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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冲喜第44天

    叶妄离席之后, 陆陆续续又有人离席。

    此时酒宴已过大半,宾客们也不拘在座位上,各自寻了相熟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 还有不少人借着机会去寻李凤歧敬酒。

    兵部尚书戚邵提着酒壶过去,朗声道:“王爷,我们喝一杯?”

    他三十出头,络腮胡, 面相有些凶, 一双眼睛却蕴着正气。

    “戚大人还未同他们喝好?”李凤歧举杯与他相碰,引颈喝了一杯。

    戚邵哼了一声:“那些人酒量哪能与王爷比,喝了两壶就要打退堂鼓,没劲得很。”

    他说着又提壶要给李凤歧斟酒。李凤歧却抬手覆住酒盏, 微微笑道:“今日怕是不得空陪尚书大人喝酒。”

    戚邵不解:“王爷今日请了我们来,却不喝酒?这可说不过去吧?”

    他任职兵部, 与北疆都护府打交道的次数只多不少, 与李凤歧更是熟稔, 说话时也没有那么多顾忌,见状笑眯眯地弃杯换了碗:“还是王爷嫌弃小杯不得味,要换碗?”

    李凤歧闻言眉头一挑:“今日确实没空陪戚大人喝酒,我那王妃喝多了去外面醒酒,迟迟未归, 我不放心,需去看一眼。”

    说罢唤来朱烈, 将他往戚邵面前一推,笑道:“就叫朱烈陪你喝吧,正好他还有些事与你谈。”

    他暗中捏了捏朱烈的肩膀,压低声音嘱咐道:“北疆的军费, 八万两欠账。”

    朱烈本来正喝得起兴,听见他这话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

    他看着面前的戚邵,嘿嘿搓了搓手,眼中精光闪烁,叫侍女直接搬来酒坛,递了一坛给戚邵:“戚大人,许久未见,老朱来陪你喝个痛快!”

    朱烈应付住了戚邵,李凤歧便自行去寻叶云亭。

    叶云亭说出去吹吹风,但这会儿了也不见回来,想着他那丁点儿酒量,李凤歧到底不放心,还是自己寻去看看。

    一旁的越长钩见他出去了,连忙叫上常裕安,也跟了出去。

    李踪坐在最上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视线最后凝在了韩蝉身上,他笑着提出了邀请:“朕安排了一场好戏,老师可要随我去看看?”

    韩蝉抬眸看他,并没有起身的意思:“陛下又何必做这些小动作来激怒永安王?于如今的形势并无益处。”

    “朕还没有说,老师如何就知道朕要做什么?”李踪目录不解,他继续笑吟吟地看着韩蝉,表面是在邀请,语气却带了几分强硬:“老师还是同我去看看吧,也许有意外之喜呢?”

    韩蝉放下酒杯,与他对视了几秒,微微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起了身:“那便依陛下之言,去看看吧。”

    李踪这才笑起来:“走吧。”

    湛然亭。

    叶云亭扭身敏捷避开潘统领袭过来的手,借着亭子的廊柱躲避,与他周旋。

    潘统领两次三番都失了手,眼神越发凶横,神色也认真起来。

    叶云亭一直留意着他的神情与动作,眼下见他脸色虽还潮红,眼中却十分清明,心头就跳了一下,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恐怕这潘统领酒醉侮辱他是假,装醉故意寻他麻烦才是真。

    潘统领一介武夫,军中职位也并不高。叶云亭不信他有胆子在永安王府里来寻他的麻烦,除非他背后还有人指使,可以在事后给他撑腰。

    而能给他撑腰的,除了太傅韩蝉,便只有皇帝李踪。

    而依照两人性格,韩蝉不屑这种低劣把戏,倒是李踪,时常喜欢使些损人不利己的下作手段。

    叶云亭心中有了数,看着潘统领的脸色也愈发冷凝:“潘统领,不管指使你来的人给你承诺了什么,但我需得提醒你一声,你背后的人,可不足以在永安王的盛怒下护住你。”

    潘统领的脸上有一瞬迟疑,但接着他便瞪起了眼,步伐歪歪扭扭地朝叶云亭扑过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爷今日也要把你办了!”

    他这一次显然认了真,脚步虽然歪歪扭扭,速度却极快,同时还封住了叶云亭躲避的后路。

    叶云亭避无可避,正迟疑着要自假山上往下跳时,却听一道声音吼道:“叶云亭!你回来!”

    他动作一顿,抬头去看,就看见了大步冲过来的叶妄。

    紧紧相逼的潘统领没想到会忽然有人来,脸色也跟着一变。那位吩咐他办事时特地交代过,说会将周围的人都清干净,不会有人过来。

    他回头去看来人,却正迎上了叶妄愤怒至极的拳头。

    叶妄听了那侍女的传话之后,便立即兴冲冲地来寻叶云亭。结果才到了假山下,就见潘岳一脸狰狞地逼近叶云亭,而叶云亭已经被逼到了边缘,竟作势欲往下跳。

    他怒吼了一声,大脑就被愤怒占据了。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冲上去用尽全力一拳砸到了潘统领脸上。

    潘统领人高马大,被他迎面打了一拳,晃了晃,却没倒、反倒是叶妄“嘶”了一声,死死咬住牙忍住了强烈的痛感,才勉强没有失态,他将发痛的手藏到了袖子里。梗起脖子,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王府对王妃不敬?不要命了么?!”

