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看着像是第一次来广梦城。”
年轻公子看着百里安点燃了那根短烛,面上微笑神情不变。
百里安点了点头:“嗯,第一次来。”
那名年轻公子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眼百里安腰间的朱雀乾坤袋,轻笑道:“看公子身怀空间宝物,想来也是出自修仙世界了?”
百里安颇为意外的看了这名男子一眼,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一个转。
确认他的气息与常人无异,并未灵力流转的迹象,明显是个普通人。
居然能够一眼识破他的身份?
那名男子看懂了百里安的疑惑眼神,旋即潇洒一笑,道:
“兄台莫要误会,在下名为孟子非,出自广梦城孟家,我的家族之中有名兄长亦是修行中人,对于一些修行上的趣事也时常讲于我听。
在下亦是十分向往求仙问道,只是奈何未身藏灵根,实乃憾事。
方才我观兄台藏物于袋,是乃仙家手段,故而见猎心喜,想与兄台结实一二。”
这位名叫孟子非的年轻公子虽然生得风流招摇,但性子却是难得的直爽率真,没有过多的弯弯绕绕。
百里安笑了笑道:“我叫百里安,字藏剑。”
见百里安并无多大反感之意,孟子非面上笑意更深:
“青灯节在城中会举办整整三夜,百里兄可要在这广梦城多待些时日啊。”
三天吗?
百里安低头看了一眼苏靖,苏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并无多大意见。
他笑道:“也好。”
孟子非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继而微笑道:“那在下就不打扰二位的雅兴了,有缘再见。”
此人虽然尚于仙道,但也是个识趣之人,不过区区一面之缘。
虽然他看百里安与苏靖的目光极为尊敬,但也没有过多的纠缠,大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风范。
在与孟子非擦肩而过后,百里安看了苏靖一眼,问道:“你也想放游灯玩吗?”
苏靖看着他手中的花灯,神情居然有些吃味,闷闷不乐道:“又没有人送我灯。”
百里安一路走来,已经前后接了三个姑娘的花灯,两只手都快拿不下了,得尽快将灯给放了。
而苏靖却是一盏灯也没有收到,他笑了笑,分了一盏花灯给她,道:“那我分你一个。”
苏靖不高兴道:“那是别人给你的。”
百里安看了一眼街边贩卖花灯的小商贩,又道:“那我买一个新的给你?”
苏靖眉眼舒展:“好。”
百里安心中想着,反正他与苏靖都是男子,倒也不必忌讳这些。
他大大方方的买了一盏花灯,花灯的图案是一只正抱着萝卜啃的肥大兔子,娇憨可爱,三瓣嘴,眼睛红红的,一副呆呆萌萌的模样绘画得活灵活现。
苏靖接过花灯,凑到眼睛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百里安看着她憋了办响,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这兔子挺像你的。”
百里安顿时哭笑不得:“哪里像了?”
“就是很像。”
“好了,我们不要在谈论这个话题了,去放花灯吧,晚上的夜市很热闹,据说还会有烟火,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烟火呢。”
河道有着很好听的名字,叫青阳河,据说此河极长,连通着西海,若是何种花灯无人拦截,顺流飘下,便会汇入大海之中。
海神若是看到花灯,便会嘱咐赠灯与点灯二人白头到老,恩爱两不离。
当百里安听到这个典故的时候,心中甚是遗憾,遗憾过后又有些期许。
若是来年包子姑娘开元成功下山,他定要带她也来放一回花灯,在灯上写下他们二人的名字,求得海神的祝福。
点燃了三盏灯火,将之飘放至河道之中。
百里安一转身,便看到苏靖一副笨拙小心的模样吹着火折子,神情专注的将那根长长的红烛点燃,再颤巍巍地拖着青灯飘放在了河面之上。
末了,还嫌飘得不够快,两只小黑手在水面之上划弄推动。
不多时,那盏兔子啃萝卜的青灯就飘得好远了。
百里安对于苏靖这个举动也并未多加放在心上,微微一笑,目光转至满河灯火通明的盛景。
他没有发现,在他身后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一名黑衣青年目光阴骘的死死盯着百里安的侧颜。
青年手中握着一张画像,画像之中正是一名少年微笑的模样。
而那少年的眉眼,竟是与百里安别无二致!
