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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冲喜第108天

    “这番说辞里, 有许多漏洞。”李凤歧听完,斟酌片刻道。

    比如叶知礼身为齐国公,要是想纳妾, 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纳,何必偷偷摸摸养个外室?当年的王氏嫁入国公府算是高嫁,王家更算不高门,叶知礼并不需要顾忌王氏不能纳妾。

    再者便是王氏与贺夫人差不多前后有孕, 贺夫人生孩子不知所踪, 王氏又恰好难产生一名死胎,这若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一些。而且据殷红叶信中所说,王氏难产之后, 国公府的老人陆陆续续也换了一批,如此作为, 倒像是害怕被人发现什么, 刻意将知道当年情形的老人都遣散了。

    而且王氏身亡, 叶知礼若是要续弦,没有嫡长子方才是最好的。但他却宁愿日后不好再娶续弦,也要将叶云亭记在了王氏的名,充作嫡长子。假若他对叶云亭爱之深,为他日后身世打算也能说过去, 可他偏偏待叶云亭并不好。这便有些自相矛盾了。

    还有就是那位贺夫人,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外室, 叶知礼何至于将人藏得密不透风?就连国公府伺候的老人都只知道一个姓氏。倒像是叶知礼在刻意隐藏对方的身份。

    叶云亭也想到了这几点,他垂眸道:“我生母的身份,还有王氏的死,或许都存疑。”

    “而且……你还记得我在温泉庄子里无意发现的那本游记么?”叶云亭迟疑了一瞬, 缓缓道:“我当时在庄子里寻到一些旧书,其中有一本南越游记,那游记的笔者是一名女子,里头还提到了她有一位好友兼兄长名叫玉檀,也在上京。”

    玉檀这个名字并不出奇,但若是男子用,却是十分少见。偏偏叶知礼的小名,便叫玉檀。

    年纪,小名,地点都对,很难不叫人联想。

    “那温泉庄子原本是汝南贺家有,那南越游记,也极可能是贺家的某位小姐留。”李凤歧道:“若那贺夫人当真是贺家小姐,便都对的了。”

    汝南贺家当年因勾结南越,通敌叛国落得个满门抄斩,男丁尽诛,女眷尽数充作官奴。若是叶知礼与贺家小姐有旧,偷偷将人藏了起来当做外室,那他费心隐藏贺夫人的消息,就都说通了。

    只是贺夫人忽然消失,王氏又恰好难产去世,以及叶知礼将叶云亭充作嫡长子,还是存在疑点。

    叶云亭垂着眼睫,心事重重。

    “我命人去查一查叶知礼与贺家的关系。”这么多年过去,许多旧事都掩埋在时间里,可若是有心去查,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叶云亭低低“嗯”了一声,却还是闷闷不乐的模样。

    李凤歧知晓他知生母另有其人,必定心情复杂,没再多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唤来五更,让他给焦作送一封信去,连带查一查当年贺家的旧事。

    ***

    这一年的春节过格外快,转眼便到了元宵。

    因为战事,渭州城的除夕春节都过匆忙潦草,并未庆贺。如今西煌大敌已退,借着元宵节,城中早早便热闹了起来。

    先前因为战事损毁的房屋街道大部分都已经修补好,街道墙的血迹亦冲刷干净。制衣坊重新运起来,外城的扩建也有了雏形。

    叶云亭同老王妃商议着,元宵节时在府中设宴,请渭州的官员将领及家眷热闹一番。

    战事刚歇,于公论功赏,于私,也要犒赏将领和官员们。于是都督府的元宵宴便热热闹闹地安排了起来。

    朱烈捏着帖子,乐见牙不见眼:“咱们这都督府什么时候正正经经摆过宴啊?然还是王妃体恤我们。”

    姜述也乐:“次没把王爷喝趴下,这次得加把劲。”

    这是个酒鬼,这么多年的目标便是把王爷喝趴一回,可惜回回都是自己喝钻进桌子底去。

    “可惜焦作不在。”朱闻感叹道。

    一旁的杨不韪扫了眼帖子,没有接话,眼中露出几分轻蔑。不愧是后宅里出来的,这些笼络人心的手段倒是玩的溜。但他心知如今几个将领对叶云亭印象都不错,便也没有出言寻不痛快,掸了掸衣摆,起身走了。

    “这不会是还记恨着吧?”朱烈朝其他两人挤眉弄眼,朝着杨不韪的方向努努嘴,啧啧道:“以前也没看出来这么小心眼啊。”

    姜述也吁了口气:“谁知道呢。”说着又嗐了一声,说:“管他呢,等他想开了就好了。”

    如今城中不论兵卒还是百姓,可都爱戴王妃的紧。不仅能抢金矿,还能开制衣坊,再加除夕那晚祈福,王妃身先士卒,稳定人心,如今有些百姓都快把王妃传成活菩萨再世了。

    都羡慕王爷结了门好亲呢。

    杨不韪同王妃过不去,这不仅是同他自己过不去,也是同王爷过不去。如今谁还看不出来啊,这王妃可是被王爷放在心尖尖的。

    跟王妃不对付,这不找抽么?