    他不认识潘统领,潘统领却认识他。发现来得是齐国公的二公子后,他就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这位可是个小霸王,背后站着齐国公府和云容殷家,不能轻易动。只是他听说这永安王妃从前在齐国公府时备受冷待,如今这二公子替他出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伸手抹了一把鼻下淋漓鲜血,潘统领只能咬牙往下演。

    他身体晃了晃,一副醉态,嘴里骂骂咧咧道:“哪来的贼子,竟敢惹你爷爷!”说完就要去抓叶妄。

    只要将叶妄抓住了,暂时困住。待他办成了上头交代的事情,想来事后齐国公也不会怪罪他。

    但他想得好,叶妄却不会乖乖站在原地让他抓。他高声叫了一声有刺客,就冲上去抱住了潘统领,扭头冲叶云亭道:“你去叫人!快点!”

    方才他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湛然亭很有些偏,四周并没有看见下人,他叫了一声也只是为了震慑潘统领,实则只能他缠住潘统领,让叶云亭趁机去叫人。

    叶云亭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却没有动。

    叶妄吼他:“你傻了吗?快走啊!”

    “不用叫人了。”叶云亭神情恢复从容,看他的目光也柔和下来:“人已经来了,你放开他吧。”他跟潘统领绕了这么大一会儿,就是算着时间,拖着等季廉回来。

    叶妄眼睛四处扫视,却连个鬼影都没看到,正要发作,却见一个人影自拐角处一溜小跑过来,竟是季廉。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叶妄很想检查检查他是不是真给吓坏了脑子。

    季廉能顶什么用?!

    这么胖,跑起来都吃力,是嫌拖后腿的还不够多吗?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潘统领已经一把推开了他。他也顾不上事情没办成了,听叶云亭说来了人,撒腿就想跑。

    然后就被季廉赌了正着。

    “季廉,拦下他。”叶云亭高声道。

    季廉闻言将手里的竹篮往边上一放,就扑向了潘统领——

    潘统领见来得只是个白胖的小厮,神情就镇定许多,他脚步一顿,伸手就要去拨开季廉。季廉也不躲,任由他抓住了自己胸口衣襟,两只手借机抓住了他腰部衣物。

    潘统领见他还敢反抗,手上一使力,就要将他掀下台阶,却不料这一推,人却纹丝不动。反而是季廉咧嘴朝他一笑,双手一抄,直接将他举过了头顶,大力扔回了亭子里,正好重重摔倒叶云亭脚边。

    这一下摔得不轻,潘统领头昏脑涨,晃了晃才缓过劲儿,撑着胳膊想要爬起来。

    季廉见状拍了拍手,提起竹篮又冲过来,狠狠朝他补了几脚,直到他躺着没法动弹了,方才看向叶云亭,邀功道:“少爷,拦住了!”

    “……”叶妄缓缓张大了嘴。

    叶云亭摸摸他的头:“干得好。”

    说完要让季廉去叫人,却听一道诧异的声音道:“这不是潘统领么?这是出什么事了?”

    叶云亭循声看去,就见李踪与韩蝉正站在台阶之上,崔僖在两人身后半步,方才出声的正是他。

    李踪脸色阴晴不定,朝崔僖使了个眼色。

    崔僖便疾步走上前,看了看潘统领的情况,方才起身去同李踪回话:“人晕过去了,身上只是些皮外伤。”

    “潘岳乃是神策军统领,一个下人胆敢殴打朝廷命官,可是死罪。”李踪捻了捻腰间玉佩,冷然道:“将人拿下!”

    他心里很有些不快。他带着韩蝉过来,本是想看场好戏的。结果刚到了地方,却正好看见潘岳被个下人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才不得不现身。

    既然先前的法子行不通,那便换个法子好了,左右他也只是想试试那些传言的真假罢了。

    李踪一出现,不问青红皂白就兴师问罪,更笃定了叶云亭心里的猜测。

    他上前一步,将季廉护在身后,与拔刀出鞘的神策军对峙:“潘岳借酒对我不敬,季廉不过是听我的吩咐,给潘统领醒醒酒罢了。”

    李踪眯起眼:“王妃这是要公然袒护了?”

    叶云亭肃容与他对峙:“不过是与陛下说明实情罢了。”

    “朕亲眼所见之事,如何还需王妃赘言?”李踪脸色一沉,喝道:“将人给我拿下!”

    侍卫闻言正要逼近动手,却不防一柄飞刀破空而来,精准扎透了侍卫掌心。侍卫吃痛松手,长刀当啷落地。

    “事情还未分清对错,陛下怎么就要捉人了?未免太心急了些。”李凤歧人在台阶之下,声音却不容忽视。

    李踪骤然转身,身侧侍卫长刀尽数出鞘,呈护卫状将他拱卫中间。

    侍卫统领怒喝道:“放肆,陛下面前,岂能用刀!”

    李踪凝着李凤歧指尖飞刀,沉声道:“永安王这是何意?”

    李凤歧收起飞刀,漫不经心笑了笑:“陛下莫怪,臣只是护妻心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