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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冲喜第98天

    大约是被狼王给了个下马威, 接风宴上杨不韪再没有做出别的举动。

    在街上的那一幕被大家刻意忽略,席间的气氛还算融洽。几人推杯换盏间,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叶云亭跟着小酌了两杯,便听喝得起兴的姜述提议,直接换碗喝。

    李凤歧没有拒绝,只是在杨不韪将酒碗递给叶云亭时, 抬手挡了一下, 笑道:“你们几个加起来连我一人都喝不倒,若是再加一个云亭,你们可就全无胜算了。”

    他一副大发慈悲放你们一马的模样:“先把我喝倒了,云亭再跟你们喝。不然我岂不是胜之不武。”

    “那我们今日可得使出全力来。”杨不韪收回手, 没有坚持劝酒,先倒了一碗酒敬他。

    李凤歧亦举碗, 两人轻轻一碰, 各自仰头一饮而尽。

    杨不韪与他连喝三碗, 接着朱烈等人便已经抱着酒坛迫不及待地来敬酒,铆足了劲儿要把李凤歧灌醉。

    他们喝的酒是渭州特产的酒,酒味辛辣,入喉如同烙铁,烧得腹中翻滚, 叶云亭才喝了两杯,就已经有了微微醉意。

    但此时他们一群人对上李凤歧一个, 却是一碗接着一碗地喝,不多时地面上已经摆起了一排喝空的酒坛子。

    叶云亭心中微微担忧,但也知道对于武将来说,融入他们最好的法子一是战场上见真章, 二则是酒桌上辨输赢。李凤歧今日是连着他的份一起喝了。

    是以他并未出言阻止,只静静瞧着他们一坛接着一坛酒喝。

    他们这几人里,杨不韪的酒量最差,朱闻其后,剩余的姜述、朱烈还有焦作不分伯仲。但要说海量,却唯有李凤歧。

    喝到后头,姜述等人面上都有了醉色,说话都大着舌头,唯有李凤歧面色不改,岿然不动。端着碗的姿态都分毫不差,优雅而从容。

    “还喝么?”

    他睥睨地扫了几人一眼,拍了拍手边还未拆封的酒坛。

    朱烈已经不行了,他瘫在椅子上,只会醉醺醺重复:“王爷海量,王爷海量。”说着说着就往下滑,然后被旁边的焦作一把拎上来。

    焦作嫌弃地在他衣裳上擦了擦手,打了个酒嗝儿:“看来我等是没机会和王妃喝酒了。”

    李凤歧懒懒抬眸:“云亭只与我对饮,你们少打他的主意。有那本事喝过我再说。”

    “那谁能喝得过?”姜述抱着酒坛子,大着舌头道:“王爷威风不减当年,我等甘拜下风。”说完连连作揖,因为身形高大魁梧,动作憨实又透着股滑稽,引人发笑。

    叶云亭悄悄抿了唇,目光扫过几人,多少明白了为什么李凤歧在他们面前不会端着,除了意图不明的杨不韪外,这几个将领,确实都是有趣之人。

    “那就不喝了。”李凤歧扬唇一笑,扔掉酒碗站起身来:“今日这顿记在我账上。”

    说完起身,示意叶云亭随他一起离开。

    几个将领都瘫成了条条死鱼,两人径自离开,也没人挽留或者相送。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交握的双手被宽大的袖子遮住。

    出了酒楼,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他们一顿酒喝了半日,从晌午到了傍晚。

    外头风雪又大了些,被凛冽的寒风卷着,呼啸而过。比起冀州城,似乎又冷了许多。叶云亭忍不住缩了缩脖颈,拢了拢衣领。

    “冷么?”李凤歧握紧他的手,牵着他往巷子里走。

    “有些。”叶云亭感受着从手心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意,侧脸去看他:“你怎么不冷?”

