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出同意招降的决定后不久,湖广、河南以及陕西的捷报便报了进来,崇祯喜道:“十年不了之局,总算要了了。”
说罢,猛然记起一事来,转向刘宇亮道:“最近复社那帮人作,讨伐阮大铖,不知是啥意思?”
刘宇亮,字季龙,号蓬玄,绵竹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屡迁吏部右侍郎。崇祯十年八月,擢礼部尚书,与傅冠、薛国观一起入阁。
张至发、孔贞运先后各自做了几个月首辅即罢归,崇祯突然升他做了首辅,心下正惶恐,见崇祯冲向自己说了话,忙上前道:“阮大铖素有大才,无奈总在东林与魏阉之间摇摆不定,故而遭忌。”
说完,忍不住想:“其实,所有没有后台的小人物若想更进一步都在这样做,阮大铖也是小人物,只是他的才华太过横溢,才让他更惹人瞩目些罢了。咱这样说,应该还算是客观公正。”
想着,抬头去看崇祯。
崇祯沉思着,道:“朕最烦这些反复无常的小人,这说明复社的那些人还算有些正义感。”
“看来,皇上竟信了咱的话,没生恶感。”刘宇亮暗自庆幸着,却听崇祯又道:“怎么没见杨嗣昌,他在忙些啥呢?”
反对熊文灿招降的主张无效,杨嗣昌一直都在闷闷不乐。熊文灿奏捷后,杨嗣昌不仅不似崇祯那样欢喜,反而隐隐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因为这股预感,杨嗣昌竟是噩梦连连,常常一个愣怔就惊醒过来,忍不住想:“夏秋快要到了,当初皇太极曾说过,仍言讲款,若不许,夏秋必有举动,可是,皇上仍没有最终下定决心,莫不要……”
想着,眼前当真就会出现噩梦中的“清兵肆虐的景象”。
杨嗣昌不由得心惊肉跳地坐了起来,见贴身家奴匆匆进来,忙问道:“啥事?”
贴身家奴道:“高公公和方大人又派快马来催了,说拖延不是无限期的,还望大人快快敦促皇上早下决定。”
杨嗣昌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但是,流寇大肆作乱的时候,皇上尚且迟疑不决,如今流寇消停了不少,恐怕要下决定就更难了。”
贴身家奴道:“高公公和方大人那里指定挺难的,不然,也就不会三天两头派快马来催了。”
杨嗣昌道了声“是啊”,冲贴身家奴挥了挥手。
贴身家奴识趣而退。
那些可怕的景象再度泛了上来,杨嗣昌不敢再等下去,径直进宫,恰听得崇祯在问自己,忙道:“剿寇已大获成效,另有一事,令臣寝食难安哪。”
崇祯登时想到了议和的事,心中不愿,却还是“哦”了一声,道:“说来听听吧。”
杨嗣昌为难地看了看朝臣。
崇祯也正有此意,命朝臣们各自退去,道:“说吧。”
杨嗣昌道:“皇太极当初曾有言,议和不成,夏秋必有异动。随着时日临近,高起潜和方一藻再三命快马请示,说为避意外,还望皇上从速定夺。”
崇祯道:“你的意思呢?”
杨嗣昌道:“臣还是坚持,攘外必先安内。”
崇祯道:“剿寇接连大捷,朕还惧他作甚?正好攘外,也省得皇太极虎视眈眈。”
杨嗣昌道:“是,剿寇接连大捷,但是还很不彻底,粮饷上更是奇缺匮乏,欲施中兴大计,臣以为还是待国内彻底稳定了,再攘外为宜。”
崇祯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是朝臣们实在难以通过。”说着,见杨嗣昌满脸的失望,心中不忍,又道:“新任兵部尚书卢象升赶巧来了,若是他能同意,这事或许还有斡旋的余地。”
杨嗣昌摇了摇头,道:“恐怕很难。”
崇祯劝道:“且不急,待朕问他,来人哪,传卢象升觐见。”
卢象升还是来请求回家丁忧的,正在冲向亲随道:“杨嗣昌免行守丧入阁任职,起用陈新甲在守丧期间出仕,命象升也在职守丧,我们三个现都是不祥之身。
人臣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管,心里哪里还会有什么天子?阁部大臣杨嗣昌自己不守丧,也想让象升放弃礼制跟着他受人指责吗?他居心如此,怎么能跟他一块服侍皇上呢?嗯,以后我一定要当面数落他。”
有亲随道:“不守丧还在其次,闻听这个杨阁部和高起潜主张跟大清议和,上次黄道周跟皇上亢直辩论,说的虽是伦理,实际上就是在反对议和。”
卢象升道:“议和应该不是皇上的意思吧?”
这亲随道:“这个倒没听说,但刚才听人说,皇上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召见大人,就是在召见杨嗣昌,为此,皇上甚至还屏退了朝臣们,据他们分析,谈的恐怕还是议和的事。”
卢象升道:“若是通奴有诚意,暂时议和未免就不是一条路子,问题是,咱们把议和作为权宜之计,通奴又何尝不是呢?
不,准确地说,他们的意图更明显,就是以我养彼,最终达到一口吞掉我们的丑恶目的。
所以,议和绝对行不通,无论是谁,只要敢提,象升必坚决反对。”
正说着,闻得里面相传,忙进去跪倒行礼。
见他进来,崇祯稍迟疑了一下,站了起来,不等他说话,已过来亲自扶他起来,把他按到一把椅子上坐了,自己则站着道:“前段日子,他们在跟清朝接触的时候,皇太极曾有言,夏秋必有异动,如今时日临近,朕想听听爱卿的意见。”
卢象升忙站起来道:“臣坚决不同意议和,因为通奴议和之心不诚,侵吞我们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通奴若有异动,臣必以死相拒。”
“这话说的倒是正义凛然,朕何以辩驳?罢了,既然杨嗣昌力主议和,朕索性就把这烫手的山药转交给他。”
拿定了主意,崇祯道:“议和原本就是朝臣们的意见,爱卿作为兵部尚书,不妨再跟杨阁部和高起潜商量商量?”
“怪不得这两个百般阻挠咱备战,看来,传言果然是真。哼,咱才懒得跟他们同流合污呢。”
盘算着,卢象升道:“臣原本是来请求皇上准臣回家丁忧的,既如此,臣且留下来,不过,臣请皇上按臣前段奏疏所言分编部队,以应不时之需。”
崇祯心里感动,道:“爱卿的奏疏,朕已看过,朕决定,宣府、大同、山西三位总兵的部队归爱卿指挥,山海关、宁远等各路部队归属于高起潜指挥。”
卢象升不满道:“如此的话,山海关、宁远等各路部队,臣基本就调不动了,也就是说,臣名义上统率全国的部队,实际上能指挥的也就只有不到两万人了。”
“他说的倒也是,虽然他不肯屈从于朕,但朕也不该冷了他的心。”
暗想着,崇祯却不接他的话茬,道:“朕决定,赐你四万两银子犒劳部队,再赐给一百匹御用马匹和一千匹太仆寺养的马,五百条银铁鞭。”
卢象升忙谢了恩,见崇祯无意再谈,只得告辞出来,迎面正碰上杨嗣昌,不由冷“哼”了一声。
杨嗣昌跟崇祯说定了,待崇祯召见过卢象升,再做做卢象升的工作,力争推动议和,见卢象升这样,知没谈拢,暗自恨恨地道:“哼,休得猖狂,迟早让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