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望着夜倾城敢怒不敢言地转身离开这一处雅间,徐恪不由地就好奇了起来:“虽说有几分伤人,可她也不用气成那副德行吧?明明先前被我们两个联合起来挤兑的时候都不是这样的。”他方才隔岸观火,看得是再清楚不过了,夜倾城的整张脸都黑了下来,简直都可以用气急败坏来形容了。如果不是忌惮着宁玄意的身份,那个女人只怕是当场就会克制不住地把酒壶给砸她脸上,然后甩手关门,愤然离去。相较之下,眼前的情形已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说过,黎烬定然不会为着招揽生意就把我母后的酒方交给他人的,尤其是像她这般心术不正的。”毫无仪态可言地半躺在美人榻上,宁玄意舒展了一下四肢,继续道:“她酿出的炙焰味道不对,还缺了一点,而那种独特的口感才真正是这种酒的灵魂所在。没有酒方子,酿出来的酒液再相像也不是同一种东西,我想她应该是从黎烬那里偶然听到了一些,然后自己琢磨着捣鼓出来的。”如果真是这样,光凭尝试和钻研就能模仿到这种地步,那这夜倾城也的确算是个人才了。她刚才之所以那么说,纯粹是为了气气她而已,谁让这个人打从一开始出现就对自己不怀好意呢。
“缺了一点?”徐恪也听得来了兴趣,立马就端过酒杯喝上了:“是什么啊?我以前也喝过这炙焰酒,确实是极醇极烈,而那股子酒香,更是如同附着在了身上一般,很长时间都不会散去呢。”说起来,他在饮食上面也算是万分挑剔的了,可唯独这炙焰酒,他当初才喝第一口就喜欢上了。结果一碰上宁玄意,这一价难求的美酒居然还变成了仿制的残次品了,真不晓得原本的东西会是多么的令人惊艳。
“你说的,不过是炙焰名声在外以后被大家所熟知的特点了。”宁玄意的目光难得的温润似水,仿佛是透过面前之事看到了昔年之景:“炙焰入口的感觉是极其柔和的,就好似春风拂面一般,有一股清冷的甜香缭绕在舌尖,经久都不会散去。如果不告诉你那是酒,第一口下去,很多人都会误以为那是什么特意调配出来的花草茶。”她小时候就吃过这个亏,去厨下找点心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炙焰,一口下去还来了劲,一下午就偷喝了小半坛,差点儿没直接醉死过去。
“你这么一说的话,那这玩意儿还真不是了。”一口饮尽杯中酒,徐恪咂了咂嘴,显得相当的意犹未尽:“不过,既然都叫这个名字了,难道就光是温醇和好喝么?”怎么着也该是个霸道无伦的主吧?喝酒不就是图一痛快的口感,连这个都没有,那他索性喝茶养生好了。
“当然不是了。”宁玄意白了他一眼:“几口下肚之后,炙焰的酒力才会完全渗透出来,那种感觉,就如同是在你的胸腔和血脉里放了一把火,会烫地你直想把内心最深切的渴望给嘶吼出来,灼热沸腾地没有片刻喘息的机会。如果是酒量非常大的人,或许只会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的,熨帖到昏昏欲睡,而酒量小的人则会在短时间内就汗流浃背,在经历过一场酣畅淋漓的醉酒之后快速清醒。只是,不管酒量大小,只要喝过这酒的人,都会在酒意消散之后忘记自己先前所说,就好像那一段的记忆完全不属于他一样,效果十分的神奇,所以我们族里一度也将之笑称为‘失忆’酒。”
“这么神奇的么?”徐恪听得瞠目结舌,颇有些难以置信:“能让人不受控制地说出真话,而且最后还能完全不记得这事……这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酒么?”这大概不是酒,而是九天之上的琼浆玉液吧,不然的话,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说真的,他长这么大也算是见多识广,可也从来没听说过世间还有这等奇物,难不成是宁玄意在故意耍他玩?
“否则你以为为什么只有我母后一个人会酿制呢?”看出他满眼的质疑和不信任,宁玄意这下子是连白眼都懒得给了:“我们灵族之人,大约生来就有些天赋异禀,会捣鼓出点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是理所应当。若非如此,也不会被你们这些正常人给视作妖孽继而灭国了。”
不知为何,在听着她用如斯平淡的口气说出这句自嘲之时,徐恪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根细长的针给扎了一下,虽说看不见针眼,可那尖锐的疼痛却是一阵猛似一阵,完完全全是不可回避的。徐恪明白,自己这是心疼了。可说来也怪,他竟然对面前的女子已经产生了如此浓厚的感情了么?连她过往的伤痛他也开始感同身受,在明知对方有了婚约的情况下,他还兀自越陷越深,这根本就是在自寻死路啊。
这么一想,他就又猛地灌了一口烈酒,努力迫使自己恢复冷静的同时也顺带着麻木一下那颗躁动的心。不得不说,酒这个东西在这样的场合还是相当管用的,连着两杯下去,徐恪的头脑蓦然清醒了很多,以至于福至心灵似的,刹那间就感觉到了不对:“玄意,我记得,你好像不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啊?”而且,是在没有任何特殊情况发生的境地之下,突如其来地就跟自己忆起了当年。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宁玄意的作风,这个过于睿智精明的女人,每每行事都必有缘由,她才不会因着一时感触就做出没有意义的举动来。
“我么?”伸手指了指自己,宁玄意表现的相当无辜:“该多愁善感时还是得配合一把的,小女子也得能屈能伸啊。”
挥了挥手,徐恪认定自己心中所想,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宁玄意了:“说吧,你又想做什么了?我们都是同一根绳上拴着的蚂蚱了,你就行行好,不要再拿我开涮了。”
“我才没有要涮你,我打的,只不过是这个酒的主意。”耸了耸肩,宁玄意的表情略有些失望:“本来还想着借夜倾城的炙焰一用的,没想到她这仿冒品却是差得远了。若是不想改变计划,看来还得我亲自出马才行啊。”
“原来你是为了试酒?”恍然大悟的徐恪气地猛敲了一下自己的脑壳。他就说嘛,宁玄意怎么可能会因为吃黎烬的醋就特意挑了炙焰来喝,搞半天其实事事都是有因果在的。
“是啊,可是试酒失败了,这不得另谋生路了嘛。”宁玄意眨巴着一双漂亮的凤眼,忽然就转向了犹自在懊恼着的徐恪:“牧凉公子,有没有兴趣尝一尝我亲手酿的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