    他还披着狐裘,李凤歧却只穿了一身不算厚实的冬衣。

    “习惯了,而且喝了酒。”大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李凤歧将他拉近了一些,两人胳膊贴着胳膊,距离近得走路都有些困难。

    叶云亭想往旁边退一些拉开距离,但他退一步,李凤歧就挪一步。两人始终紧紧挨着,最后变成叶云亭被挤到了墙上,退无可退。

    他只能推推这人:“你过去些,挤着我了。”

    李凤歧侧脸瞧他,展臂将他抱进怀里:“我给你暖暖。”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像头动作笨拙的大熊一样,努力将他整个人包裹进怀里。

    “?”

    叶云亭终于意识到一丝不对劲,奋力从他怀里钻出脸来,眯眼瞧着他,又摸摸他的脸颊:“你是不是醉了?”

    李凤歧皱眉看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我怎么可能喝醉?他们都叫我千杯不倒。”

    还能对答如流,口齿清晰。叶云亭一时又不确定了,只能晃了晃相握的手,说:“没醉便放开我,赶紧回去,外头冷。”

    听见他说冷,李凤歧终于肯将他松开,与他牵着手继续往前走。

    “白日里走的不是这条路。”叶云亭看看四周陌生的巷道,巷子里有些黑,只能靠着外头依稀的灯火照明。

    “抄近道。”李凤歧信誓旦旦:“这样快些。”

    叶云亭不疑有他,他初到渭州,对道路并不熟悉,便跟着他往前走。直到两人面前出现了一堵墙。

    ——李凤歧带着他七弯八绕,走了条死胡同。

    “……”叶云亭沉默半晌,终于重新审视起身侧的人,笃定道:“你醉了。”

    李凤歧皱着眉,面上看不出半点醉态,叶云亭的话他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正就瞪着那堵墙,似乎很不高兴。

    片刻后,他松开叶云亭的手,开始撸袖子,语气温和地说:“你等着,我这就去将墙拆了,就能过去了。”

    叶云亭:……

    所以果然是喝醉了。

    一个醉鬼,倒是挺能装。

    他将欲要拆墙的人拉回来:“拆墙做什么?换条路走就行了。”真要让他拆墙,明天全城的人都该知道王爷喝多了酒耍酒疯拆墙了。

    “你冷。”他拧着眉看叶云亭,将他的手包在手心里,一下下给他吹气,神情十分严肃郑重。

    叶云亭好气又好笑,他第一次见李凤歧喝醉酒,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现在又不冷了。”他想着先把人哄回去,不叫他在街上发酒疯。

    但李凤歧显然不会让他如愿,他垂眸想了想,俯身将人抱住,在他颈间拱了拱,挺直的鼻梁在他下颌侧脸一通乱蹭,黏糊糊地说:“但是我冷。”

    说完拉着叶云亭的手放在自己腰间,咕哝道:“抱紧一点就不冷了。”

    “……”叶云亭被迫抱住他,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这人给弄回去。

    但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抱住他的人又不安分了。这人忽然抬起头,在他鼻尖上啄了一下,低声道:“我想亲你。”

    “你——”叶云亭话未说出口,就被他尽数堵了回去。

    两人在死胡同的角落里相拥,交换了一个带着酒味的微醺的吻。

    雪花自他们身侧打着旋飘过,不经意间便落了满头满身。

    叶云亭微微喘着气,脸上晕开不知是醉意还是羞涩染上的绯色,他替他将发间雪花拂落,扯了他的头发一下:“别闹了,先回去。”

    “走不动了,腿软。”李凤歧不依不饶抱着他,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似将他当做了支撑。

    “……”叶云亭实在拿这喝醉酒的祖宗没办法,想了想丢人的也不是他,于是任由他圈住自己的脖颈,趴在自己背后,像拖着一只大熊一样,拖着他往巷子外走。

    天黑的快,等叶云亭重新找到熟悉的路,拖着人摸索着回到都督府时,街上的热闹都散了,家家门户紧闭,只有微暖的烛光自窗户纸里透出来。

    也幸好如此,才没人瞧见永安王喝醉酒之后的模样。

    叶云亭拖着人往都督府里走,门口守卫瞧见都瞪大了眼,有人见叶云亭走得艰难,试探着出声道:“王爷这是喝醉了?可要我们帮忙?”