他冷笑一声,一步跨出,身体在人群之中拉出数道残影。
而人群游客仿佛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一般,短短几息的功夫便来至百里安的身后。
他眉眼漠然抬脚,对着百里安的后背就要一脚踹出。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百里安只听到身后一阵厉风响起,速度极快,力道极狠,若是寻常之人被这一脚踹中,定然骨碎身亡。
饶是百里安有着求道境的修为,这一脚却是快得让他避无所避。
但他避不开不代表着有人挡不了。
苏靖那张目送青灯远去难得平静安详的小脸瞬间染上一层阴戾之气。
她小手化掌,眼睛都不带扫视一下的举头劈下。
瘦弱的掌风生生劈出了刀斧之势,咔的一声正中那青年飞踢而来的小腿。
骨骼轻碎,青年只觉小腿一阵剧痛,骨骼微裂,一股大力迫使他不得不停下动作,脚掌狠狠落在地上,踏得青石地面四分五裂。
百里安皱眉转身,看着苏靖漠然的收回手掌揉了揉,继而目光平淡的朝那黑衣青年看去:“你是谁?”
黑衣青年见偷袭不成,便不再继续,看着百里安冷冷一笑,微微抬首,神色傲然道:“九原山鬼门少门主,郑司阎。”
听到这个名字,百里安眉峰一动。
鬼门郑司阎,在修行一届的年轻一辈之中,极富盛名。
年纪不过二十有五,便已经有着求道九品之境。
面临那开元之境,也不过是临门一脚之差,可谓是年轻一辈的翘楚。
纵然鬼门实力不及天玺剑宗、太玄宗、苍梧宫这三大修仙宗派,但也是万千修行势力之中,鼎盛宗门的存在。
百里安离开白驼山不过一年,自认为自己从未与鬼门发生过恩怨,更不曾与这位鬼门少主有过纠缠,何以就惹得对方主动上门来找麻烦?
百里安并未拿出白驼山少主的名头以势压人,他觉得这样很丢人:“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郑司阎将手中的画像往地上一扔,那张少年微笑的画像便展示在了百里安与苏靖的面前。
他神色无不倨傲的用下巴看人道:“我知道你是谁,天玺剑宗白驼山的那个废物少主,百里安。”
百里安眼眸微动,面色不见任何怒意,淡淡道:“我是否为废物不是有你来定义,更不是你来找我麻烦的借口。”
郑司阎嗤笑道:“借口?你是不是废物当然与我无关,但是不该去妄想得到自己不该得到的东西。”
百里安不想再跟此人废话,他不想近日以来的好心情,苏靖难得一次的生辰就给这么一个家伙给破坏了。
“苏靖,我们走吧。”
苏靖摇了摇头,那一声声的废物虽然不是冲着她来的,但她的怒火依旧暴涨而起。
她目光炯炯地盯着郑司阎的脸,认真说道:“揍他!”
百里安摇头,苏靖虽然不懂修行,但是她天生神力,且生而便自带的黑色火炎威力非比寻常。
纵然郑司阎有着求道九品的实力,但若真的生死相搏,谁输谁赢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但郑司阎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没必要将苏靖也卷进来。
“揍我?哪里来的狂妄黑小子,我劝你莫要管鬼门的闲事。”郑司阎眼神狠狞威胁。
百里安牵过苏靖的手,不再多看叫嚣的郑司阎,他讨厌跟人做无畏的争吵。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郑司阎眼眸愈发阴沉,他忽然说道:
“你方才问我为何找你麻烦,那我现在告诉你,苍梧宫的尹白霜,那是我郑司阎的未婚妻,你若敢打她的主意,我第一个弄死你!”
百里安的脚步顿住,他松开苏靖的手腕,却并未转过身,声音不带沉稳不带一丝动摇的说道:“不会,不敢!”
