爨谷这次从南郑带来的一万五千援军在抵达了阳安关战场后,是驻扎在了阳安关东面八里外的渭水河畔,把城高壕深的阳安关顶在了前沿当盾牌,也直接摆出了稳守不战的架势。
立营在阳安关东面的十余里外,石苞更关心的则是阳安关粮仓起火的后续情况,早早就派出了大量人手打探消息,同时还果断的加大了斥候战的力度,尽最大努力抓舌头问口供,了解汉军的内部情况。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晋军细作的努力之下,汉军阳安关守将孟干挨了四十军棍的消息,还是很快就被晋军细作探得并且报告到了石苞的面前,同时靠着斥候轻骑和伏路士卒的努力,晋军还抓到了两名汉军斥候,从他们的口中问出真相,证实了孟干确实挨了军法的情报,还探听到了爨谷下令追查阳安关粮草帐目的准确情报。
对此,已经秘密和孟干联手做了半年多生意的石苞当然是心中暗喜,石苞的儿子石乔同样也是欢喜万分,赶紧向石苞进言道:“父亲,要不再派一个使者去和孟干那个匹夫联系,许以厚利诱他投降,也直接威胁他说,他如果还是执迷不悟,我们就把和他联手盗卖贼军军需的消息,直接抖给爨谷匹夫!”
“不能冒险。”石苞很能沉得住气的摇头,说道:“爨谷匹夫已经抵达了阳安关,肯定会派人严密监视关城情况,我们如果再次派人和孟干联系,极有可能走漏风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好不容易遇到的机会就有可能白白错过了。”
“那怎么办?”石乔问道。
“等孟干那边先做出反应。”石苞微笑说道:“爨谷匹夫既然已经对阳安关的钱粮帐目生出疑心,下令查帐,那么以孟干匹夫倒卖的军需之多,参与的人员之重,肯定很快就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孟干匹夫见事情败露,为了活命,也肯定会主动联系我们。到时候是他求我们,我们就更可以掌握主动了。”
被石苞猜中,时间才刚过去两三天,晋军方面才刚收到汉军主力北上褒中迎战司马攸的消息,一个自称是孟干心腹亲兵的男子,就在夜间悄悄来到了晋军营地门前求见石苞,还说他带来了孟干写给石苞的亲笔书信,石苞闻讯大喜,也立即在自己的寝帐中接见了这个孟干亲兵,然后也还是在见面之后,石苞才发现这个亲兵似乎有些眼熟,便问道:
“汝是何人?我们之前是否见过?”
“回禀大司马,小人叫孟河,是孟干将军的亲兵和同族。”孟干的亲兵操着一口地道的南中口音回答,又说道:“半年前,小人奉孟将军到过白水拜见大司马,曾经有幸见过大司马一面。”
“想起来了,你曾经替孟干给老夫送过信。”石苞微微一笑,又问道:“孟将军派你来这里,是为何事?”
孟河吞吞吐吐,一边拿出孟干写给石苞的亲笔书信,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司马,我家将军派小人来见我,是想请问一下,大司马之前承诺给我家将军封乡侯和赐邑千户的承诺,是否还算数?”
“怎么?你们孟将军回心转意了?”石苞微笑问道。
孟河赶紧大力点头,说道:“不敢瞒大司马,其实我们孟将军上一次就已经十分动心,只不过念在后将军待他不薄的份上,没敢下定这个决心,但我们孟将军怎么也没想到,爨谷那个匹夫竟然会这么刻薄无情,打了他四十军棍不说,还要查什么帐,想置我们孟将军于死地,我们孟将军气愤不过,所以就决心接受大司马你的招降。”
“查帐?打军棍?什么意思?”
石苞明知故问,孟河则赶紧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告诉给了石苞,又哭丧着脸说道:“大司马,现在你该知道我们孟将军为什么会回心转意了吧?虽然一场大火不知道烧掉了多少方便面和午餐肉,但是之前的事参与的人实在太多了,只要稍微走漏一点风声,我们孟将军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所以我们孟将军毫无办法,也只好是来求大司马你收留了。”
石苞笑而不语,只是细看孟干的亲笔书信,见书信上虽然错别字连天,内容却与孟河的口述大同小异,还约自己在第二天晚上的三更时分出兵接管阳安关,石苞见了心中更喜,脸上却不动声色,稍一盘算后,石苞还又突然大喝道:“来人,把这个匹夫拿下!推出去砍了!”