    听见守卫的话,叶云亭迟疑一瞬,准备叫人将李凤歧搀回去。

    谁知道他还没出声,像只大熊一样趴在他背上的李凤歧忽然抬起头,语调冷淡道:“管好你自己。”

    守卫:“!!!!”

    原来没醉。

    “是。”出言询问的守卫在心里懊悔自己的多嘴,王爷出了名的千杯不醉,这或许只是与王妃的情趣罢了,哪用他多事?

    他讪笑了一声,站的笔直,再不敢说话了。

    李凤歧说完,又软绵绵地趴了回去,下巴搭在叶云亭肩膀上,鼻间发出轻微的哼声。

    “……”叶云亭只能认命地拖着他去后院。

    新宅如今还未修葺好,他们暂时住在都督府的后院中。

    两人过了垂花门,就见个远处一个穿得圆滚滚的身影小跑过来,走近了一瞧,才发现是季廉。

    季廉裹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两只眼睛来:“少爷你可算回来了。”说完瞧见李凤歧,又道:“王爷这是喝醉了?可要醒酒汤?”

    叶云亭喘了口气,道:“先带我去屋里吧。”

    他现在连卧房在何处都不知道。

    好在季廉这半日功夫已经摸清了地方,离开带着两人过去。屋子里点着灯,暖炉也烧着,叶云亭将人拖进屋里,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他让季廉去弄醒酒汤,自己则将赖在背上的大熊扒拉下来扔到床上去。

    李凤歧被他按在榻上坐着,不太高兴地蹙着眉,一脸严肃道:“我们成亲这么久,也该圆房了。”

    “……”叶云亭双手抱怀,站在他对面,似笑非笑望着他:“王爷还记得怎么圆房?”

    都醉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安分一点。

    “当然记得。”李凤歧站起身来,晃了晃站稳,就要伸手来拉他,要给他表演一个圆房。

    叶云亭避开他迟钝的动作,将他按回榻上,脱了外衣鞋袜,用被子紧紧裹住,哭笑不得:“都醉成这样了,好好睡觉吧。”

    李凤歧动弹不得,只能大睁着眼睛,质问道:“你不想跟我圆房?!”

    “现在不想。”叶云亭敷衍他。

    “那什么时候想?”李凤歧喋喋不休。

    “看你表现吧。”叶云亭伸手按住他的嘴巴:“你现在不许说话了,闭上眼睛。我就好好考虑一下。”

    “……”李凤歧眨了眨眼睛,用并不灵光的脑袋思索了下,依言闭眼上了眼睛。

    叶云亭满意地松开了手。

    待季廉送来醒酒汤后,他正踌躇着要不要将人叫醒,就见睡着的人睁开了眼睛,眼里毫无睡意,执着地追问:“你考虑好了吗?”

    叶云亭:……

    他将醒酒汤递过去,微笑:“你先把醒酒汤喝了。”

    于是李凤歧就又接过醒酒汤乖乖喝了。

    喝完继续盯叶云亭。

    叶云亭今晚实在被折腾得不轻,就着季廉打来的热水,草草洗漱一番后便上了榻。

    李凤歧紧跟过来,抱住他的腰,继续叭叭叭:“现在可以圆房了吗?”

    叶云亭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含糊道:“嗯,你睡好别动,我们就圆房了。”

    李凤歧依言照做,一双黑漆漆的凤眼透露出疑惑来。

    他混沌的脑子里模糊觉得圆房不该是这样,但叶云亭又说不能动,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听从了叶云亭的话。

    不动就不动,圆房比较重要。

    ***

    叶云亭第二日是被看醒的。

    他甫一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眼睛的主人苦大仇深的瞧着他,阴阳怪气:“王妃睡得可好?”

    叶云亭睡得当然好,他懒洋洋地坐起身,想起这人昨晚的所作所为,眼里就透出了笑意:“嗯,王爷睡得好?”

