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安遥望西方遥远似乎永不可触及的星河,猩红色日光渐远。
还剩下不到二十分钟,天便要黑了。
张宁已经出战四十分钟了。
羌人的刀剑散落了一地,张宁望着地上从青铜刀剑到黑铁长矛再到不知道传承了多少年的古代马槊,这些最远可以追溯自第一帝国时代的古老武器最年前的一员也已经历经了数十年光阴,但各类早已失传的古老符文与祥瑞猛兽的图案在这些光亮如新的武器之上依旧熠熠生辉,但他们的主人都死了。
张宁也快死了。
阵斩十余将的他,不免有些喘息,缠绕在他身后天地异象也肉眼可见的黯淡了许多,老人在数十年之后终于等来的酣畅大战连带他的生命都快要落下帷幕了。
这些元气是老人用生命献祭而来的。
气散了,时间也就到了。
“可惜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们来的太迟了。”张宁叹息一口,他先前将铠甲挤爆的肌肉正在不断缩水,他手中的马槊日渐沉重,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万军阵前威风凛凛的白发老人已是风中残烛一般的状态了。
沉重的马蹄声又一次传来。
“来将通名!”
张宁抬头望去,数分钟前尚且轻便无比的精钢头盔却突然间压得他脖子也没有办法抬起。
“西宁姚星!”
马蹄声阵阵,姚星挑弓搭箭一箭射出。
箭的银芒划破了整片沙场。
张宁听到了弓弦声,来不及多做反应,只能下意识的一低头。
闪着银芒的羽箭一箭钉在了张宁头盔的缀羽之上。
若是老将军的反应再迟钝一些,这根箭便要钉在他的脸上了。
“天不亡我。”
张宁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视野好了许多,却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窒息。
“噗嗤”他重重的吸一口气,如同一个即将窒息的人一般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中宝贵的氧气,似乎空气的氧气一下子稀薄了起来。
他的视线突然有些模糊,似乎是视网膜中的血管炸裂开来,也可能只是头盔上沾染的鲜血一下子滴入眼睛罢了。
毕竟精钢铸成的头盔在先前的厮杀中沾满了鲜血,马槊划破人体大动脉时所喷洒的鲜血是张宁这辈子见过最漂亮、也壮观的喷泉。
张宁的反应比之前慢了很多,张宁自己知道,姚星也看得出来。
但他并没有因为老人的迟缓而有任何收手的打算。
“再吃我一箭!”
他从箭筒中再次抽出了三支箭,搭在弓弦上,一气射出。
三道银芒在空气中连成横线,以一个张宁绝对没有办法躲闪的角度射去。
弓箭的速度很快。
风声未来,银芒已至。
“来得好。”
张宁从腰间抽出长剑,满腔热血却也只来得及挥出一剑,蓝色剑光与长箭碰撞在一起,激起了阵阵飞烟。
他只砍飞了一箭,剩下的两箭,一箭钉贯穿了张宁的左手臂甲,斜斜的刺入了老将军的左手,他的左手当即垂了下来再也不能动,而剩下的那一箭,则一箭刺穿了张宁的头冠。
老将军的满头白发在空中飘散,如同西北边陲的冬日的飞雪。
“将军!”
三百众望着突然之间陷入下风的张宁忍不住惊呼出声。
“肃静!”张宁随手将血红色的头盔向对面疾驰而来的姚星掷去,鲜血在空气中消逝,露出了头盔亮银色的本来面目,“老子还没死呢!你们看我怎么挑掉这个贼羌吧!”
张宁的眼中的血管似乎又爆炸了几根,他的眼睛又模糊了许多,他的眼睛已经被鲜血覆盖,黑色瞳孔和雪色眼白尽数消失,只剩下了一双血色眼睛。
姚星随手便用手中马槊挑下了这个飞速射来的头盔。
“他怕是快死了。”
姚星望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怒目圆睁着血红色眼睛的老人悄悄松了一口气,若是哪个老人还如之前一样善战,他怕是凶多吉少了。
感谢上天。
他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默默祈祷后便极其迅速的再次射出了三箭。
……
“苍天在上,我张宁愿意用尽一切机会来换取这日落前的最后二十分钟!”张宁望着远处血红色雪山、大漠、孤烟以及最后一轮落日喃喃自语着。
他眼中的鲜血自眼眶流下,在雪白的胡须之间留下了数道可怖的红色印记。
他真的快死了。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着这最后二十分钟的时间。
短短数分钟之内,姚星又射了三箭,他挡下了两箭,剩下的一箭斜斜的插在他的胸甲鳞片之间,这个羌人射出的箭根本不足以透甲。
若是数分钟之前,这个只敢在远处射箭的阴险羌人绝对已经死了。
但奈何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心中的怒火不断积蓄着。
“贼老天!你要我半生蹉跎来换取今日!可为什么你给了我今日的日落!却不许我望一眼远山群星!你还要什么!尽数取去就是了!”
张宁又一次用马槊和长剑砍飞了姚星射来的冷箭,他身上的甲叶已经被冷箭射落的的差不多了,他身上唯一还算万好的便只剩下了那件已经被鲜血染红中透黑的狐裘了,到了最后,老将军干脆不理不躲那些没完没了的冷箭,持槊指天怒吼。
一阵前所未有的力量自四面八方涌入。
他感觉好多了。
远处的慕安望着老将军的身影再次叹了一口气,张宁竟然为了胜利将自己自己的肉体给献祭了,他似乎连给自己留个全尸的打算都没有了。
张宁竟然在最后时刻再次逆转了自己生命的流逝,或者说,他的肌肉再次膨胀,狰狞可怖如同磐石般坚硬的肌肉将铠甲撑的快要爆炸了。
他终于能够望见远处的群山远星了,这是最后二十分钟了。
“如果我的前半生但凡有一天如今日一般顺遂,我何至于今日。”老将军捏着自己的胡须感叹道。
西宁羌族中的第一高手姚星脸色变了。
他腰间箭囊与马上箭囊的箭已经射完了。
“可惜了。”嬴政摇了摇头,这样的将军若是数十年前便得到今日的机会,他也该拥有自己的列传了,“若使将军的年岁小上数十,他定然是可以封侯的。”
“但我想,他即便是死也该瞑目了。”
头铁姑娘张定边望着定国柱石一般的张宁,眼神竟然流露出一丝羡慕,“我死的时候,也该如此。”
张宁驾马冲向了姚星。
“记住了!杀人者!雁北张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