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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干掉汉军使者证明东吴与晋廷结盟灭汉的诚意,却没有急着把莫声砍掉或者把苏大夫一抓到就砍了,是因为东吴在与晋廷之间的一些谈判细节上还没有谈妥——说好了划江而治,然而一些长江沿岸的重要城池却位于北岸,东吴当然先得和晋廷谈好这些地方的归属才能签约,也自然没有必要这么快干掉汉军使者,先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为了拉拢东吴联手灭汉,晋廷派来的使者荀顗和谯周也很快就在谈判桌上做出了极有诚意的让步,答应把江阳以东长江北岸的沿江城池全部让给东吴,满足了东吴全据长江之险的要求,晋吴双方也终于在苏大夫被捕的一天后达成共识,一致同意在第二天签署国书结成正式同盟。
与普遍鼠目寸光的孙权时期不同,孙皓朝中还是有着一两个亲汉派臣子,即便谈判已经正式达成,从不讨好陆家的散骑常侍贺邵仍然还是向孙皓进言道:“陛下,是否已经深思熟虑?眼下的天下大势是晋强吴汉弱,媚强晋而灭弱蜀,自毁唇齿,只怕将来会悔之莫及。”
“贺常侍此言差矣,伪汉贼军并非我们东吴盟友,而是我们东吴最大的威胁。”
陆抗的堂兄左丞相陆凯接过话头,说道:“镇军大将军陆抗在奏疏中说得很明白,晋人三次大败于伪汉贼军之手,暮气已现,即便与我东吴联手剿灭张志小儿,也断无力量继续进攻我东吴,正是我东吴大举西进全据长江的天赐良机。”
“而相反的是,伪汉贼军连战连捷,士气高昂,又得巴蜀天府之地,扼我长江上游,迟早会成为我东吴心腹大患,所以与其养痈遗患,倒还不如先发制人,先与晋人联手灭蜀,然而凭借长江天险与晋人抗衡,如此才是我东吴的上策。”
“左丞相所言极是。”
姚信、张悌、薛莹和滕脩等陆家党羽纷纷附和,都说道:“伪汉贼军扼我上游,对我东吴威胁过大,一旦张志小儿生出异心顺流而下,我东吴必然难以抵挡,如此与其将上游授予他人,倒还不如自行执掌,同时还可以得到半个巴蜀和整个南中,岂不美哉?”
“张志小儿得意嚣张,张狂不可一世,行止视我东吴如无物。”陆抗的女婿左将军留平嚷嚷道:“我们出兵攻打永安讨伐晋人,又出兵南中帮助他保护后方,他不道谢也就算了,竟然还公然出兵攻打我军,给永安送去粮食帮助晋人坚守,又让他的进乘守军用诡计杀害我东吴交州刺史刘俊,如此一再欺人,如果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一看,伪汉贼军还不得蹬鼻子上脸,对我们东吴更加不敬?”
除了陆家一党坚决主张联晋灭汉之外,就连比较中立的东吴右丞相万彧都说道:“陛下不必迟疑,全据长江之险固守江南,然后伺机与北方争夺中原,乃是当年鲁子敬向大皇帝提出的兴吴国策,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迟迟未能达成,眼下天赐良机,让晋人主动邀请我们入蜀,让我们有机会全据长江,倘若就此错过,将来那才是真正的悔之莫及。”
“况且与晋人结盟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万彧又说道:“晋人之所以主动请盟,原因不外乎就是他的中军和西军在三次东征中损失惨重,有意抽调中路军与东路军入蜀平叛,我们倘若顺水推舟答应此事,晋人必然会将长江北岸的驻军大量抽调,减轻我们所要承受的北方压力,于东吴的国计民生有百利无一害。”
本来就贪图全据长江之险,又听了这么多人拥护支持,孙皓自然是向贺邵说道:“贺爱卿,听到了没有?什么叫老成谋国,群臣的这些正论就叫老成谋国,多学着一点吧。长江天险太过重要,伪汉贼军又和我们东吴有着血海深仇,不乘着这个机会夺取长江报仇雪恨,难道还要养虎遗患,让伪汉贼军在蜀地坐大不成?”
