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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十五章:一只狐尾月下来

    长夜行此剑,生者不可触第一千六十五章:一只狐尾月下来隐晦的杀意骤起,一念意动,百花开。

    百里安足下将行的道路顿时化为一片虚幻缥缈的水墨画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灼灼其华,桃之夭夭。

    两朵桃花开,其灼华之意,却如烈火焚世,卷过整个水墨画境。

    百里安眉头大皱,尽管他能够察觉到,四名白仙之中,就属白仙谭元思对他敌意最深。

    可金仙雀柳都已经发话,他一介白仙之身,竟还敢违背其令,私自出手。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好歹也是一名出世仙人,对付一个重伤之人,竟不是正面一战。

    而是先假装应承,待他疏忽之时,再行偷袭的阴险之举。

    只是,生死逃亡绝杀之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金仙雀柳说出了要给他三日时间,堂堂司法金仙,言随口出,自然不会弄虚作假。

    再者说,他若要杀他,银镰裁断即可,何必如此麻烦。

    但即使是这样,百里安仍旧没有一刻疏忽松懈。

    谭元思此刻出手的确出乎意料,但百里安也并非是全无准备。

    裁决权杖划出长风轨迹,唇下飞快默念口诀。

    以他体内经过月光酒滋养出来的残余灵力,远不至能够召唤出裁决权杖中的仙魂。

    却也能够牵引出一缕至纯的星辰之力。

    裁决权杖顶端的宝石熠熠生辉,大绽星辰之芒,那刹那璀璨,犹如吞灭火光的天地威光。

    山水墨画之境骤崩,灼灼如烈火的两朵桃花皆枯。

    可谭元思出手,素来皆是一笔所画漫天桃花城,此番他抱着必杀的决心出手,又怎会是寻常的术法。

    而且……

    自交战以来,百里安见这谭元思笔下所绘之花,皆为花瓣,从未有过完整之花。

    而今连开两朵,各表一枝。

    山水墨画之境虽已破去,可那两根青枝,两朵桃花与星辰乱风之中仍旧颤颤不散。

    山水墨景为画,是为笔下虚境。

    枝桠桃花亦为画,却为笔下实境。

    妙笔生花,画虚成实,这才是真正的仙人杀术。

    境破,桃花落。

    一朵落于眉间。

    一朵落于心间。

    一落既枯。

    两股枯荣凋零之气,深入体内。

    草木摇落,百里安应景而倒,满身秋风萧瑟之意,身上铺满了桃林间缓缓落下的桃瓣,裸露在衣衫外的肌肤隐隐透露出一抹枯黄之色。

    眼前视线里,一双纤尘不染的粉色长靴碾碎尘泥落花,踏了过来。

    百里安后颈间被金刚杵贯穿的伤势,血泊泊涌出,他抬眸,脸色苍白如纸,视线开始模糊不清。

    那一朵开败于眉心间的桃花,将他灵台枯染得神识皆堕。

    莫说撑身而起了,便是连眼皮都重若千钧,将将欲沉死其中。

    谭元思冷哼一声,道:“这都不死,不愧是那孽仙魔头将臣的种,真是有够难除的。”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谭元思。”金仙雀柳口中缓缓吐出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是叫众人心头一寒。

    即便这一声低唤声很轻淡,甚至未带任何杀意或是冷意。

    但白仙谭元思面色亦是为之僵硬了一下。

    他定了定神,连续深呼吸几口气后,将心中对金仙的恐惧与敬畏生生强行压制下去后。

    他转过身,面上已无了一丝惧色,定定地看着金仙雀柳。

    谭元思十分认真地问道:“怎么?雀柳大人要阻止我接下来的行为吗?”

    金仙雀柳指间的银镰转得飞快,寒芒闪烁如山间细碎的月芒,看得众人心中直发毛。

    他的嗓音依旧稀松平常:“我说过了,要给他三日逃亡时间。”

    谭元思凝眸道:“那是雀柳大人许诺的三日时间,而不是我。”

    与谭元思一向交好的寿奉忙急声道:“兄长!不可对雀柳大人无礼,白仙听令于金仙,是铁律!你此言,过了。”

    谭元思道:“不错,仙界有秩序,论仙官官品,金仙稳压白仙一头。

    在雀柳大人面前,我没有半分能够违背他命令的资格,金仙所言,便是铁律。”

    “可大家莫不是忘了,在这铁律之上,还有金律!他雀柳再大,大得过仙尊不成?”

