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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怒发冲冠不归路

    曹文诏没有食言,洪承畴也没有食言,闻听他大胜而至,忙亲自把他迎了进来,把言甚欢。

    曹文诏却突然叹了口气道:“总督大人布下大网,6个月消灭流寇的决策,无疑是正确的,但现在出现了一个新情况,不能不重视啊。”

    说着,看了看洪承畴,见洪承畴稍一愣怔,即两眼紧盯着自己,鼓励自己说下去,暗自佩服洪承畴老道之余,接着道:“流寇们抱团了,动辄上万甚至几万人,文诏的兵力纵使跟张全昌、张外嘉的兵力加到一起也只有六千人,双方相差悬殊太大。

    如此悬殊的差距,不仅不利于官兵一击胜敌,扩大战果,有时候甚至会反被流寇所制。”

    洪承畴叹了口气道:“文诏所言,洪某也注意到了,已多次向朝廷告急,或许因为朝廷忙于处置凤阳事件,至今还没有任何回复。

    不过,我已经提醒诸将,一定要根据新情况作出新调整,谨慎,谨慎,再谨慎!”

    “恰如吴大人所说,他的气量如此狭小,半点儿责任都不会去担的,不知他这次所说到底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他也不该只作提醒,而应该依目前形势,作出相对安全的调整啊。”

    暗想着,曹文诏待要说话,一中军匆匆进来道:“启禀总督大人,据各部禀报,流寇复入陕西,合兵不下二十万,连营五十里,直逼西京,请总督大人速速定夺。”

    “二十万?五十里?他们从哪儿冒出这么多人来?”洪承畴一惊,快步走到地图前,看着道:“西京不同于别处,命令各部务要死守待援。告诉他们,哪个若是有失,本总督手里的尚方宝剑绝不容情。”

    中军领命而去。

    曹文诏质疑道:“流寇虽说人多,却也不该具备攻占西京的能力啊,难道就不会是他们另有目的?”

    “哼,他果然不识趣,竟敢质疑咱的决策?”暗想着,洪承畴嘴上道:“若论马上功夫,洪某自愧不如,但论运筹帷幄,洪某自问也不逊色,哈哈,哈哈。”

    “我怎么他妈的又失言了?”曹文诏自责着,正寻思该怎么挽回来,又有中军匆匆进来道:“启禀总督大人,平凉方向报告,有小股流寇窜入平凉,似有进攻平凉的动向。”

    洪承畴轻率地道:“命艾万年灭了他们。”

    曹文诏隐隐觉得不妥,因为刚吃过了“软钉子”,又念及艾万年乃自己曾经的弟兄,只好强自咽了回去。

    事实却果如曹文诏所料,其时,艾万年手下不足三千人马,且兵困将怯,有心不出战,却不敢违令,只得勉强跟副将刘成功率部前往。

    这小股的义军,正是李自成的诱饵。见官兵来了,撒开脚丫子就跑。艾万年也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但碍于命令,一路追了下来。

    追至宁州襄乐镇甘家寨,小股流寇失了踪影,正奇怪,数万人马叫嚷着围了过来。

    艾万年大惊,却不屈,率部奋力抗击。继前锋中军刘弘烈被抓获,艾万年、柳国镇先后力战而死。

    再说洪承畴,最喜欢自己发令时的感觉,发过令之后,他通常都要美美地享受一段时间,才能有心思再去干别的事情。

    这次虽说受了曹文诏的干扰,却并不影响他的享受,因为他享受的时候都会专注地看着地图,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享受毕,见曹文诏仍呆立在那里,一脸的尴尬,想自己还得让他帮着建功立业,忙佯作谦逊地向他请教战术问题。

    曹文诏痴迷于战术,不要说作为自己上司的洪承畴,即便一般人向他请教,也能让他谈兴大发。

    洪承畴自然知道他的这一特点:人哪,情绪发作的时候,如果能吊起他的谈兴,情绪就会自然而逝。

    果然,一个多时辰讲下来,曹文诏已眉飞色舞起来。

    洪承畴暗笑了笑,道:“好,好个文诏,此生得文诏相助,承畴足矣。”

    话音刚落,战报已被送了进来:除副将刘成功率千余人突围外,余者皆已战死或被俘。

    洪承畴看罢,脸上的笑意登时为沉重所取代,顺手把战报递给了曹文诏。

    曹文诏莫名其妙地接过来看了,不由得怒发冲冠、拔刀砍地,瞋目大骂道:“鼠子敢尔!”

    洪承畴高兴地道:“不是你曹将军,没人能消灭这股贼兵。但我的兵力已分派出去,没法派出接应你的队伍。将军出发以后,我会从泾阳赶到淳化做你的后盾。”

    曹文诏道了声“多谢总督大人了”,转身率部而去。

    行至真宁县湫头镇(今甘肃正宁县东南),遇有义军拦路。此等场面,曹文诏经历无数,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一马当先冲了上去。侄儿曹变蛟更是不敢落后,杀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

    义军原也不想与之硬拼,见这两个英勇,佯作不敌争相逃命。

    曹文诏一心要为曾经的弟兄报仇,哪里还能去分辨真假,率所部狂追三十余里。

    突然,呜呜的号角声响起,数万义军或头裹黄布或头裹红布,骑马从四面八方杀出,马蹄过处腾起一片黄云,将曹文诏及所部围在垓心。

    义军齐声呐喊,惊天动地,箭如飞蝗般射来,曹文诏所部纷纷中箭倒地,无不变色。仅一会儿功夫,曹文诏所部就被义军冲的七零八落,分割成数处各自为战。

    “今日,是咱从军以来所从未遇到过的,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头亡,难道今日就是咱曹文诏的毕命之期吗?”

    暗想着,曹文诏牙关一咬,跃马横矛,往外冲杀,部下亲丁紧随其后拼命地护着他。

    曹文诏本来就勇力绝伦,生死关头更是勇不可当,包围圈被层层突破眼看就要破围而出。一名被义军捆绑起来的小卒看见曹文诏在他身边博战,如遇救星,高声大叫道:“曹将军救我。”

    “曹将军?莫非他竟是曹文诏?嗯,怪不得他如此骁勇。”

    纷纷暗想着,早有人找来官兵的降卒辨认。

    其中赶巧有认识的,大叫道:“此人就是总兵曹文诏。”

    死于曹文诏手下的义军何止千万,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闻得居然撞上了曹文诏,登时舍了别的官军潮水般一齐涌了过来,如同铜墙铁壁般把曹文诏围在当中。

    曹文诏犹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又如落入狼群中的一只困虎,左右跳荡、死命冲杀,击杀农民军百数十人,浑身是血。烟尘滚滚当中直杀出数里之远,最后精力耗尽,自知不能幸免,横刀自刎而亡。

    真宁之战曹军三千人,阵亡一千余人,曹文诏以下,游击平安等二十余名军官全部阵亡,只跑出了一个曹变蛟,收拢了残军去见洪承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