    “……”李凤歧睡得当然不好。

    他昨晚喝醉了酒,脑子不清楚,为了“圆房”瞪着眼守了叶云亭半宿,后来实在撑不住酒意睡了过去,今日一早因为平日习惯早早醒来,回忆起昨晚的事情,就高兴不起来。

    里子面子都丢干净了。

    关键是还并没有圆成房。

    偏偏身边的人睡得正酣,他只能像个怨妇一般将人盯着。

    “昨日王妃可都应下了,不能反悔。”他瞧见叶云亭眼中不加掩饰的揶揄,磨着牙道:“我这就去准备脂膏之物。”

    叶云亭:“……”

    他见这人已经起身下床了,连忙也跟着起来,并不怎么高明地转移话题:“王爷不是要带我去极北城墙看看?今日就正好。”

    李凤歧一边整理腰带,一边瞧着他笑:“不急,先把正事办了。”

    叶云亭见他眼中带着戏谑,摆明是要看他慌乱着急,索性便镇定下来,做出从容的模样,微微笑道:“那王爷今日可别喝酒,不然该买错了。”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又用力戳了戳李凤歧的痛脚。

    李凤歧轻哼一声,心想等买回了脂膏,有你哭的。

    ……

    洗漱更衣后,李凤歧便策马出了门,说是要去买脂膏。但出了门转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这些东西该在哪里买。

    他身边无人伺候,也不需要这些东西助兴。如今骤然要用,便有些两眼一抹黑。

    在街上转了两圈,没买到想要的东西,倒是正撞见了朱烈。

    朱烈笑呵呵地凑上前:“王爷怎么一人上街?”

    这两日难得太平无战事,怎么想王爷也该是同王妃一道出门逛逛才对。

    李凤歧眯了眯眼,总不能告诉他实话。又想起昨晚自己在叶云亭面前丢了那么大个人,这人也有参与,便皮笑肉不笑道:“闲来无事,既然撞上了,正好陪我去营中练一练。”

    朱烈:“……”

    他就不该往上凑!

    蔫头耷脑跟着李凤歧往城外大营去,半路上又撞见姜述。本着要死一起死的想法,朱烈又将姜述拉上了。

    姜述莫名其妙,压低了声音:“这一大早去城外大营里做什么?”

    朱烈冲他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等到了大营,进了校场,姜述:……

    他扭头呸了朱烈一口:“狗日的,你害老子!”

    没等李凤歧上去,这两人就先在校场上打了起来。

    李凤歧抱怀看了一会儿,忽然瞧见观战的人里有个白面小将看得乐呵,他想起之前似听过传闻这人好男风,思索一瞬,便沉下脸,唤了一声,将人叫进了军帐里。

    被他叫过去的小将名叫瞿丰,是姜述手底下的一名将领,平日里并无机会面见李凤歧,骤然被唤去,便有些惴惴。

    李凤歧打量他片刻,方才选了个合适切入的话题:“你最近可还去翠云楼?”

    翠云楼是渭州最大南风馆。

    “!!!”瞿丰大惊,连连摆手:“没去了没去了,王爷明鉴,我从前虽然流连花街柳巷,但现在也是有正经家室了,哪能再去。”

    李凤歧皱眉:“你成亲了?”

    “未曾。”瞿丰挠挠脸,不好意思道:“就是与人搭了伙过日子,也算有个家。我只喜男人,哪能成亲……”

    李凤歧心中愈定,不动声色道:“如此倒是不错,不过你不去翠云楼,平日要用之物怕是不好买吧?”

    “啊?”

    瞿丰茫然地望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逐渐异样,搓了搓手,小心道:“也、也不是很难买……?”

    他小心观察着李凤歧的脸色,顿时豁然开朗。心想王爷唤他过来。该不是找他打听“路子”的吧?

    男子间用到的脂膏等物自然不难买,王爷也没必要找他来问。想来王爷是与王妃成亲久了,夫夫间需寻些新鲜乐子助兴。

    都是男人,王爷的心思他立刻就明白了,一脸“我都懂”的笑容道:“王爷可去东街脂粉铺子那儿寻老徐,那儿常有新货。”

    “?”虽然不明白脂粉铺子为何会卖这等物件,但李凤歧断然不会表现出自己什么都不懂,便沉稳地点了点头,道:“你下去吧,去找姜述领一月赏钱。”

    瞿丰喜滋滋地退下去了。

    李凤歧想了想,出去牵了马,往东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