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少时读过书,做过捕快当过边兵,懂得这些为官为将者的心思,又善于由己及彼地猜测,竟是从徐以显的话中就读懂了熊文灿。
但是,这次毕竟事关重大,徐以显走后,张献忠突然忍不住想:“万一有失,岂不是白白送了徐以显这个狗东西的命?
这个狗东西,虽说不怎么地道,却如他自己所说,对咱老张还算忠诚,也出过不少的好主意,尽过不少的力。
更重要的是,左良玉这条老狗死死地围着,若是要冲出去,必要经过一番你死我活地冲杀,即便出去了,再要壮大起来,唉,也难哪。
哼,再难咱老张也要死拼到底,咱老张就不信咱就做不了王侯将相。”
正想着,中军来报:“启禀闯王,左良玉所部突然后撤了五十里。”
张献忠一愣,即道:“徐以显这个狗东西成功了,快去准备迎接他吧。”
徐以显知张献忠这人嘴冷心热,唯恐他担心,熊文灿留下他的态度虽表露无遗,他还是忙告辞出来,出来之后不敢稍有耽搁,径直回转,连家也没回,便来了张献忠住处。
刚进门,就听张献忠在嚷,忙接话道:“俺回来了,不用接了。”
张献忠一愣,喜道:“你个狗东西还知道回来呀?”
真奇了怪,张献忠刚开始喊他狗东西的时候,徐以显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久而久之,长时间听不到他喊,徐以显竟然会感到浑身不自在。
事实也是,徐以显听了,居然莫名其妙地涌上一股感动,由衷地道:“看看,闯王正想咱呢,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咱在闯王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
张献忠故意讥笑道:“别臭美了,咱老张盼你回来可不是因为你在咱老张心里有分量,而是怕你狗东西坏了咱老张的大事,快说说吧。”
徐以显不敢再嬉闹,正了正脸色,一五一十地地讲了,又道:“这下咱们可以安心地休整了。”
张献忠接话道:“大家休整,你不行。”
徐以显奇怪地看着他。
张献忠道:“从现在起,你给大家讲你经常挂在嘴边的,必须把大家都教会,教不会,你个狗东西不要吃饭。”
这建议正是徐以显向他提的,但他把学不会改成了教不会。徐以显知他在故意搞笑,佯作委屈地道:“哪里找闯王这等不讲理的?”
张献忠道:“这还只是第一步,待朝廷批了咱们军饷,你还得给我用这些军饷去招兵买马,打造兵器,训练士兵,给咱老张弄一支铁军出来。”
徐以显应了声,却又突然记起一事,道:“既然咱们招了降,就算是官兵了,那些大官小官的,定然会来打秋风,闯王须得有思想准备。”
张献忠坏坏地笑着道:“只要他们敢来打,就让他们来吧,不过都要给他们记好了,到时候,咱家就让之大白于天下。
还有,咱们的事可不能让他们知道了,不仅不能让他们知道,还要让他们替咱们把好话说尽。”
徐以显冲张献忠树了树大拇指,笑着去办。
目送着徐以显离去,熊文灿有好长时间都在晕乎乎的,总算平静了下来,却忍不住又想:“看徐以显那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他们归降定然不假,这可是大功哪。
什么是大功?大功可不是自认的,须得上司认可。咱这功劳,上司杨嗣昌肯定不认。所以,咱径直报给了皇上。皇上是什么态度呢?”
想着,熊文灿急切地想知道,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快速地踱着。
此时,崇祯刚刚阅罢他的奏疏,大喜,道:“来人哪,快快请杨嗣昌进来。”
御前辩论后,杨嗣昌倒是摆脱了弹劾,但碍于群臣反对,崇祯也没敢接受杨嗣昌的建议,对和谈明确支持。
杨嗣昌无奈,只得让方一藻、高起潜设法尽力拖延,自己则尽力督促实施清剿策略。
因为崇祯对他的宠信,各地督抚不敢怠慢,全力依策展开了行动,竟是捷报频传。
因此,杨嗣昌信心十足地道:“如果能够坚持下去,用不了三个月,不了之局应该就了了。”
众人闻言,待要说话,贴身家奴匆匆进来道:“皇宫那边传过消息来说,皇上要老爷马上进宫。”
“御前辩论后,皇上突然沉默了,纵使各地的剿匪捷报,也未能让他开口说话,他又为何召见咱呢?
莫非跟清朝议和的事儿有了定论?不该呀,咱几次试探,都没有探出啥来。”
暗想着,杨嗣昌不敢怠慢,径直进了宫。
崇祯在想:“因为朕的袒护,明着弹劾杨嗣昌的虽然少了,但是朕经过了这段时间的观察,朝臣们对他的怨气怒气却并没有丝毫减少。
也算他幸运,选了熊文灿,竟建此大功。如此的话,必可提高他的威信。”
正想,见他来了,不及他行礼,即把熊文灿的奏疏递给了他,道:“你选的这个熊文灿不错,建了功,又承认了前番的鲁莽。”
“看皇上这脸色,分明是赞许有加,这个熊文灿,有了好消息竟不先告知咱这个举荐人,实在不通。”暗自埋怨着,忙低头来看。
看罢,心中大怒:“这个熊文灿竟是如此急功近利,竖子必误我!”
崇祯不知其想,奇道:“熊文灿可是爱卿所举荐的人,如今建此大功,爱卿却因何不喜?”
杨嗣昌无奈地道:“臣忘不了先父当年的教训,臣对于招降他们不敢苟同。”
崇祯道:“你父杨鹤当年确有过错,但此一时非彼一时也,当年的流寇没受过多少打击,并不知道朝廷的势力,如今因为爱卿的策略有效实施,流寇已走投无路,甘心投降也是有可能的。
他们果真归降了,朝廷也可省些费用,正好用于安顿国内,同时也可让他们跟满清对抗,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哪。”
杨嗣昌道:“果真那样,确是有百利而无一害,问题是,诈降是他们惯用的手段,朝廷动用了如此大的人财物力,可不能再被他们骗了。
若是皇上非要认同熊文灿的建议,臣主张刘、张等杀贼自效才可信任。”
崇祯道:“爱卿多虑了,熊文灿已经想到了,说刘国能已经参与杀贼了,张献忠也其心至诚,说朕一旦应允,即招其他的流寇归降。如此以来,湖广、河南的局面也算是稳定了。”
说着,见杨嗣昌还欲再说,又道:“爱卿无需再言,这事朕决定了,对爱卿也是一种保护哪。”
杨嗣昌知其心意,心里却还是觉得不妥,免不了闷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