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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大牢三号监出了这么重大的事情,林世谦和陆清等官员,自是中途离朝,匆匆往京兆府大牢赶去。
陆清掌管刑部,见惯了各种血腥,心性已变得极其强大,但当他见到三号监近两百具尸体时,仍是瞳孔一缩,周身猛地迸发出一股煞气。
这种煞气,乃长期与血腥打交道的人所独有,譬如刑部官员,譬如将兵军士。当他们震怒的时候,这种煞气就会外露。
陆清此刻,的确无比震怒!
这些尸体脸部发黑神情痛苦,显然是中了某种剧毒而死。见此,陆清便猜想这二百多人在死之前是怎样挣扎,又是怎样无望断气。
二百多个囚犯,虽犯了法被关在这里,但大多罪不至死,有不少是情节轻微,很快就可以离开大牢,但是因为这一场毒杀,他们永无法走出京兆府大牢。
陆清明白,这是南风堂和成国公府为了保存自身而下的杀机,他们为了将范运等人灭口,不惜多杀了近两百人!
“大人,属下已经查探清楚了,这些人都是用了早膳之后才出事,因为三号监与其他监号独立分开。所以当时的情况没有人知道,负责配送早膳的两个役使,已经不见踪影。”刑部都官司郎中崔颐汇报道。
听了崔颐的话语。陆清的眉头皱得更深。这个毒杀囚犯的手法如此清晰,说明行凶者根本就不扫手尾,不怕京兆府和刑部的查探,甚至,还有一种挑衅示威的意味。
一旁的林世谦也明白了这点,脸色顿时有异。示威,的确这样。他们就是想告诉林世谦。他们有能力杀这两百人,他们有不被追查到的底气。
这一次进京兆府大牢杀人。就是一次力量的展示。
再一次,林世谦感到南风堂和成国公府的强大,心里不由得起了怯意。
陆清没有注意到林世谦的表情,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弄死南风堂!一定要弄死南风堂!
成国公府内。秦邑父子与杨耀在讨论着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安置南风堂。
范运等人虽然已经死了,不会再将南风堂的秘事供出去,但不代表着所有的威胁已经解除。
如今南风堂太引人注目了,处在风口浪尖上,一举一动都会被关注放大,很容易就让人抓到把柄。原本南风堂低调不已,怎么一下子就弄到人人都知道了?
秦邑想起了一个人,那个带着无数美色前去京兆府的人。吸引百姓将京兆府围得水泄不通的人,就是他将南风堂推到风头浪尖!
“那个叶染的底细,查到没有?”秦邑问道。很想知道背后究竟是谁在搞鬼。
他一点都不信,一个青楼的当家胆敢状告南风堂,这个叶染,肯定是别人手中刺出来的枪。
“叶染是早几年接下醉红楼的,就连醉红楼的姑娘都不太清楚他来历,他是江南口音。无家无室。”杨耀回道,声音有些郁闷。
他当然郁闷。倾尽南风堂的力量去查一个人,却只得到这些无用的信息,若不是这事由他亲自主理,他都要怀疑南风堂能力有问题了。
可是查来查去,却没能查到更多了。醉红楼那些卖艺卖身的妓女们,嘴巴守得比河蚌还紧,也不知道叶染给了她们什么好处。
“继续查,一定要查到他底细为止!我就不信醉红楼整天迎来送往,会没有一丝风透出来!”秦绩气急败坏地下令道。
说来也奇怪,秦邑对范运这样人,都没有什么情绪反应,但一想到南风堂被一个商人设计了,秦邑就觉得气恼不已。
杨耀领命,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叶染祖宗山坟的查出来。
随即,杨耀就问起了他最在意的事情:“国公爷,刑部那些证据会不会有事?”
他知道宫中有人一直暗中和成国公府传递消息,关乎南风堂的奏疏,国公爷肯定知道了。
“我已经看过那个奏疏内容了,里面所谓的证据,只涉及外围,不会损坏南风堂的根基,你且放心。”
杨耀闻言便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担心陆清的奏疏,不知道里面所谓的证据是什么,怕这些证据会损毁南风堂,幸好幸好。
“南风堂如今在浪尖上,宜小心为上。陆清这个人狡猾得很,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后着。”秦绩说道,神色并不轻松。
他想到赏花宴一事,陆家最后没有去归善坊,焉知不是陆清从中阻挠?对陆清,他很难放心。
不得不说,他对陆清了解很深,然后再不得不说,他真相了!
