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氏听了风嬷嬷的话语之后,连思考都不曾,就回道:“我知道了,烦请风嬷嬷回去告诉阿璧,此事我会办妥的。”
和沈度、顾琰的种种考虑不同,姬氏的想法十分简单。现在九皇子朱宣知已经在沈家了,沈度必须起来,九皇子才能重新得势,与范仪有关的范家族策才能起作用。
为了范家的将来,姬氏一定要助沈度一臂之力,又哪里需要考虑?
而且,姬氏虽然在后宅之中,但多年来受范泰言影响,观人相事也有一点心得。大抵一路顺遂的人,是能向前,却少能踏上至高之位,所以圣人有云:“行佛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增益其所不能,就是要克服一个个磨难。
她相信沈度和朱宣知,才会选择了他们。如今莫说这样一个小忙,只须姬氏出手而已,就算再大的忙,须范家倾力相帮,范家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枝枝蔓蔓,唇齿相依,姬氏太明白这个道理了。
吕家老夫人裴氏,是姬氏的闺阁好友,两个人的情谊一直很深厚。姬氏去见裴氏,并不需要提前几天递帖子,只是传个话就可以了。
而且裴氏身体一直不好,姬氏时不时回去吕家。这一次尽管是为了顾琰所求而去,但也是去看望裴氏,并无冲突。
姬氏想了想,吩咐仆妇将范仪换了来,打算将顾琰相托一事告诉范仪。顾琰为沈度暗地找上吕老夫人的这份心思和筹谋,姬氏很想范仪能学习一二。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世间万事万物都一样,包括男女之情。若是范仪想登上母仪天下的位置,并且始终如一地保持这个位置、得到将来帝王的爱敬,那么她现在要做的,就得很多、很多,比任何人都要多。
就像顾琰为沈度做的一样……或许。也想沈度为顾琰做的一样……
姬氏一双阅尽世情的眼眸,带着深深的联系,正看着范仪稚嫩的脸庞。凡为女子,实在太不易了。太不易了。
“阿仪,祖母将去吕家一趟,你且听到一一道来……”姬氏缓缓开口,将她所懂所想的,都说与这个最看重的孙女听。
……
入了夜。吕家寿延院响起了一阵阵咳嗽声,灯火越加炽盛了。吕凤德站在寿延院门外,听着这咳嗽声,脸上带着浓重的哀伤。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脸色才恢复正常,还试图扬了唇角,想让自己看起来欢快一些,但很快就无法维持住了。于是他正了正色,如同平时一样没什么表情,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寿延院是吕家老夫人所在的院子。原本叫做春晖院,是前两年吕凤德才改的名字。改院名,一如“寿延”二字一样,表示了吕凤德最纯朴的愿望,他愿望裴氏能活得更久一点。
可惜,世事大多与愿望相违。
吕凤德走进裴氏的床榻,还是一眼就见到了裴氏枕边透着暗红的帕子,眼神不由得一暗。——那是裴氏咳出来的血迹。
“母亲,您今日身子可好些了?”吕凤德这样问道,如同往日一样关切。
“郑太医的药很有效。我觉今日已经好很多了……咳……咳……”裴氏回道,还是忍不住咳了几声,原本灰白枯瘦的脸因为咳嗽而有了一丝血色。
裴氏和姬氏年纪相仿,许是缠绵病榻的原因。她看起来比姬氏要老十多岁,不像同一辈人似的。
范老夫人是旁人对姬氏的尊称,但裴氏,单从容貌上看,可真真算得上是吕家老夫人了。
吕凤德知道,吕氏会是如今相貌。是早年操劳落下病根的缘故,就算后来再怎么养,已损坏的身子都养不回来了。
想到此,吕凤德心头一阵沉重。若裴氏不是为了他,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呢?到了现在,吕凤德都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为裴氏延寿了。
郑杏林已经明白对他说过,裴氏就是这两个月的事了,最后就只是让她安乐离去而已……
吕凤德强按住自己的悲伤,笑了笑说道:“母亲,孩儿听说姬姨今天来了。难得姬姨如此有心,隔三差五来地来看母亲,难怪范大人能做到太原府尹一职。”
吕凤德与范泰言都居三品之位,但他却比范泰言年轻十来岁,又因裴氏之故,他对范泰言、姬氏向来执晚辈礼。
吏部的官员都知道,裴氏是吕凤德继母,但没有什么官员知道,吕凤德对裴氏之孝敬,比一般人对生身母亲还要深。皆因,裴氏对他视如己出。
实在地说一句,没有裴氏,就没有今日的鸿胪寺卿吕凤德。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现如今吕凤德所想的,就是在裴氏跟前尽孝,送裴氏最后一程。
所以,他才会一点都不想参与到雾岭之事中,不仅拒绝了沈度,就连崇德帝那里,也都拒绝了。
听到吕凤德提到姬氏,裴氏便记得姬氏所说的事情,与西盛、雾岭有关的事情。这个事情,姬氏已经说服了她,但是现在,她应该如何开口呢?
见到裴氏为难的脸色,吕凤德便问道:“母亲,您是不是有话要说?姬姨和您说什么了?”
裴氏一直卧病在床,极少与外界接触,京兆年轻的夫人几乎都没见过裴氏的样子,她唯一会交往的,就是姬氏了。今日姬氏才来到,自然而然地,吕凤德想到姬氏或是说了什么。
话题至此,裴氏便没什么好隐瞒了,于是点点头,正想开口说话,却觉得喉咙一痒,猛地就是一阵咳嗽。好半响,才能将止住。
吕凤德不欲裴氏多劳累,正想吩咐仆妇们安置裴氏休息,就听到裴氏说话了:“她是对我说了一件事,与西盛有关的事情。你是不是……拒绝了皇上的命令?”
“母亲……”吕凤德话语一窒,一时间不知该做如何回答。
与西盛有关的事情,裴氏都会异常在意。当年永安之乱,裴氏就带着吕凤德居住在西疆府,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而吕凤德的父亲吕俭,当年亦是在鸿胪寺任职,最后死于西盛细作的暗杀。
吕凤德任职鸿胪寺,出奇谋捉住了西盛太子盛烈,实是秉承其父意志,也是为其父报仇。
裴氏与吕俭鹣鲽情深,深受西盛之害,又亲眼见到了西盛侵扰时大定百姓的离乱苦况,对西盛是深恶痛绝。
当年的动乱,就只是过去三十多年而已,裴氏怎么能忘?更甚至,将死之际,那种仇恨会更加明显,怎么都放不下,绝对放不下。
“当年你也不小了,想必还记得那些惨状……”裴氏硬撑着坐起身子,强压住喉咙的痒意,苍白枯瘦的脸,因为惨痛的回忆而显得可怖,而她的声音,暗哑得好像要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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