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行此剑,生者不可触第一千九十三章:尸解若是换做六尾少女形态的蜀辞,那霸气凛冽的气场,断然是和‘傻’沾不上半点边的。
怪只怪此刻蜀辞的长相实在是太具备欺骗性了。
那出挑的长相与身材让人不禁生出一种是用智商换来的。
加之这一路上走来,蜀辞被生活上的知识严重匮乏,都历历在目。
甚至和兔子吵架勾心斗角、抢小孩糖人等种种幼稚蠢事她都干得出来……
实在是让人难以将她和那个在魔界时期、高位之上运筹帷幄,玩弄权术工于心计的魔河蜀辞联想在一块。
况且尽管方才蜀辞强行召唤出了六尾的形态,在这死域之中霸气无双地与鬼仙岁游大战了一场。
可百里安却在冥想之中,没有看见她是如何展臂高挥,万千魔兵随之壮阔而起的英勇高光画面。
一睁开眼,便看见她蹲在地上玩人眼珠子,然后被误伤疼得满地打滚的样子……
怎么看都是不太聪明的。
哪里想得到,他才三言两语,并未说出全貌,她竟思维这般清晰地更上了他的想法节奏。
实在令人吃惊。
姬钰轻咳一声,有些不满百里安对他崇拜之人的轻视。
但他似乎是三人之中,最笨的那个,也不好开口反驳。
只好耐着性子,继续问出心中的疑惑:“那岁游又是怎么暴露自己弱点的呢?”
百里安与蜀辞齐齐朝着那堆尸山一指,极有默契地异口同声道:
“是尸块。”
“是尸块。”
姬钰心头微惊:“尸块?”
百里安道:“最危险的地方便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神阙如此至关重要,可接连两界,他不想我轻易找到,便只能将神阙藏入万尸之中。”
姬钰顿时醒悟,无比惊叹于百里安的勇气,面色怪异道:
“所以你是故意被尸块污染同化,与它们融为一体的?”
百里安道:“与其在这茫茫无渊无际的死水之中寻找,尸堆的范围相较于就要小上许多。”
姬钰目光复杂:“你这是在赌命!你任由那些尸体吞吃你的肉身,若非你骨身体质特殊,早就也跟着一起变成尸体了。”
百里安轻嗤一声,低低笑了起来,目光有些诡暗:“我当尸体当了两百多年,又怎会畏惧这个?”
姬钰顿时哑口无言。
他怔怔地看着百里安。
虽说眼前这家伙行事作风,外貌气质都与常人无异,可他却是忘了,这家伙其实是一只尸魔。
还不是一只普通的尸魔。
他早已是脱离常理的黑暗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情感已经背离了人类。
尸体,死亡,才是他最亲近的东西。
这里,是鬼仙岁游引以为傲的主场。
可同时,这又何尝不是他的主场呢?
死水之中,那柄鲜红的血枪缓缓浮出水面。
鬼仙岁游浑身湿漉漉地随之浮起,肌肤在寒水之中泡得惨白。
仅剩一只的独目里满是带着仇恨的阴森,目光如蛇一般恶毒阴冷。
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水里爬上来的水鬼,眼神里淬满了阴毒的光。
他胸口之中还深深插着那柄血枪,鬼仙岁游鼻翼里发出狂躁的重重粗喘之声。
他两只手齐齐握住枪身,掌心却立刻被血气所灼,滋滋泛起了白雾。
用力抽拔之下,血枪依旧纹丝不动如同长在了他的身体之中一般,根本无法拔出。
鬼仙岁游咽了咽干涩的嗓子,知晓自己身体与尸块断分开来,所剩下的时间也所剩无几,索性放弃挣扎。
他跪在水面之上,头颅深深低垂着,那只失去眼球的眼眶血洞洞的,正滴答滴答落着猩红的血,染红了半张惨白枯瘦的脸,显得他愈发阴郁可怖。
鬼仙岁游肩头忽然轻轻一耸,口中发出一声讥讽自嘲的嗤笑声,嗓音诡异:
“小子,论诡道天赋,你应该不弱于你的母亲嬴姬吧?”
