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陆居安和顾济棠如何劝阻,都没有用,沈度还是进了县主府。身侧,就只跟着如年。
他一走进县主府,就闻到了一股强烈的怪味,让他的脸色冷了冷。这种怪味,他有很深刻的印象,这味道夹杂着药味、尸气、人息,是世上最难闻的味道之一。
越过影壁之后,一副疫情哀像出现在沈度面前,哀痛声充斥着他耳朵。触目所及,都是人。
地上铺着一张张席子,这些人,大多躺在席子上。有人蜷缩着在哀叫,持续不断;有人直挺挺躺着,容色死白;有人正在喝药,满怀希冀;还有人……被两个大夫模样的人抬着,正往后门而去。
这里,就是润州疫情的中心。润州患病的人、病情最严重的人,都在这里。病、死,最大限度地集中在这里。
沈度垂下眼睑,不忍再看这些病者,但是府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渐渐聚在他身上。
绯色官服、腰间银鱼袋,这是朝廷的大官,为什么会走进这里?他是谁?
周大夫正在为病人诊治,一看到台阶上那个绯色身形,心里一急,也顾不得眼前的病人,快步走了上来,低声问道:“大人,您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快出去!”
周大夫因顾琰之故,识得了沈度,两人颇有交情。在县主府这里,他不像其他大夫那样对沈度有畏惧和恭敬。
沈度笑了笑,摆摆手:“周老,您忙您的,我进来看看,有些事。”
周大夫皱了皱眉。知道这位沈大人既进来了,不将事情办完了,是不会出去的。他便转身走回了病人那里,也不再说废话了。
随后,在县主府这里的润州府官员便赶来了,强忍住心中的震惊,为众人介绍道:“这是京兆来中书舍人沈大人。代表皇上来看望大家的。两位太医和京兆的大夫就是他带来的。”
听得是京兆来的官员,还代表着皇上来宣慰,不管是病人还是大夫。都瞬时起了一阵骚动。他们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官会亲自进来这里,没想到,京兆的皇上会知道他们……
沈度朝那些席子上的病人走过去。朗声说道;“知道润州有疫情,皇上十分忧心。特派本官前来看望大家。皇上爱民如子,在场的每一位,都是大定的子民,朝廷一定能平息这场大疫的。大夫们一定能治好你们,请大家安心接受诊治……”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加了内力。声音响彻整个县主府,震在病人和大夫的心头。
从上元节至今。随着病人的增多和死去,他们对抗疫病的信心越来越弱,甚至,他们都觉得,现在就是在等死而已。
但是,现在,京兆的太医来了,京兆的高官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还有希望,这场疫病还有得救?
他们带着迷茫和惊惧看向沈度,看向了场中伫立的人,恍惚觉得那绯色的身形,正在发着光,照耀了他们心底的黑暗,也驱走了他们心底的黑暗。
阳光和信心,是现在县主府中的病人最迫切需要的。沈度的存在,沈度的话语,无疑就带给他们这些,激起了他们求生的**。
他们希望,这场天灾大疫能够过去,他们希望,能够活下来……
沈度看着这一张张病弱的脸孔,再一次说道:“大家一定会好的,润州一定会没事!本官、长邑郡主郡马、顺安县主,还有润州的官员们,都会一直在这里!直到,润州大疫得除!”
这些话语,是沈度心中的信念。他相信,相信润州的大疫一定会得除,相信如阿璧所说的,润州一定会没事!
这一下,有病人呜咽起来,长久压抑在心中的惶恐和感激,全都发泄了出来。
在他们的心中,不管是眼前的沈度,还是从未见过的长邑郡主等人,都是高高在上的贵人。但是,这些贵人却给了他们希望和帮助。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县主府,县主搬了出去,收容了他们;还有官员,亲自走了进来,须知道,连他们的儿孙,都不敢靠近县主府半步!
沈度听着这些呜咽声,带着无尽的悲悯,一步步穿过这些病人,循着记忆往钟岂的药庐走去。
钟岂,现在在做什么呢?
沈度见到他的时候,就见到他一身破败的衣裳,披散着头发,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辞:“应该是这个了……好像又不对……到底差了些什么呢?”
沈度见状,便蹲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钟先生,您的药材还没找到吗?”
钟岂抬起头,睁着雾忪忪的眼睛看了一眼沈度,说了一句:“哦,沈大人,你来了。”
说罢,他便转过头去,将一根药材放到嘴巴里咀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沈大人,你来了?!”
这里是润州县主府,沈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润州大疫已传到京兆,我前来宣慰,钟先生,您是在试药吗?”沈度仍是蹲着,这样问道。
听到沈度这么问,钟岂挠挠头,苦恼地说:“是的,但是,总觉得差了什么东西,始终确定不了。”
还差什么,始终确定不了……沈度再三想着这句话,旋即沉声说道:“既如此,钟先生,您就一直试吧,试到有病人好为止!这是我的命令,我会让病人们来……试药!”
试药,以县主府中的疫症病人来试,缺什么加什么,多什么减什么,总有试出来的时候!
“可是,大人,那些人……”钟岂懦懦说道,想说那些人是人,那活生生的人来试药是医者的大忌。但想到当下的情况,他无法说完这句话。
沈大人说得没有错,现在的润州县主府,除了用人来试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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