帐中亲兵唱诺,立即上前按住孟河,孟河一见慌了,赶紧嚷嚷道:“大司马饶命,大司马饶命,小人犯了什么错?为什么突然要杀小人?”
“为什么要杀你?”石苞冷哼,说道:“孟干小儿用苦肉计,派你来诈降,试图引诱我军出兵偷袭阳安关中你们埋伏,你说老夫为什么要杀你?”
“冤枉!冤枉啊!”孟河赶紧喊叫道:“大司马,你误会了,不是诈降,是真降,我们孟将军是真的投降啊!他不是在骗你啊!爨谷匹夫真的在查帐,马上就要查出眉目了啊!”
“再不说实话,你就是死路一条!”石苞再次大喝,吼道:“推出去,斩!”
亲兵唱诺,立即把孟河押起就往外走,石苞则赶紧向石乔使了一个眼色,石乔会意,赶紧跟了出去观察孟河的反应,结果看到孟河拼命挣扎,绝望叫喊,却始终不肯改口,石乔也这才心中有底,赶紧开口喝住准备行刑的石苞亲兵,又把孟河重新押回了帐中。
通过了这个考验之后,事情当然简单了许多,石苞先是好言安慰孟河还赐予酒食,然后一口答应了孟干的请降,并且承诺在事成之后表孟干为高陆侯,又让孟干做好开城迎接晋军入城的准备,孟河大喜答应,领了赏赐后当夜就返回了阳安关复命不提。
第二天上午时,心中已经有底的石苞当然命令晋军秘密准备夜战,也早早就决定出动一万两千精锐夜袭阳安关,然后在安排先锋将领的人选时,石苞的次子石乔还站了出来主动请缨,说道:“父亲,请让孩儿率军担任先锋,孩儿担保一举拿下阳安关城,打开我军进兵汉中腹地的道路!”
做为父亲当然不愿让儿子冒险,犹豫了一下后,石苞问道:“汝可有把握?”
“回禀父帅,有!”石乔回答得斩钉截铁,说道:“请父帅准允!”
考虑到自己儿子担任先锋更能激励士气,石苞还是咬牙同意了儿子的请求,让石乔率领四千精兵先行直取阳安关,又安排大将唐彬率领八千后军随后接应,自己则率领主力坐镇大营,以便迎接汉军的全力反扑。末了石苞还说道:“战机难得,还望各位今夜奋力杀贼,一举拿下阳安关城,让我军把握阳安关战场的主动!”
众将唱诺过后,白天的时间也很快过去,然后到了夜里的二更时分,一万两千晋军便先后主动,在不打火把的情况下潜行赶来阳安关偷城,然后三更将至时,石乔率领的晋军也十分顺利的赶到了阳安关的西门城下,借着夜色掩护埋伏在了城门近处,等待内应偷开城门。
“咚!——咚!咚!”
着急立大功建伟业,听到关城上传来的一慢两快三更梆子声音,石乔当然是心中激动紧张万分,赶紧努力睁大了眼睛张望城门动静,好在吃里爬外的汉军败类孟干也没让石乔失望,很快的,城门那个位置就出现了一支火把,还在城门处乱晃发出接应信号,石乔一见大喜,赶紧把手一挥就说道:“跟我上!”
“少将军,危险,让末将先上吧!”
副将牛华赶紧劝阻,石乔却根本不听,一边拍马先行,一边还这么说道:“我不上前,谁肯卖命?”
扔下了这句话后,石乔坚持还是率领晋军前队一路急行,全速冲向已经大开的阳安关城门,结果冲到了城下时,城门果然已经被从内部打开,还有人在甬道内大喊,“快,快进来,晚了就被发现了!”
见此情景,石乔再不迟疑,大吼一声就拍马冲向了一片漆黑的阳安关城内,晋军士卒纷纷效仿,吼叫着如同潮水一般涌向城内,嘹亮的喊杀声也顿时响彻云霄,“杀——!”
这一刻,石乔还仿佛看到了自己顺利夺占阳安关城,昂首挺胸回到了父亲复命的场景,还仿佛看到了司马炎把自己召上太极殿,亲口册封自己为侯的画面。
“轰隆!”
后方突然传来的巨响粉碎了石乔的美梦,在马上惊讶回头看去,石乔马上就目瞪口呆的看到,一道从天而降的千斤巨闸,已经切断了晋军的前后联系,也把他彻底困死在了阳安关城中,再紧接着,战鼓齐鸣间,街道两旁忽然火把乱晃,不知道多少汉军将士呐喊杀出,石乔也顿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中计了——!”