姬钰目光颤然,神情惊愕地看着百里安。
百里安没有说话。
鬼仙岁游继续开了口,道:“即便你不承认,我也猜得到,人间诡道修士亦有万千,可能够破我寒冰地狱尸阵者,怕是唯有拥有大帝紫血的嬴姬一人。
方才你在那鬼镜之前有意向我展示你的诡道之术,让我知晓你便是中幽女帝之子,嬴袖。”
“呵……”
他一声轻笑。
“我身在人间,又同修诡术,虽从未与太阴大帝打过照面,因着仙尊祝斩曾经的栽培之情,对于太阴大帝的后人自是免不了多加关注。
对于中幽皇朝之事,已有所耳闻,你在人间的事迹并不多,只因你资质一般,天赋平平。
虽被世人尊称为鬼剑公子,可在我眼中看来,你不过是个只会借助幽阁那种旁门左道的取巧之辈。
尽管你的天赋对于人间这些诡修而言算是天才,可在我眼中,也不过只能破破鬼镜这种玩具了。”
鬼仙岁游阴森的神情里透出几抹茫然的色彩:
“可我终究还是看走了眼,这两百年来也不知是中幽女帝将你保护得太好,还是你太过于会藏拙,我竟不知你竟身怀大帝紫血。”
“即便你那透着诡异气息的骨骸十分诡异,不受尸块的同化污染,可这并不是你的身体也不会受到尸化影响的根本原因。”
“你的意识是清醒的,你的肉身看似是被污染腐化,倒不如说是你自己主动兵解,以肉身来同化这些尸块。”
鬼仙岁游眼眸深深眯起,那双眼睛里的寡毒之意更加深了些。
“我不了解你,可你似乎却很了解我?”
正如鬼仙岁游所言,百里安对于上清仙界之事并不了解。
可他却知晓在天上,曾有过那么一位鬼仙。
尤其是当他成为空沧山山主之后,恰好知晓了这位鬼仙因不明原因叛出仙界,逃离诛仙台,落足人间,心念神魂与阴虚谷一方天地同化。
为此,他自是对这位鬼仙的来历,稍有留心。
自中幽皇朝同阿娘相认后,一路从中幽行至十方城,即便仅是母子闲谈,也足够让他对这位鬼仙岁游多有了解。
仙尊祝斩担心阿翁与九幽一家独霸,他知晓。
曾有意栽培鬼仙,制衡阿翁,他也知晓。
鬼仙岁游这个名字,他也知晓。
这位鬼仙懂得如何境化十八层地狱,又是如何操控尸体,吞噬活人的手段,他也知晓。
在姬钰同他介绍鬼仙岁游的来历,对于鬼仙岁游与仙尊祝斩还有阿翁三人的对立关系分析,他故作惊叹不知。
所以,他并非是无脑闯入阴虚谷中来。
更并不是堵运气来博弈。
越是逃亡,在逃亡中走出的每一步,都需要经过极致精心的算计与步步为营。
所以他知晓,踏入阴虚谷时见到棺材中躺这着的那个无面孩童。
在他自报姓名的时候,他便知晓他就是鬼仙,岁游。
他知晓那白骨巨树是作何之用,也知晓那长林倒悬的尸体能够复写攻击者的能力。
所以在看到那白骨巨树时,百里安便开始一步步推演鬼仙岁游接下来要做什么行动,又该用怎样的诡道之术来对付他们。
而事实也如同他料想的一般。
百里安刻意露出破绽,看似落进下风,实则是因为清楚,鬼仙岁游的致命弱点是为神阙。
他有意等待时机,却不曾想,竟是等来了姬钰中途横插一脚。
不过好在并未横生枝节,顺利地让鬼仙岁游开‘口’,将他们逼至这片距离神阙最近的腹中之地。
看似他一直处于被动,被逼得险象环生,实则却是早就被他算计好了。
他知晓寻常神符搜寻,成事难度极大。
所以他故作游刃有余,胸有成竹,为的就是逼鬼仙岁游自乱阵脚,主动暴露送上自己的弱点。
果不其然,一切皆如他设想一般。
只是唯一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他并不知晓原来蜀辞与鬼仙岁游曾经竟还有那样一场渊源。
差点将她置身于险境之中。
念及此处,百里安眸光微动,似是隐有惘然不解。
奇怪?
他何时变得这般担心那魔头小妖了?