“不会?不敢?”郑司阎眯起阴冷的眼眸,冷笑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她不会成为你的未婚妻,若是你要抢她,我便将她抢回来。”百里安的用词很未免。
抢回来,因为是他的,所以才会抢回来。
“而不敢的意思是……”百里安微微侧过半张稚嫩清秀的脸颊,干净的眼眸不见一丝冷意,宛若沉寂千年的潭水那般平静。
他一字一顿的开口道:“你不敢杀我,九原山鬼门,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百里安不喜以背景压人,而他这句话也并未半分压人之意,只是冷静的陈述着现实。
而这句话落到了郑司阎的耳朵中,无疑便是天大的羞辱之言,就像是一记耳光狠狠的甩在他的脸色。
手背上冒出鼓暴的青筋,拳头在袖子中捏得咯吱作响,他咬牙满面阴沉的目送消失在人流之中的两道身影,眼瞳酝酿着魔焰一般可怕的光。
他狠狠磨牙狰狞道:“不敢……不敢!这世上还有我郑司阎不敢做的事情吗!”
其实百里安说得很对。
其实他今日前来,只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从未想过要取他性命。
因为他不敢。
可是当他发现这小子油盐不进,一副吃死尹白霜的模样,心中的那团火焰就疯狂的灼噬着他的身体。
……
……
“对了,今夜子时快到了,还没给你选生辰礼物呢?”百里安在河道边上与苏靖并肩走着说道。
苏靖抬首看着满城烟火,美不胜收。
璀璨的烟火光华在她墨黑色的眼眸之中倒映而现,很是美丽。
她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很安静的微笑,道:“我已经收到礼物了,兔子灯笼,这场烟火,就是我收到最好的生辰礼物。”
百里安怔怔地看着她小脸黑黑的侧颜,没有说话。
纵然时辰已达深夜,可街道上依旧人满为患,民间节目摆完一出又一出。
繁华之城的烟火也仿佛从未间断过,漆黑的长夜都被照亮了大半边天。
就在这时……
一声划破天际的尖叫声,打破了此城此景的美好和谐。
“死人啦!!!!!!!”
就在前方最为热闹的闹市之中,原本井然有序游走的人群忽然纷纷炸开四散逃窜而去。
百里安转目看去,只见乱散的人群之中,凡人们看不见的一团漆黑如浓雾一般的气体狂涌而出,速度飞快的窜出人群。
在那黑色浓雾触碰到他人的时候,那群人则是一声不吭,两眼一翻,仿佛体内生机被夺走一般,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没了生息。
那黑雾与百里安飞速擦肩而过之时……
百里安眼瞳陡然一缩!
他看到那团漆黑浓雾之中又一双猩红如血的阴森眼眸一闪而逝,而那阴煞的视线则与百里安恰好对上。
在那一瞬,他脑海之中骤然炸响出一阵阴森瑟瑟的笑声。
笑声入耳,头疼欲裂!
百里安死死抱头,痛苦低吟。
苏靖脸色大变亦是看到了那团黑雾:“你怎么了?”
鲜红的鼻血滴滴答答的从鼻孔中淌下,百里安只觉自己的身体在冰水之中泡了整整三日般的阴寒。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竭力运转太上道清剑诀。
青色的诀光自灵台凉气,将那抹至寒的阴气驱散,他的面色才勉强好看几分。
“没事,前方出了人命,我们快去看看。”
苏靖虽然灵窍不通,但也知晓那黑漆漆的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面色肃然的点了点头。
百里安沿着一路的尸体,看到那些死去的凡人印堂发黑,明显是阴气入体导致的死亡,而前方还传来断断续续的悲戚苦声。
声音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放眼望去,只见空荡荡的街道中央,无数花灯小食在方才的慌乱之下被踏烂。
而与百里安不过点头之交萍水相逢的那位孟家公子则是抱着前不久还与他一同逛街游玩的女伴尸体失声痛哭。
那名女子死相极惨,死不瞑目,双眼大张,不见任何眼瞳,只有惨白的瞳仁,五官都扭曲得看不清原来的容貌。
若非那一身熟悉的衣衫,百里安还真认不出来。
“孟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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