陆清上呈的那些证据,根本就不重要,只是用来吸引崇德帝和朝臣,迷惑成国公府而已,陆清就是虚晃一枪而已。
能将南风堂置于死地的那把利刃,如今正在紫宸殿内。
沈度和知制诰何缜来紫宸殿这里,是为了一份诏令。早前崇德帝令他们起草一份关于劝道农桑、毋使百姓余闲的诏令,现在诏令拟好,便上呈崇德帝。
“京兆一带闲田竟有如此之多?百姓都干什么去了?”崇德帝看到上面说的情况,不禁大为吃惊。
“这是微臣从工部屯田司所得的数目,微臣曾策马去京郊一带看过,亦见田所荒者众多。”何缜回应道,言下之意就是这个数目不会有错。
崇德帝听了。脸色不免有些沉,问起这原因为何。
农桑甚为重要,乃国之本务。重农桑以足衣食以兴大定,这是崇德帝一贯重视的,这么多闲田意味着农桑不兴,他无法不在意。
“臣等已查清这事,请沈大人详说。”何缜说罢,便退在一旁,由沈度接话。
承旨拟令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何缜和沈度在上呈之前,早就作了方方面面的调查。
“臣查探得知。这些农户青壮大多入了京兆城,成为京兆各个堂口人员,是以闲田日益增多。”沈度奏言道。
“京兆堂口有何独特之处?竟让他们舍下田地?”沈度这么一说,崇德帝就更疑惑了。
在崇德帝的认知里。田地是百姓安身立命的基础,所有百姓都无法舍弃,京兆堂口是怎么回事?
“这些青壮进入堂口后,一不用务农,二不用做工,却常常能够日进斗金,甚或能拥有一方势力……”沈度为崇德帝解释道。
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有哪个青壮愿死守田地?而且那些田地还不是他们自身所有,来了堂口还能博一条坦途。
堂口得以生存壮大。除了它本身能通过暴力血腥获得利益外。还有越来越多的青壮进入其中。
堂口通过青壮谋取利益,而这些青壮又借助堂口获得利益权势,两者结合紧抱。才会出现京兆如今的情况。
无喽啰,无势力;无臣仆,无尊荣,即是如此。
崇德帝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示意沈度继续说下去。
“堂口可以为他们带来势力,就如南风堂这个范运。明明是个无赖,却聚集了一大群手下。在京兆隐暗势力中,被称为范二爷,由此可见一斑……”沈度抛出了之前早就想好的说话。
“横行霸道……隐暗势力……”身为帝王,崇德帝敏感地捕捉到这两个词,眼神幽暗起来。
沈度微微抬起头,见到崇德帝晦暗的眼神,便知道这一步棋起作用了。
沈度很清楚,南风堂的势力太大,在京兆盘根太深,通过血腥命案将其定罪这个办法,根本对付不了南风堂。
就算刑部和京兆府查到再多血案,就算他们对南风堂打压,也只会让南风堂损层皮,不会损害他们的根基。
南风堂的根基,不是堂主杨耀,也不是背后的成国公府,而是这些青壮百姓!
只要从源头上杜绝青壮流入堂口的可能,再结合朝廷的绝对打击,这样才能将南风堂连根拔起。
大定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就是崇德帝。只有他,才能堵住堂口源头,才能倾朝廷之力对付南风堂。
崇德帝是大定帝王,他不可能会管南风堂这些细微的事情,要让他不得出手,只须让他明白一点就行了。
现在,沈度正说出这一点。这一点,就是顾琰所开良方中,最重要那一步!
“皇上,堂口所以炽盛,所谋其实为‘隐权’二字而已!堂口那些喽啰,仗势能横行霸道,无官之职,却有官之权;堂口那些执掌,受众逢迎,暗中掌握着京兆官家之下的命脉,难怪这些京兆势力称其为……称其为……”沈度一时语窒,似有难言之隐。
“称其为何?”崇德帝问道,他的脸色十分平静,语调也毫无起伏。
这是他发怒前的先兆,他心底越是震怒,神色语气便越是平静。
“称其为‘隐皇帝’”!沈度仿佛豁出去一样冲口而出,一说罢,他就跪了下来。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大定,是崇德帝的天下,竟然,还有一个皇帝藏在京兆暗黑势力间?此言,太过诛心,大不敬!
退在一旁无所事事很久了的何缜,也跟着跪了下来。
崇德帝的脸上,这时竟泛着微笑。——内侍首领常康觉得朝堂将要山崩地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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