百里安并未深究自己的这份古怪心思,面上不动声色地看着气息逐渐接近濒死状态的鬼仙岁游。
“你与这阴虚谷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到此为止?”鬼仙岁游吃吃地诡异笑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当真以为在没有我的允许之下,你还能够活着离开这里吗?”
姬钰见他笑容诡异,不似危言耸听,心中渐渐不安起来,他厉声说道:“你又想搞什么鬼?!”
鬼仙岁游捂着失去眼球的那只眼眶,阴测测说道:
“神阙是我的致命弱点不假,可你若是洞穿神阙,我会死,你们一样也会死。
我乃阴虚之主,陨落之时,这片小天地必然会发生剧大的动荡。”
“姬钰,你也是过来人了,你难道不知,心神能与一片天地之境相融的宿主若是陨落,会酿出一场怎样的劫难吗?”
鬼仙岁游猛然支起身子,声音嘶哑,眼白满是癫狂得意的红血丝: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结束了?我死后,你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山林、溪河,乃至沉寂于黄土之下的妖兽、野兽,都会陷入拥有自我疯狂意识的异化。
这里将会成为六界之中,第一个尸之帝国!在仙界救援到来之前,你们都会死!”
最后那一个死字,念得凄怨如肺,令人不禁面色动容。
百里安的面色也不由一变,眸光阴晴不定地看着鬼仙岁游,似是在审视臆测他此言真假。
鬼仙岁游阴森森地笑了起来,道:“不错,或许在你中幽皇朝有着关于我这只鬼仙事迹的相关记载。
但你也不必怀疑我话语中的真实性,从古至今,还无人能够找到我的神阙并成功破开此劫,你是有史以来头一个。”
“所以,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若是破开神阙,会造成怎样可怕的后果。”
姬钰脸色阴沉,唯恐百里安被他蛊惑威慑住,叫这好不容易得手的危险家伙又逃脱了去,忙肃声道:
“莫要听他胡说八道!此刻鬼仙岁游已经成了强弩之末,他显然是为了活命才编造出这样的谎言。”
百里安看着鬼仙岁游那只布满血丝的独眼,摇了摇首,却道:“不,他没有说谎。”
姬钰面容一滞,神情已是变得无比难看。
鬼仙岁游得意大笑起来:“即便你一步三算满腹心机又如何,我是为你逼至绝境不假。
可我到底活了这么久,也在仙界的追杀中苟存了这么久是事实。
你以为为何仙尊祝斩为何能够作势不理我的叛逃。
他身居帝位,此生最是憎恶他人的背叛,可这么多年来,他却没有派出一名天上仙人来诛伐于我,你觉得这又是为何?”
姬钰只觉他那得意的笑声无比刺耳。
灭族的仇人此刻近在咫尺,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心口像是被挖空一样的疼,觉得不甘到了极点!
鬼仙岁游十分享受姬钰此刻的神情变化,略感遗憾的是百里安与蜀辞,他们面上神色竟为因为处境的改变而有半分改变。
两张脸庞在明灭的余光之下,依旧冷漠平静。
这让鬼仙岁游生出一种失态难以掌控的不安感来。
他面上依旧带着声厉内荏的得意与猖狂,指了指自己胸口前的血枪,神情傲慢道:
“如若你还想与我好好谈谈,就想将这玩意儿给我收回去吧?别以为炼化了此境的一半寒尸,这里就是你的地盘了。”
“一半?”百里安却是一副丝毫不受他威胁的轻松样子,他歪头轻轻一笑。
“你未免……也太小看中幽皇朝的手段了吧。”
话音刚刚落定,在鬼仙岁游僵硬的目光下,那累积如山的庞大尸群在一阵轰然的飓风里,骤然横扫一空。
宛若空气里有一张无形的巨口,张口朝着水面恐怖一咬而下。
那耸立在水面之上的庞大尸山骤然消失不见,由此尤为停歇。
那看不见的空气里的吞噬之意继续蔓延开来,比起不久前那蠕动生长肉眼可观的尸块吞噬之力比起来。
更添了几分不可臆测的未知恐惧观感。
无边无澜的死水水面之上,在那股吞噬之力的极致蔓延深入,多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水洞,如水下深渊漩涡。
而那水洞内臂,光滑如镜,就像是静止状态下被切出来的痕迹一般。
竟没有半点流动汇聚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