跟你说什么了?”米嫂子等人见她出来,赶紧问道。
覃秀芳笑了笑说:“他就问了问我的一些基本情况,说是要记录在周家成的档案上。”
“这样啊,没事咱就走吧。”米嫂子笑眯眯地说。
覃秀芳连忙说:“好,今天真的太感谢嫂子们了,要不是你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白嫂子摆了摆手:“客气啥,咱们也是为自己出口气,看到这些负心汉我就烦。”
覃秀芳偷偷笑了一下:“白嫂子就别生气了,白首长跟他们可不一样。”
覃秀芳不知道白嫂子的丈夫是什么职务,但料想应该大小是个军官,不然这些嫂子们怕是也没胆子去毛政委的麻烦。
提起丈夫,白嫂子有些自豪:“那是,他要敢没良心,我哭死在他门口。”
“行了,胡扯什么呢,都几点了,走吧,回去做饭了,不然待会儿大人小孩回来家里的灶还是冷的。”米嫂子打断了白嫂子的吹嘘。
覃秀芳看了一眼天色,有些愧疚地说:“今天让几位嫂子白跑一趟了,真是对不住。你们要是有空,明天上午过来找我怎么样?我要做豆腐干,这个也挺好吃的。”
米嫂子笑着应下了:“那敢情好,你要不介意,我明天就来学了。”
谁不知道这是覃秀芳做来卖钱的。
覃秀芳赶紧笑道:“不介意的,那明天我早点,九点就在家里等你们,你们忙完就过来。”
“成,就这么说定了。”米嫂子一口应下。
大家就此道别,各回各家。
谁也没留意到,要忙公务的毛政委站在窗户后面,浓眉拧起,一直看着她们说说笑笑的离开,等她们分开后,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覃秀芳的背影,直到覃秀芳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他又站了一会儿,然后迅速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信纸,提起钢笔,想要下笔,但又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他心一横,快速地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将信纸一折,塞进了信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