    “诛杀令在前,雀柳大人所言在后。”

    “而且仙尊大人在任命之时,先点我等四人,再点的雀柳大人你。”

    谭元思目光分毫不让地死死盯着金仙雀柳,袖中紧握的拳头满是冷汗:

    “雀柳大人执掌律法跟随仙尊多年,仙尊深知大人心性为何,所以此番诛魔行动,并非是我等跟随大人,而是大人跟随我等!”

    “够了!”寿奉怒喝一声:“伱不要命了吗?竟敢如此胡说八道!”

    谭元思声音更大三分,厉喝道:“我奉命而来,诛杀此魔!何来罪过!若雀柳大人认为我有罪,岂非是在忤逆仙尊!”

    “雀柳大人定下三日之约,小仙承认,自有道理,也很公平,但这份公平那是雀柳大人你自己的事。”

    “小仙接令,势必诛杀此魔,那是我自己的事。所以……”

    谭元思再次问道:“雀柳大人是要阻止小仙接下来所做之事吗?”

    金仙雀柳指间银镰骤然顿住,被他稳稳夹在指间,他缓缓抬起眼眸,看着谭元思。

    “若我说,我会阻止你,是不是要先杀了你?”

    谭元思大袖之中一只紧握的拳头,终于……

    苟且偷生般的缓缓松了开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面上带着奸计得逞的笑容:“可您是司法仙神,从不妄杀无罪之仙。”

    奉令前来,诛杀尸魔,又怎会是罪?

    若换做是寻常金仙,他又怎敢如此放肆。

    可他是雀柳,仙界最具原则,最尊重律法道理的金仙雀柳。

    所以,他不仅不会杀他,更没有道理来阻止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可以选择三天内不杀尸魔,那是他自诩公平的一种审判方式。

    但他绝对不可以阻止其他仙人来诛杀尸魔。

    不出手,是公平。

    一旦出手,那便是偏袒与谋逆了。

    金仙雀柳觉得很无趣,他垂了眼皮,闭上眼睛,似是不想看到谭元思那张暗藏隐晦得意的嘴脸,低声说了一句:“倒也难怪,诸天万界里,唯有昆仑,当居方外净土了,风雅之名,当真是……风雅个屁。”

    这话说得隐晦,但众人也不难听出他对谭元思的不屑与讽刺。

    莫说雀柳了,便是素来一向与谭元思交好的白仙寿奉也面色也十分尴尬。

    尽管他说得头头是道,但这依旧改变不了他偷袭的事实。

    更何况,他们此刻更是认同金仙雀柳的话。

    抛开身份不谈,这小子解救一城人的性命,包括君皇陛下。

    能得谈光君那个硬骨头托付权杖,他们不敢想象,他们二人在金仙丰虚的手上经历了怎样一番死战。

    对于裁决权杖这种天地至宝,他也没有占为己有的私心。

    若他所修非魔而是仙道,想来也是造诣不凡。

    而谭元思这般急于杀死除去他,究竟是为了完成仙尊诛杀令,还是为了年少时期不得志的那份私心?

    虽心中各有想法意见,可此刻就连雀柳都没有理由能够阻止他要做的事。

    他们白仙又怎能妄动?

    若是可以,谭元思亦是不想因此得罪金仙雀柳,再者说与那三位仙友心生芥蒂,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可他没得选择,原本大破天策钧山剑,困扰他多年的心中郁结就此解开,双瞳之中的本命仙灵桃花五瓣可生出第六瓣花。

    这一瓣花开,可抵三百年功力,此生有望突破道仙境门槛。

    可修行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他与百里安之间虽未彻底分出胜负,但方才短暂交手,他确实输给了他。

    六瓣桃花灵相尚未凝实稳固便已凋零。

    少年心结不解反而积抑郁越深。

    就连那第五瓣桃花都隐有凋零落败之势,若是今日就此放任这尸魔归去,三日后,将他重新捉拿倒也还好。

    若是叫他彻底跑回了暗黑大陆,他此生怕是再难守稳这第五瓣花。

    道心蒙尘,拂手难净。

    若想使得道心重复清明,唯有斩杀此魔,让天策钧山剑彻底沦为无主之物,再度变作一把毫无灵气的凡器。

    才能让他稳固境界,安守道心。

    谭元思承认自己此举自私。

    可那又如何。

    此子注定是异类,人人得而诛之,他所行之举,是奉命替天行道。

    借他成道,不过是顺势而为,又有何不可。

    谭元思笔下绘叶,碧青竹叶潇潇落,绘风化成一柄青色的竹剑。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百里安,举起手中的剑,冷然的眉目不负往昔风雅笑意。

    少年之时,他求剑天策钧山,无疾而终,成毕生之憾,一生心结之所系。

    而今,他便要以剑斩结去心魔,成大道!