    ……

    元宵这日,都督府宾客如云。

    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接了帖子都到了场,有家眷的连着家眷一道带来了。毕竟这都督府可多少年没设宴热闹了。

    大家伙都稀罕很。

    女眷被婢女引着去了后院,由老王妃招待。叶云亭则随着李凤歧一道,在前院招待宾客。

    与刚来渭州时不同,这些日子叶云亭已经同大部分文官武将熟悉,见着谁都能拱手寒暄几句,比起一旁沉着张脸活像旁人欠了他钱的李凤歧要和善不知多少。

    大部分人瞧着李凤歧面色不善,干脆也不往他跟前凑了,都去同叶云亭说话。

    这个说:“王妃的制衣坊可还缺人手?我这边还有一批流民无处安置。”

    那个说:“听闻王妃在其他州府也开办了制衣坊?可还缺管事账房,我有个好友擅管账,今年雪灾他家里出了点事,如今无事可做,王妃若是瞧得,他十分愿意为王妃分忧。”

    还有武将挤上来道:“王妃制衣坊的一批何时好?好了可一定要通知我一声,我好跟头去讨,前两日去迟了,都被抢了个干净。”

    叶云亭的制衣坊里出来的冬衣,用料扎实,做工细致。比起从前在外头采买的冬衣厚实保暖多了。如今北疆军中的冬衣都穿了两三年,今年很有一批将士要重新置办冬衣,是以一些将领都盯着制衣坊里出来的衣裳,想着多抢些份额,也好叫手底的兵穿暖和些。

    这些人将叶云亭团团围着,你一言我一语的,热闹的很。

    反而是堂堂永安王无人问津。

    李凤歧一张脸黑的不能再黑。

    朱烈抱着坛酒,贱兮兮地往李凤歧身边凑:“王爷可要跟我们一起喝酒?”说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嚯了一声:“王妃这人缘可真真好。”

    “日后王爷在外打仗,王妃坐镇后方,那就真是夫夫齐心,其利断金了。”

    他声音不小,说的没心没肺,却不防不远处的杨不韪忽然看了他一眼,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目光又望向被众人簇拥的叶云亭,眸色顿时涌阴霾。

    这一次能灭尽西煌,而城中百姓几乎没受牵连,大家都说叶云亭功不可没。说若不是他设计将百姓引去城外,又在城破之时稳住了散乱的人心,如今渭州城里可不会如此太平热闹。

    这些人快要将叶云亭捧到了天上去。

    可从前做这些事情的,原本是他。他身为军师,大部分时间都坐镇后方出谋划策。可此次计杀西煌,他却被摈除在外,参与的将领都立了大功,他却如同一个边缘人一般,没有做出任何贡献。

    而先前那些和他一般看不起男王妃的将领,如今都围到了叶云亭身边去。话里话外都在夸赞叶云亭。

    即便他再不愿意承认,也不不接受,在短短时间里,叶云亭已经笼络了大部分人心,甚至李凤歧已经隐隐有让叶云亭取代他的意思。

    想到这一层,杨不韪仰头一口将酒饮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热闹的宴会。

    ……

    叶云亭应付了半晌,才将围在周围的官员将领们打发走。

    他端着酒杯,脸颊泛着酒后的红晕,眼神却还算清醒——这些时日酒量匜练了些出来,至少不会两三杯便醉倒了。

    李凤歧的目光从他绯红的脸颊,游移到红润的耳垂。他皮肤白,稍微一点红便十分明显,此时那饱满丰润的耳垂由嫩白转为深红,如同待人采摘的实一般诱人。

    捻了捻手指,李凤歧压了不合时宜的想法,朝他走去。

    “喝了几杯?”

    “五杯。”叶云亭朝他晃了晃五根手指,眼神有些意。像是在说,我喝了五杯还没醉,厉害吧。

    李凤歧就笑起来,就着他的手将酒杯里剩下的酒液饮尽,眯了眯眼道:“你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该醉了。

    “嗯。”叶云亭对自己的酒量也有数,闻言乖乖放下酒杯,又凑到他耳边,小小声道:“我方才看见杨不韪出去了,脸色似乎不太好。”

    说话间带着酒香的气息喷洒在耳廓,李凤歧心里像被猫爪挠了挠,勉强维持了镇定,道:“我看见了,已经叫人暗中跟着他了。”

    以杨不韪的性子,今天能高兴才奇怪了。

    不过如此也好,他着急了,更容易露出马脚来。李凤歧早已经不乐意把这么个随时可能会出问题的人放在身边了。

    “再等等,看看他接下来会如何做吧。”李凤歧附在叶云亭耳侧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