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彷徨无计之时,胡伟业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他见所有人都一脸愤怒地盯着他,便普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大声求饶道,“大老爷在上,小的知罪了!”
戴涛喝道,“我都还没问你,你何罪之有?”
胡伟业颤声道,“听说钱庄出了事,大老爷又叫小的来,肯定就是小人犯错了。”
姚世源气哼哼地道,“哼,你知道就好!”
刘佩琦把两张银票往他面前一扔,喝道,“你不是说你绘的银票全天下没有人能模仿吗,那这张银票是怎么回事?”
“这……”胡伟业脑子嗡的一声,他总算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他颤颤巍巍地接过两张银票,顿时傻眼了,两张银票几乎一模一样,怎么可能,莫非是编号的时候搞错了?
刘佩琦一听他质疑编号的问题,忍不住一脚把他踹倒在地,骂道,“狗奴才,放你吗的屁!”
姚世源也道,“别找借口,编号不可能错的,我去查过了。”
刘佩琦又道,“就知道你是吹牛放屁,说什么你的版画没人能模仿,这是什么?快说,到底哪一张是假的?”
胡伟业被刘佩琦又打又骂,早已吓得失魂落魄。
戴涛见他已经吓破了胆,忙喝退了他,“信之,不可胡来。且让胡师傅好生辨别!”
“禀大老爷,这一张是假的!”
胡伟业仔细端详着两张银票久久无语,他也分不清这两张银票到底哪一张是真的,哪一张是假的,但是凭直觉他还是认为左手拿的那一张是假的。
他把那张假银票恭恭敬敬地呈给戴涛,“这一张定是假的无疑,然而小的却不知是何人所为。”
“你是如何得知这张银票是假的?”刘佩琦厉声问道,“要有凭有据,休得胡说。”
说到自己的专业,胡伟业的腰板就硬了起来,他指着那张假票道,“几位老爷请看,这两张银票貌似一样,所用的工艺也都是胡家祖传的,但是在色彩上还是有差别的,你道是为何?”
这厮竟然卖起了关子,气得刘佩琦又要揍他。
胡伟业见势不妙,忙道,“是因为色料的先后顺序上有差别。”
他挥了挥手里的真银票,道,“这一张是完全按照胡家祖传技艺绘制而成,那一张不是。”
戴涛点点头,“如此说来,此贼对你胡家的技艺极为了解了?”
“是!”胡伟业恭恭敬敬地答道,“观此手法,此贼至少在胡家学艺十年以上,他肯定是用了偷学来的技艺再加上自己的琢磨制成的,但是与正宗的胡氏技法还是有区别的。”
这个时代的工匠奉行的是敝帚自珍的原则,就是刀架到脖子上也不会把家族的秘密说出来的。但胡伟业今天不仅自己的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刀,连家人的性命都岌岌可危,为了活命他也不得不把自己的工艺全部说了出来。
经过他的一番讲解,众人仍然似懂非懂,不甚了了。只有戴涛听明白了,他兼着印书局的工作,对雕版印刷很熟悉,因此他一提醒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戴涛道,“这人既然如此熟悉你胡家的技艺,那你应该想起来是谁了吧?”
经戴涛一提醒,刘佩琦突然开了窍,喝道,“快说,此人是谁!”
见胡伟业一直处于沉思状,刘佩琦嗖地拔出绣春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冷地道,“贼子,到了此时此刻,你莫非还想耍滑头?”
胡伟业大骇,忙跪地求饶,道,“大老爷饶命,小的不敢隐瞒,小的正在回想。”
“信之,不可冲动!”戴涛赶忙阻止,道,“让他好好想。”
众人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胡伟业在脑子里检索着。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胡伟业突然开口道,“小的想起了,小的想起来了。”
“此人是谁?快说,快说!”刘佩琦大喜,继续施压道,“老子这就去把他揪出来就地正法。”
胡伟业解释道,“约莫二十年前,家父收了一个记名弟子,名黄孟银。那时小的不过才八九岁岁,这黄孟银比我大三四岁,我们经常一起玩耍。他是湖广人,家里遭了灾流落到了徽州,成日价在城中流浪,饥一顿饱一顿,很是可怜。家父见他衣食无着,便把他捡回来打杂。哪知此人对版画却极为着迷,在作坊里扫了几个月地就会画简单的模板了,父亲见他如此有天赋,为人又老实厚道,对他老人家又无比孝顺,就生了爱才之心,收他做了记名弟子。”
看着众人恍然大悟的样子,胡伟业继续讲解道,“祖传技艺当然不能教他,家父也只是教了他一些坊间早已流传开来的技艺,好让他长大以后有一技傍身不至于饿死。”
骆毅问道,“莫非他偷学了你家的技艺?”