争辩不过这么多人,贺邵也只好无奈闭嘴,同时暗暗遗憾比较亲近蜀汉的东吴左大司马施绩此刻正在江夏,没有机会站出来为蜀汉一方说话,孙皓则又说道:“就这么定了,明日与晋人正式签订盟约,伪汉贼军先后派来的那两个使者,今天就杀了吧。”
“陛下,勿急。”
孙皓面前的头号红人岑昏突然开口,站出来拱手说道:“陛下,臣以为应该在明日正式签定盟约之时,再把伪汉使者押来宫中当着晋人使者处斩,如此既可以防范晋人反复,又可以更加证明我们东吴与晋人联手灭蜀的诚意。”
想想发现岑昏的话还算有点道理,孙皓便也点了点头,同意了在第二天签订盟约时再当面将汉军使者处斩,岑昏微笑着口称圣明,心里则冷笑道:“汉使,机会给你了,能不能保住你的脑袋,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希望你能成功吧,八百锭黄金,明珠百颗,还是挺诱人的。”
就这样,靠着孙皓宠臣岑昏的一句劝谏,苏大夫等人的脑袋便又在脖子上扛了一天,不过到了第二天时就不行了,天色才刚放光,一队如狼似虎的东吴宫廷卫士就冲进了大牢,把身穿囚衣的苏大夫和莫声拖起就往外走,苏大夫也知道此行不是去被斩首就是得到与孙皓见面的机会,便果断一指自己的亲兵王富,说道:“把他也带上,他也是使者,是我的副手。”
“大夫,你饶了我吧。”王富差点没被吓哭,赶紧说道:“大夫,你放心和莫先生去吧,以后每到每年的今天,我一定会给你多上几柱香的。”
“少废话,要死一起死!想活命,就按我的安排办!”苏大夫咬牙切齿的回答,又冲卫士嚷嚷道:“把我的副手也带上,否则的话,让他跑掉了,只怕你们没办法向上面交差。”
还别说,苏大夫的威胁还真起了作用,怕跑掉了汉军使节团的重要人物,为了预防万一,东吴宫廷卫士还真把王富给绑了拖起就外走,期间王富自然是被吓得嚎啕大哭,莫声满脸死灰,苏大夫则紧咬牙齿强迫自己冷静,不断在心中说道:“不要怕,不要怕,只要给我一个机会和孙皓见上一面,凭借本官的三寸不烂之舌,就一定能够保住活命!一定能够!”
很可惜,虽然和苏大夫期待的一样,他和莫声、王富三人确实是被押进了金碧辉煌的东吴皇宫,然而却只是被押到了殿下等待处置,东吴百官仍然还在殿上议事,同时还有刽子手手执刀斧在殿外侯命,很明显是在等着将苏大夫等人处斩。苏大夫见了暗急,心道:“不行,不能这样干等,如果不做点什么,孙皓那个小儿只要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声令下,本官的脑袋就得交代了。”
想到了这点,苏大夫干脆扯开了喉咙,冲着殿上大喊了起来,“东吴陛下,小使有话要说,小使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请你听完了再做决定,请你听完了再做决定!”
距离不远,苏大夫的喊话果然被正在与晋廷使者虚伪客套的孙皓听到,孙皓问起何事喧哗时,殿外卫士也如实禀报,说是汉军派来的第二个国使坚持要和孙皓见面说话,着急促成盟约的陆凯听了大怒,便向孙皓进谏道:“陛下,伪汉贼使无视我东吴宫廷尊严,在殿前吼叫喧哗,对你过于不敬,不如立即斩之。”
“不慌。”着急一试的岑昏赶紧站了出来,向孙皓进谏道:“陛下,伪汉贼军的第二个使者是前日才来,或许带来了什么新的消息,陛下不妨开恩一见,问明究竟,然后再做处置不迟。”
宠臣的话一向都比忠臣管用,听了岑昏的建议,孙皓便也点了点头,同意让苏大夫上殿说话,卫士把命令传达到苏大夫面前,苏大夫大喜之余忙向王富使了一个眼色,又向卫士说道:“把他也带上,他是我的副手。”
听了苏大夫的要求,卫士虽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把苏大夫和王富押往了殿上,期间在苏大夫的事前指点下,王富故意昂首挺胸,摆出了一幅器宇轩昂的模样,苏大夫则紧张观察殿内情况,心道:“一定要在,一定要在,有这个老匹夫在,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运气女神在抛弃苏大夫数日之后终于回来,上到殿上只是仔细一看,苏大夫马上就看到正殿之上除了设有御案之外,还在殿中设有一张书案,案后坐着一个不知名字的中年男子,很明显是客人身份,而那中年男子身后,则规规矩矩的站着一个六十多岁的干瘦老头,苏大夫也马上心中一跳,暗道:“莫非是他?”
被苏大夫猜中,看到苏大夫和王富上殿之后,那名干瘦老头只是刚看到了王富的模样,马上就露出了满脸的震惊,还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仔细又看王富,苏大夫察言观色心中顿时大喜,当下苏大夫也不向孙皓行礼,只是大步走到那名干瘦老头面前,大声说道:
“谯周!认识我们不?!”
苏大夫猜得无比正确,此时此刻的建业城中,能够看到王富的容貌而面露震惊的,当然就只是晋廷派来的谈判副使前蜀汉光禄大夫谯周了,然后又见素不相识的苏大夫突然向自己当面质问,谯周当然也马上一楞,疑惑说道:“你是谁?老夫认识你吗?”
“你当然不认识我。”苏大夫微微一笑,扭头向王富努了努嘴,又说道:“谯大夫,那你认识他不?看仔细了,他是谁?”
心中本来就在怀疑王富就是诸葛瞻,又听了苏大夫的这番话,谯周当然是全身寒毛直竖,那边王富则按照苏大夫的事前吩咐故意昂脸,摆出了对谯周满脸不屑的表情,谯周见了心中难免更是惶恐,吃惊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住口!”
