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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冲喜第50天

    九月二十三, 上京下了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被北风刮得四处飘散,落在皮肤上,冷得人一个激灵。

    叶妄到底还是去了云容。

    殷家那边派人专程来接, 叶知礼与殷红叶一直将人送到了城门口去。殷红叶靠着叶知礼,眼眶已经哭得红肿、

    倒是叶妄年少不识愁滋味,对离家远行兴奋大于离愁。

    他腰间挎着长剑,小腿上绑着匕首, 一身劲装, 外头罩着暖和的裘皮大衣,整个人挺拔如松,朝气蓬勃。他坐在马上,朝父母还有来送行的叶云亭挥了挥手, 扬声道:“父亲母亲,大……哥, 你们回去吧!”喊那一声“大哥”时, 他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没好意思看叶云亭。

    殷红叶自然是不肯走的,儿子养了十六年,从没离开过她身边。如今骤然远行,如同在她身上割了一块肉。

    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哑声嘱咐来接人的护卫道:“你们务必要照顾好少爷, 到了云容之后,立即给我回信。”

    一行护卫点头应是, 她犹不放心,又交代叶妄:“去了你外祖那儿,记得常给娘写信,若是太苦了, 不要勉强。娘派人去接你回来。”

    叶妄夹了一下马腹,笑道:“娘你可别小瞧我。你记着我说的话,等我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殷红叶想起他临行前一晚说的话,手心紧了紧,到底还是不忍心叫儿子失望,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见她答应,叶妄朝他们挥了挥手,转过身去,扬起马鞭,策马当先朝前奔去。身后一队护卫见他已经动身,朝着叶知礼二人拱手行礼,也策马跟了上去。

    马蹄卷起阵阵风雪,一行人很快便连背影也消失不见。

    叶云亭收回目光,吩咐车夫:“回吧。”

    车夫驱策着马儿调转方向回城中。

    齐国公府的马车与他们并驾而行,车窗边的殷红叶用帕子拭了拭眼泪,一抬眸,正看见叶云亭的侧脸。

    想起儿子去云容的原因,她心中愤恨难消,指甲狠狠扣在手心:“这下你如意了?”

    若不是叶云亭从旁蛊惑,叶妄如何会想从军建功立业?齐国公府家大业大,他只要坐享其成便是,哪里需要自己去拼去挣?

    叶云亭侧脸,不退不避地迎上她的目光:“我本意,并不希望他去云容。”

    云容局势不明,叶妄此时去,一旦殷家反了,他夹在中间,处境会十分尴尬,甚至还可能有性命之忧。

    殷红叶“哼”了一声,冷然道:“不论你到底想做什么,但你记着,妄儿东西,你抢不走。”

    她红肿着一双眼,却还是一贯的跋扈蛮横。

    叶云亭念在叶妄的面子上,并未与她再起冲突。他看了一眼对争端无动于衷的叶知礼,摇了摇头,道:“夫人以后会明白,我对齐国公府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

    说罢示意马夫加快了速度,不再与他们同行。

    殷红叶看着哒哒远去的马车,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难受得很。忍不住朝叶知礼抱怨道:“自从他入了永安王府,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眼中根本没有父母长辈。”

    亏得妄儿临行前一晚,还苦苦求她不要与叶云亭为难,说什么都是一家人,哪个伤了他都要难受。

    可她不去为难,也要叶云亭眼中有她这个继母才行!

    殷红叶神情不忿,只是到底顾忌着叶妄的恳求,只能话里化外挤兑两句。

    叶知礼眼神微闪,却是笑道:“你又何必与他争。如今永安王势头正强,我亦不能得罪,他要什么,给他就是。”

    本只是随口一说的殷红叶神色一变,皱眉看向叶知礼:“老爷这是什么意思?他要什么都给他……那、那这爵位呢?”

    在她眼里,国公府的一切,都板上钉钉是叶妄的,岂能有旁人染指?

    “这爵位,按道理本也该是他的……”叶知礼叹气。

    殷红叶脸色一变,差点脱口而出“这爵位凭什么给一个外室子”,话到嘴边,堪堪忍住。她咬了咬唇,心知这话决不能当着叶知礼的面说。

    她明明是殷家的掌上明珠,却甘愿嫁给比她大了一轮、且是续弦有了嫡长子的叶知礼,一是她是真心喜欢这个男人,二则是……嫁给叶知礼这么多年,她知道的比叶知礼以为的多。

    叶云亭虽名义上是嫡长子,但并不得叶知礼喜爱。外人只以为是因为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但只有殷红叶知道,叶知礼不喜欢叶云亭,是因为他的亲生母亲。