    剑气蓬勃如雪崩,桃花四起伏杀机!

    谭元思是白仙,动手杀人之时,自然不会像凡间反派杀手剑客杀人之时,说那么多无用的废话。

    剑光划落,天光暗淡日月消。

    他虽非剑修,可白仙之力,强斩一剑的威力,亦是无穷。

    又岂是一名受了重伤,毫无反抗之力的尸魔能够抵抗的。

    这一剑,势必要取他性命!

    剑斩,剑落。

    然后剑碎。

    谭元思眼中盛浓的杀意骤然凝固,他甚至未能看清发生了什么,手中竹剑散成万千碎叶。

    谭元思浑身肌肉瞬间紧绷。

    竹剑碎去的那一瞬,同样乍起一捧血花。

    碎剑之人也受伤了!

    下一刻,谭元思感受到了空气中传来的一道冰冷视线。

    在这人间,竟然还敢有人当着五名仙人的面出手救护一只尸魔。

    简直是大逆不道!自寻死路!

    谭元思转动手中竹笔,残叶生花,万叶飞花霜杀尽!

    碎剑之人的气息极为强大,但同时这缕气息也极为不稳,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崩散而去,显然来时就已经受了隐患重伤。

    旧疾在身,也敢妄图在仙人剑下救人?

    自不量力!

    花叶随笔而起,成风成龙,汇聚成一股极为可怕的杀势,朝着那道气息袭杀而去。

    一只巨大雪白的狐尾遮天而起,蔽住了这漫天的月光,与那残叶桃花相撞在一起。

    嘭的一声巨响,桃林簌簌乱颤,粉色的花瓣漫天舞动里,血色如雨,淅淅沥沥,点点猩红缀桃妆。

    那鲜血,有的是从谭元思口中喷涌出来的,有的是从那巨大狐尾断裂的伤口中洒落出来的。

    谭元思的竹笔已碎,他的剑自然没办法伤到那狐尾的主人。

    只是,在那狐尾现世的一瞬间,金仙雀柳动了。

    他动得毫不犹豫,一直平淡如水的眼神一瞬间满是锋芒锐气。

    银色的‘裁镰’自他指尖飞舞而出,化为一轮巨大的银月弯刀,将那条巨大雪白的狐尾无情斩断。

    百里安在昏迷过去的前一刻,依稀听到凄厉尖锐如兽吼的尖叫声。

    以及视线里,那断裂的巨大白色狐尾下,一道娇小可怜却又自含一股霸道之气的身影。

    那是……

    “魔界第一河,蜀辞。”金仙雀柳身影如风,出现在谭元思身后,抬掌扶住跌踉将倒的他,目光冷漠地看着月光下的女孩。

    比起往昔在战场上相遇交手时,如今人间相逢,这位魔河大人的打扮倒是别具一格了许多。

    她身上穿着极不合身的粗布麻亦,花花绿绿的朴实布料间,还打着一块块大小不一的补丁,看起来就像是哪家不听话的孩子偷穿了村口大妈晾晒的衣服,白嫩嫩的小脚吸趿着一双呲着茸的布鞋。

    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接地气的穷酸劲儿。

    也就她身后剩下那只未被斩落的漂亮狐尾,通体雪白盈澈,充满着妖异的贵气之意了。

    她头发极长,如瀑布般委曳在地,一双竖瞳极为寒冷,面上带着不通人性的冷漠,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被人斩落在地的那条尾巴,自嘲一笑。

    “如今,吾辈可不是什么魔界第一河了。”

    她目光微转,看了一眼地上昏迷过去的百里安:“这家伙才是。”

    “什么?!”寿奉脸色大变。

    尸魔王族竟成为了魔河?

    甚至撼动了数十万年来,蜀辞首河不可动摇的位置,位列首河?!

    这岂不是意味着,尸魔一族将欲与魔界连横纵合?!

    这可是举界大事啊。

    金仙雀柳却不为此话动摇,他淡淡道:“可依我观察,这小家伙行事作风,可与你们魔界大不相同。”

    蜀辞嗯了一声,指着百里安道:“这个家伙,我要了。”

    雀柳神情冷漠地摇了摇头:“你怕是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