发现中计也已经晚了,喊杀声中,无数汉军将士三面杀来,包围在晋军的入城之兵乱砍乱捅,晋军抵敌不住,只能是赶紧往来路奔逃,也很快就和石乔一起被汉军包围在了城门处,后面的石乔助手牛华急得满头大汗,只能是赶紧指挥刀斧手上前,奋力劈砍汉军突然放下的千斤闸,妄图紧急打开一条道路接应石乔出城。
很可惜,汉军没给牛华任何接应石乔的机会,新的喊杀声传来间,阳安关城的南北两侧各有一支军队杀出,左右包夹向淤堵在城外的晋军队伍,心慌意乱的晋军全无战心,战不片刻就夺路而逃,汉军则全力追击,撵着晋军败兵的屁股穷追猛砍,把晋军杀得更是大败。而与此同时,阳安关城的东面后方,又出现了无数的火把,在爨谷的亲自率领下向着阳安关西面杀来。
多亏了石苞性格谨慎,提前安排大将唐彬率领一军随后接应,晋军后队这才赶紧上前迎住汉军追兵,有备而来的汉军也全然不惧,提着刀子只是与唐彬的军队正面死战,与唐彬厮杀得天昏地暗,难分难解,然后再当爨谷率领汉军后队赶到现场时,一场更大的混战也在黑夜中展开。
混战的结果是汉军迅速占据上风,伏击得手抢占先机,汉军将士在心理上当然处于优势,晋军方面则是意外遭袭心慌意乱,心理方面处于下风,加上爨谷又迅速率军赶到,黑暗之中不知汉军援军多少,晋军方面更是慌乱万分,便很快就被杀得人仰马翻,节节败退,唐彬见势不妙,为了避免更多的损失,只能是赶紧领着晋军且战且走往来路撤退。
这个时候,情况当然早已飞报到了石苞面前,石苞闻讯大声叫苦,也只好赶紧命令全营戒备,做好迎接晋军败兵回营的准备,好在晋军方面兵力雄厚,迅速进入了战备状态后,还是靠着强弓硬弩掩护,成功接应了牛华和唐彬的败军回营,爨谷在黑夜之中不敢攻坚,追到晋军营地附近就立即鸣金收兵,赶紧带着汉军撤回阳安关与守军会合。
天色微明时,在阳安关守军的努力下,入城的一千多晋军也已经被汉军给杀得差不多了,期间石乔虽然几度试图冲上城墙跳城逃命,无奈汉军包围太紧,石乔的几次冲突都被汉军坚决杀退,石乔身边的士卒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十几个人,然后见大势已去,石乔还横剑在手,准备自刎殉国。
很可惜,突然扫来的一矛打飞了石乔的宝剑,汉军将士蜂拥上前间,十几个晋军士卒不是被杀就是被俘,石乔本人也被汉军将士生擒活捉,还很快就被押到了棍伤未愈的汉军大将孟干面前。
通过审问俘虏得知了石乔的身份后,扶拐统兵的孟干当然是哈哈大笑,说道:“原来是石少将军,值得了,值得了,还以为我这顿军棍最多只能换一场伏击战胜利,没想到能捞到少将军你这样的大鱼,这顿军棍我怎么都值得了!”
“呸!”石乔重重的唾了一口,满脸是血的吼叫道:“有种就马上杀了我!不然的话,见到了张志逆贼爨谷逆贼,我马上把你这半年多来盗卖粮草的事情全部告诉他们!”
“你告去!”孟干回答得无比爽快,狂笑道:“实话告诉你吧,方便面和午餐肉这些东西,就是我们后将军命令我悄悄盗卖的!”
“你们的军粮,是张志逆贼命令你盗卖的?”
石乔瞪大了眼睛,孟干则坦然点头,笑着说道:“我们后将军当时的目的有两个,一是给我们的粮食多找些销路,用粮食换钱给我们的将士发军饷,二是让我故意装成贪得无厌的模样,让你们觉得在我身上有机可乘,然后不管是你们进攻阳安关,还是我们出兵攻打白水关,你们都极有可能在我身上做文章,放长线钓大鱼留后手,好在我们也没有白白辛苦,放了半年多的长线,总算是钓到了你这条不小的鱼。”
石乔张口结舌的时候,孟干的亲兵孟河也站了出来,笑嘻嘻的说道:“少将军,其实昨天晚上你晚一点喊刀下留人就好了,昨晚上你们的刽子手举起刀的时候,我都已经准备说实话开口求饶了,只不过你嘴巴太快喊得太早,所以我才继续诈降,把你骗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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