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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刁难

    长安多游侠,为了避免他们聚众生事,官府经常征用这群人充任侦缉逮捕的小吏,并将其称为‘不良人’。

    当然,如果不是缺钱,没人愿意成为不良人,成天在街头巷尾巡逻,管理治安问题,地位地下不说,干的还尽是些得罪人的事。

    “狗鼠辈!”

    “市井儿!”

    那几个醉酒的不良人,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口中骂骂咧咧,见民众围观嘲笑自己,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腰间。

    “在找刀?”说话者是个少年游侠,身穿窄袖胡服,调笑道:“几位官爷不如先回官署,披了甲再来富乐园。”

    又是一阵哄笑,只有薛牧眉头微皱,心中有些不快。

    “郎君,没人愿意轻易得罪不良人,恐怕他们之间存有仇怨。”

    薛牧低头不语,心想:

    微末小吏怎么有钱来这里消遣?

    难道真不是醉酒胡言?

    可世间哪有妖魔,连名垂千古的玄奘法师都已经圆寂多年,更别提邪祟了。

    他隐约感觉其中藏着秘密,转头看向家仆,说道:“下去看看。”

    陆大想要伸手阻拦,又不敢用力,结果被一把推开。

    “奴犯上?”

    闻言,陆大脸色泛白,他当然能听出其中暗含之意,连忙伏首告罪,“贱仆不敢……”

    “走吧,我们离得远一些。”

    说完,薛牧快步下楼,生怕那几个不良人远去。

    刚来到庭院,就听到各种喝骂声,夹杂惨叫:

    “乞索儿,跪下叫爷!”

    “会杀此市井奴!”

    可能是害怕吃官司,双方均未拔刀,只凭一双拳头,贴身街斗,而护院游侠仗着人多势众,打得官差毫无还手之力。

    当薛牧赶到时,看见那四个不良人痛苦地把身子蜷缩成一团。

    “武侯来了!快收手!”

    因为不良人在民间的风评不好,围观者不仅没有阻止这场街斗,而且还通风报信。

    “别忘了规矩,多想想妻儿老小。”

    临走前,少年游侠依旧不忘放狠话,吐了几口痰之后,才得意洋洋地离去。

    “郎君,我们赶紧回去吧,要是让管家知道了……”

    “谁会告诉他?”薛牧摇了摇头,低语道:“以后再想跟我出来,就不要多嘴。”

    陆大心中泛苦,倒不是自己没有眼力见,而是出门没带刀,一旦发生意外,根本无法保护主人的安全。

    “算了,把匕首收起来吧,免得被人误会。”薛牧看见家仆手中攥着一柄连鞘匕首,积压在心头的怒火终于散去。

    “郎君,您下次出门时,一定要带足护卫。”说着,陆大撩开袖口,将匕首重新用麻布绑好,继续叮嘱道:“若是出现意外,下仆万死难脱其咎。”

    薛牧微微点了点头,正准备说话,就听见一阵密集的脚步声,陆陆续续进来四十多人,清一色都是皂衣,手持木杖,腰配长刀,快速将人群分开,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看上去颇具威慑力。

    其中,威势最甚的,是个穿青袍的官儿,他指着满地血渍,抬眸问道:“怎么回事?”

    见靠山来了,一个不良人挣扎着向前,想要告状,却被另外几名的同伴死死扯住。

    “无碍,与几个市井游侠起了冲突。”

    “哟!这不是何二吗?”官儿冷笑一声,“被吓破胆了?”

    见没人回答,他绕着四人转了几步,似乎在仔细打量伤势,而后冷声道:“没用的废物!”

    说罢,青袍官儿转头看向围观者,躬身行礼,“请各位回避。”

    不多时,富乐园门前变得冷清下来,而薛牧依旧站在不远处观望,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见状,那小官也不敢呵斥,毕竟这长安城不乏豪门贵族,他刚才之所以行礼,就是怕不小心冒犯了贵人。

    “既然不说,那青龙坊的命案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他不忘朝薛牧微笑颔首,态度极其和善,只有那四个不良人面色苍白。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阵,何二颤声回应道:“喏……喏!”

    “行,十天为限。”青袍官员神色轻蔑,转身准备离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首说道:“抓不到贼人,杖刑伺候。”

    “回话!”

    杨县尉神色俱厉地呵斥一声,气氛又紧张了几分,连皂衣武侯都不敢乱动,生怕惹上麻烦。

    无数道视线落在身上,何二紧紧捏住拳头,惊惧惶恐之后,旋即愤怒起来。

    那群游侠不曾动用利器,虽说是仗着人多势众,才得以取胜,但也算不上破坏规矩,要是他们忍不住向上司告状,妻儿长辈怕是要遭遇报复,平白丢了性命。

    而杨县尉也不是刚上任,自然知道规矩,这绝对是故意折辱!

    若不是对唐律心存敬畏,他早就冲上去砍杀县尉,出口恶气了。

    可惜,年轻时仗剑走江湖的血性,早已磨灭干净。

    “尊驾这么大的官,至于跟几个小吏过不去?”

    不肯让主人吃亏的陆大,急忙拿出拜贴,递了过去,然后凑到杨县尉耳边,低声警告道:“我家郎君出生河东薛氏,是薛长史的幼弟,你小心点。”

    “原来是薛公子。”他叉手行礼,恭维了一句,转而瞥向跪在地上的不良人,“几个不成器的小吏,扰了您游览曲江的兴致,请勿见怪。”

    “当不得公子的称呼。”

    几句话下来,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杨县尉不想得罪贵人,言称有公务要去处理,带人离开了。

    “这几个家伙运势不错,遇到了薛府的少郎君出游。”

    没人敢接茬,任谁都能看出县尉心情不佳,老实说,也活该那四个不良人倒霉。

    今早,京兆府派人斥责了万年县的所有官员,要求县尉限期破案,而何二那小子曾在巡夜时逃跑,现在被刁难苛责也正常。

    寂静中,皂衣武侯渐行渐远,曲江水畔再次热闹起来。

    “起来吧。”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

    在疼痛与羞愤的双重刺激下,四个不良人早已醒酒,他们再次从地上爬起,朝薛牧拱了拱手:“多谢郎君施以援手……”

    “先不提这些,找个寂静的地方叙话。”不等他说完,薛牧摆了摆手,转身朝陆大吩咐道:“去租一艘画舫,除了船夫,什么人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