苏大夫突然大喝一声,咆哮道:“老匹夫,你如果敢多一句嘴,小心你的祖坟难逃!你信不信,你如果敢泄露一字半句,不需我们大汉的后将军下令,就是蜀中百姓,也能主动把你这个卖国求荣的老匹夫祖坟刨了!还能刨得一座都不剩!”
苏大夫这话马上吓住了可怜的老谯周,考虑到诸葛村夫在川中的巨大威望,祖先坟茔全在蜀地的谯周顿时闭嘴,王富则面露冷笑,死死盯着谯周不放,也把谯周盯得是满头大汗,心中不断惨叫,“怎么可能?诸葛瞻怎么可能还活着?他不是已经战死在绵竹了吗?怎么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这时,不要说孙皓和东吴百官了,就连晋廷正使荀顗也难免是莫名其妙,忍不住向谯周问道:“谯常侍,怎么回事?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谯周犹豫的时候,苏大夫已经转向了孙皓说道:“大汉国使太中大夫苏鼎,见过东吴皇帝陛下,请陛下恕小使捆绑在身,不能全礼。”
被苏大夫的先声夺人弄得莫名其妙,孙皓倒也没有喊打喊杀,只是好奇问道:“苏大夫,你在殿外大声喊叫,坚持要与朕见面说话,是为何事?”
“为救东吴江山社稷而来!”
苏大夫再度语出惊人,无师自通的使出了先惊后抚的典型说客伎俩,大声说道:“否则的话,陛下你必然会中了晋贼朝廷的驱虎吞狼之计,误了东吴的社稷江山,千秋基业!让陛下愧对东吴,愧对东吴的列祖列宗!”
从没听到过这么口气大的话,孙皓难免吃惊的瞪圆了眼睛,旁边的陆凯则勃然大怒,喝道:“住口!汝乃何等人,也敢在我们陛下面前口出狂言?”
“口出狂言?”苏大夫哈哈一笑,说道:“这位令君,看你官服品级应该不低,肯定是东吴重臣,但小使就不明白了,晋贼的联吴灭汉之邀,摆明了是在驱虎吞狼,让我们大汉军队和你们东吴鹬蚌相争,让他们晋贼渔翁得利,令君你身为重臣,怎么就看不出来?”
“晋人朝廷如何驱虎吞狼了?”陆凯愤怒反问。
“令君你耐心听在下把话说完,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苏大夫故弄玄虚,又转向孙皓说道:“陛下,外臣斗胆打听一句,你派往蜀中的细作,可曾探听到这么一个重要消息?就是晋贼朝廷那边,实际上也在通过秘密渠道与我们大汉军队联系,有意劝说我们大汉军队称臣为藩,与晋贼朝廷平分吴地!”
苏大夫的话音未落,殿上的东吴百官当然马上就是一片大哗,孙皓更是张口结舌,脱口说道:“竟有此事?”
“胡说!你胡说八道!我们大晋朝廷与你们伪汉贼军不共戴天,怎么可能和你们秘密联络?”
荀顗彻底急了,赶紧跳起来大声嚷嚷道:“陛下,外臣荀顗愿意以项上头颅担保,我们大晋朝廷绝对没有和伪汉贼军有过任何联络!”
“没有?”苏大夫笑了,笑着说道:“荀先生,你们如果没有,那你急成这样干什么?你们如果真的没有和我们暗中联络,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用得着发什么誓?你越是这样焦急发誓,好象越证明了你的心中有鬼才对吧?”
“你,你!”荀顗气得全身发抖,指着苏大夫怒道:“你,胡搅蛮缠,胡说八道!”
苏大夫没有继续理会荀顗,只是又转向谯周说道:“谯大夫,都说我们大汉的诸葛丞相是聪明绝世,其实此言差矣,晚辈也是直到了不久之前,才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发现,你的聪明才智,其实远在我们大汉的诸葛丞相之上啊。好心计,好算计,好手段啊!”
“你在说什么?”谯周满头雾水的说道:“我怎么听不懂?”
“谯大夫,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比你听得懂!”苏大夫冷笑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驱虎吞狼同时算计汉吴两国的诡计,一定是你想出来献给司马炎的吧?”
谯周张大了嘴巴,吃惊说道:“你说什么?我献计驱虎吞狼?”
“不是你是谁?”苏大夫继续云里雾里的胡说八道,说道:“如果不是你在暗中策划,晋贼朝廷的招抚文书,如何能够通过你在蜀中的门生弟子,秘密呈献到我们后将军面前?如果不是你的暗中主使,你在蜀中的那些门生弟子,又如何会全力怂恿我们后将军称臣为藩,以出兵帮助晋贼灭吴为交换,换取晋贼朝廷释放我们的陛下归国?”
谯周彻底晕菜,东吴百官则喧哗更盛,孙皓也赶紧说道:“苏大夫,请说仔细一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晋贼朝廷如何与你们联系,又如何唆使你们出兵攻打东吴?”
“陛下容禀,这一切都是阴谋,都是晋贼的阴谋!”苏大夫朗声答道:“如果外臣没有猜错的话,这一切还极有可能是谯周这个卖国求荣的老匹夫诡计,目的是想我们汉吴两国两相火并,让晋贼坐收渔利,也让他谯周老匹夫坐享一计灭二国的千古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