“想必是如此!”胡伟业默然地点了点头,做懊丧状,“黄师兄与我关系极好,每次我跟随父亲学艺之后,他都会和我一起待上几天。这几天里他总会拐弯抹角地问这问那,我当时年幼无知,肯定中了他的计,他想必就是这样从我嘴里套出来的知识!还有,我后来做事时总是感觉有人盯着我,想必也是他藏在暗处偷窥!”
戴涛问道,“那这人现在何处,你们可有往来?”
胡伟业摇摇头,是落地道,“黄师兄在我家住了八年,后来就回了湖广,除了家父过世回来过一次,以后再未见过。”
刘川哈哈一笑,道,“这人定是你的对手派来卧底的!你们胡家被人算计了,这么简单计策都看不出来,真是猪脑子!”
胡伟业如梦初醒,捶胸顿足道,“果真如此!”
众人却对他家的遭遇毫不在意,刘佩琦只想知道这个黄孟银的下落,又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但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胡伟业被吓得屎尿齐出,也不知道黄孟银的一点儿消息。
刘佩琦不甘心失败,又问道,“你父亲可还有其他弟子?”
胡伟业摇头道,“父亲一辈子虽收了十几个弟子,但都只学了两三年,根本绘不出这样的图案来。”
戴涛看向姚世源,吩咐道,“姚掌柜,你一会儿下去组织人手,让胡师傅教导他们甄别伪票的技巧,今夜必须全部学会!”
姚世源忙点头称是,胡伟业也赶紧将功补过,道,“小的一定尽心教导。”
戴涛扫了他一眼,喝道,“你行事不严,坏了我们的大事,不得不罚!罚半年薪水,降三级任用,倘若再犯,定当取你狗命。”
“是,是!小的知罪,小的定不辱命!”
胡伟业磕头如捣蒜,出了书房才发现后背早已湿透了。
“等等!”刘佩琦大声喝道,“把你那狗屁倒灶的黄师兄的相貌画下来。”
第二天,大有钱庄和汇丰钱庄正常开业。刘佩琦在整条街上都布满了暗桩,死死地盯住每一个来钱庄兑银子的大客户,他自己也亲自坐镇指挥,今天非得逮到背后的大鱼不可。
刘佩琦坐在钱庄对面的茶楼里看着一箱一箱的银子从钱庄里运出来,感觉心都在滴血了,忍不住暗骂道,“到底是哪个龟儿子在搞我们,太狠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把潜在敌人都梳理了一遍,最后锁定了三个敌人,一个是国丈周奎,一个是内阁首辅陈演,还有一个是魏藻德,宣府一案可是把京中勋贵得罪狠了,周奎正是他们的头领。马万年等人在四川又和陈演起了争执,陈演要在背后搞事完全有理由。赵光抃在京畿地区掀起了无数风云,加上宣府一案,北方士绅又被得罪了个遍,魏藻德正是他们的代言人。
“当初姓魏的想投靠大人,不知先生怎么想的,没有答应他,现在倒成了敌人了,唉!”刘佩琦叹了一口气,不禁懊悔道,“要是答应了现在就少了一个对手。”
他不敢质疑先生的决定,只有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才能重新获得大人的信任,他已经犯过两次错了,不能再犯错了。
正在沉思之际,一个手下来报,“千户,发现假票了,很多,三万两!”
“哈哈,好!快走!”刘佩琦大喜,嗖地站了起来,“狗日的,贼子终于上钩了。”
刘佩琦来到钱庄后院,掌柜陈鑫正拿着两叠银票端详着,见刘佩琦到了,忙上前招呼道,“刘千户来得好快,快来看看这个,贼子好大的胆子,一出手就是三万两。”
刘佩琦扫了一眼假票,问道,“贼子呢,哪儿去了?”
陈鑫小声道,“跟着呢。”
正说话的空隙,主事又来禀报,“掌柜的,又收到五万两假票。”
不到半天时间,两家钱庄就收到了八十多万两假票,刘佩琦顺腾摸瓜,很快就抓到了嫌疑人,追回了银子。
只是这些人都是一脸懵逼,他们都是来北京做生意的商人,买主给了他银票,他不放心才来兑换的。
刘佩琦还在继续追查,而大有钱庄和汇丰钱庄出现假票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很快就风靡整个北京城了。
北京的百姓听到此消息,纷纷涌入个个网点取兑换银子,大明的第一次经济危机就这样爆发了。
戴涛早有准备,马上下令十家钱庄全部关门歇业,不再办理任何业务。
刚传完令,他就接到一个爆炸消息,“大人,胡伟业潜逃了!”
“咳呀,中了计了!”戴涛一拍脑门,大叫一声,顿时委顿在地,在晕倒之前发布了最后一条命令,“让掌柜收拾细软,退往天津,出海,回四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