    他根本不是王氏所生。

    当年王氏未死时,她便对叶知礼一见倾心。

    叶知礼曾是上京最年轻有为的世家子弟,他温文尔雅,学识满腹,以一己之力振兴了走下坡路的国公府。当年不知多少世家小姐暗自倾心,他却偏偏上门求娶了名不见经传的王氏。

    那时他已经在朝中任职,虽然仍是世子,但能力却无人小觑。他娶王氏之时,十里红妆,宾客满堂,羡煞了多少人。

    殷红叶也曾暗中艳羡。

    只是叶知礼已经娶妻,家里绝不可能让她给人做妾,而她也不甘与人分享一个男人,方才将年幼的心事封存在了心底。

    后来王氏难产去世,只留下一个幼子。叶知礼续弦的消息传出来,而家里又正在给她看向合适的夫婿,她才又动了心思。

    只是家里都顾忌叶知礼已经有了嫡长子而不同意,说她再嫁过去,日后有了孩子,也得被压一头。

    她不甘心就此放弃,寻了国公府遣散的老仆打听,方才打听到了一些内情——那寻到的老仆告诉她,老爷并不喜欢大少爷,大少爷出生后就只有个奶娘在照料。那老仆最后还附带告诉了她一个消息,说府里的老人私底下在传大少爷并不是已故的夫人所生,倒像是老爷养的外室所生。

    只是那老仆也只是听贴身伺候的下人所说,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她一番追问,也没问出那外室具体情况,只知道那外室和夫人先后有孕,以及外室最后抛下孩子,一走了之,再无踪影。

    老仆的话破绽百出,连自洽都做不到。但她终于如愿嫁入国公府后,却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逐渐印证出了一些真相。

    比如叶知礼对外与王氏琴瑟和鸣,但实则他对王氏并无太深的感情;再比如,叶知礼的书房里,藏着另一个女人烧了一半的画像。那剩下半张画上,女人容貌明艳,十分美丽。

    而叶云亭,不肖王氏,也不似叶知礼,却唯独与那画上的女人,像了五六分。

    这些年她自蛛丝马迹中发现了诸多端倪,也越发笃定叶云亭便是那外室所生。叶知礼或许曾十分喜爱那外室,但不知什么原因,两人决裂了,那外室了无踪影,只留下了一个出生不久孩子。又恰逢王氏难产,叶知礼便将这见不得光的孩子,认在了故去的王氏名下。

    刚发现这些事时,她曾想去质问叶知礼,但冲动过后,又冷静下来。

    那外室她从未听人提起过,叶知礼将人藏在国公府里,必定是不想为人知,她若贸然去问,恐怕只是平白惹叶知礼不喜。况且她知晓叶知礼并不是真心喜爱王氏,只觉高兴。至于那个外室……叶知礼连他们之间的孩子都如此冷待,想必是将人恨到了骨子里。

    是以这么多年,她只当做一无所知,从未戳破这层窗户纸。

    但这前提是叶云亭的存在不会威胁到叶妄的地位……殷红叶垂眸,手指攥紧了帕子,勉强笑了笑:“哪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这大公子都嫁出去了,怎么算也该是妄儿继承才对。”

    叶知礼看了她一眼,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叹息道:“但他若非要,我也没有办法。”

    说完,似安抚地拍了拍殷红叶的手。

    殷红叶垂着眼,神情不定。

    ***

    叶云亭回了王府,却发现李凤歧不在府中。正要去寻人问一问他的行踪,却不防越长钩自屋顶上跳下来,落在了他身侧:“回来了?先生有事寻你说。”

    ——这几日常裕安与越长钩都在王府中小住。

    听说先生寻他,叶云亭脚步转了个方向:“先生寻我?何事?”

    越长钩双手抱怀,衣上沾了风雪:“我们要离开上京了。”

    一听他这话,叶云亭便明白了他的为未尽之语。

    两人进了客院,就见客房门窗敞开,屋内,常裕安坐在一方小几前,正在煮酒。

    见两人过来,便招了招手。

    “先生。”叶云亭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这些日子,你可想清楚了?”常裕安给他倒了一杯酒。

    刚煮好的酒液,散发着暖融的酒香。叶云亭端起酒杯,啜饮一口,暖融融的液体滑过喉头,化成了滚烫的辣。

    他却仿佛一无所觉,又一口将剩下的酒喝完。

    常裕安观他面色:“你已经有了决断。”

    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劝说道:“我在上京逗留这些日子,上京暗流涌动,朝堂不稳。不用多久,必生乱象。”

    叶云亭垂下眸,神色满含歉意:“所以我才要留下来。”

    朝堂暗流涌动,几方势力博弈。李凤歧身在局中,随时都面临危险,他怎么能放得下他一走了之?

    况且,他答应过他……会好好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