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我们不入川?”慕安微微阖目,朝张定边笑了笑,“将军可知道一个骑兵一天需要多少钱粮吗?”
蒙恬挑眉,正欲回答。
“一个骑兵一天需要五斤粮食。”张定边挑眉微讽回应道,“人吃一斤,而马吃四斤。”
慕安收扇望向了无垠西南,那是益州蜀中的方向,“那入川需要多久?”
“益州有九郡七十二县,离我们最近的是汉中郡,也有六千七百里,还要途径关中。”全身套在重甲的姑娘突然有些明白了,她瘦削的肩膀往里面缩了缩,“即便精骑一人三马,日夜兼程的赶路也要走上十日。”
“所以。入蜀作战并不可能。”
慕安摇了摇扇子,远处突然传来惊惧的鹰鸣声,斜阳日暮之地似乎有着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之物。
“若是我军没有步卒,那我们绝对没有办法攻城略地,而若是带上步卒,我们的后勤将在耗日持久的远征和攻城作战中被拖垮的。”
蜀中山川险隘不胜其数,山川密林和高山险隘向来是步卒的天下,嬴政蒙恬手中足以在西北、关中、华北诸郡县畅行无阻的精骑将毫无用武之地,除非嬴政王旗一至,蜀中郡县望风而降,否则长公主的益州之旅绝对会举步维艰的。
“入蜀之计并不可行。”张定边怔了怔,向来深谋远虑的蒙恬怎么突然水准下降的如此之低。
她作为效义营的先锋军官从未曾做过后勤的琐事,所以根本不知道行军大帐中简单几个数字便是两军决胜的奥秘。
但蒙恬可是将门虎女。
“除非,蜀中郡县望风而降。”
慕安摇了摇扇子,目光炯炯的望着蒙恬。
嬴政也是如此。
两人都在静静等待着蒙恬的出声,慕安知道蒙恬肯定还有计谋。毕竟,能在史记中留下列传的蒙恬怎么可能连川蜀多山、骑兵难以奋进、后勤难以维继这些外行人一眼就能看穿的东西都看不穿呢。
眼前这个面色平静如水的将军之所以推荐嬴政入蜀,那便定然有着她还没有说出来的独到原因。
“将军,开口吧。”慕安望着蒙恬目光炯炯。
“先生知道了?”
……
蒙恬平静的看着慕安,眼神中不见丝毫惊异,毕竟坐在他对面的那位先生可是能够未卜先知的。
慕安望着蒙恬恢弘大气的气运光环,心中了然。
“猜到了,将军能否让慕安做个揣测?”
“先生,请说吧。”
蒙恬点了点头。
“将军所说的入蜀之策在军事上是绝不可行的,但以将军的智谋不可能看不出这是一条不可行之路,所以慕安斗胆猜测,我军王旗一至,敌军便会望风而降。”
慕安站起身来,微微望着远处的群山,远山倾斜,恰似那将倾的秦室帝国,
“某早先听说过益州牧刘备,他可是帝国绝无仅有的的忠臣,皇帝想要分封天下的时候,他可是第一个站起来反对的!他手下的关羽张飞更是有万夫不当之勇!而那卧龙凤雏并那法正徐庶更是冠绝天下的智谋之士,若是他们愿意倾心相助,兴复秦室,克服帝国的事业唾手可成!
将军,将那益州牧刘备的信笺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
慕安的羽毛扇摇了三下,眺望着远山天下。
“我们出走咸阳城时,送的信?”嬴政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的意味。
帝国或许还有忠臣?
“先生高才,早在我等护卫着长公主出逃前,我便奉命给帝国各个封疆大吏送去了一份求援信……”
蒙恬从自己的重甲里掏出了一份用小篆写成的信笺和一张地图。
“帝国三千诸侯中,只有兖州的东郡太守曹操和这益州牧刘备给我回信了,而刘备还为我们特已探明了自西宁郡至成都的密径!”
蒙恬望着手中的信纸,如同望着刘备那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臣脸。
“所以一封信就让将军认为这刘备就是忠心帝国大忠臣了?”
慕安接过了那封信和地图,瞅了一眼便轻蔑的扔在了地上。
“将军,岂不闻狭天子以令诸侯?”
“这不能吧。”张定边捡起信纸看了一眼,信中词句恳切而真诚,如同一位循循善诱的叔叔,而不是一个割据四方的封疆大吏。
“若是殿下带着将军入了蜀。刘备对殿下有歹意,将军该如何办。”
慕安望着地上信纸摇了摇头,信纸中的词句再怎么恳切,也绝对没有办法改变刘备拥兵百万,战将如云,实力胜过眼前这个车架上还插着箭头的长公主嬴政百倍的事实,嬴政一旦入蜀,将如同羊入虎口般危险。
“这……”
“即便刘备并从未想要加害殿下,但寄人篱下的殿下又该如何振兴秦室呢?”
“这……”
“君若为刘备,能许殿下有这振兴帝国所需的百万兵?”
“这……”
蒙恬的冷汗不断滴下,甚至都快连成线。
“若是殿下还想要振兴帝国,还欲兴复秦室!就绝不可以入蜀!”
远山日落了,水面微澜。
远处的天象又变了,慕安满意的点了点头,日有白足,大将将成。
眼前这个整日包裹于铁甲之中的姑娘终于要成长为了一个大将了。
……
蒙恬的脸色大变,似乎从未预料到了这番说辞,她努力平静着自己激荡不已的心情,但皮肤上栗起的小点暴露了她的心情。
但她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脸色变换的如同
“末将有罪!”
蒙恬跪倒在了嬴政的身前。
“快起来吧,这是我的主意。”嬴政扶起了蒙恬,顺带手将这口大锅给扣在了自己身上,慕安看了她一眼,能在史记有自己的本纪,果然是有原因的。
“将军,殿下的大业可还离不开你呢……你可认识盐商?”
“先生知我家世?”蒙恬脸色并不好看,却显得很平静,似乎早已明白慕安能在自己还没有开口前便洞察自己的事情。
“不知。”
慕安摇了摇头。
蒙恬稍稍松了一口气,毕竟慕白那一手未卜先知给人的压力着实很大。
但长公主望了一眼她得意的表情后,嘴角撇了撇,一句话便让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家是从齐国逃奔来秦国的,如今自你往上三代都是秦人,怎么可能认识盐商?”
嬴政抿了一口加了羊油、香料和诸多特色贡物的浑浊茶汤,在茶水浓郁的香辛料中舒展了眉头。
“我家可是世代在秦国为将不假!但齐国的盐商还是认识的!”蒙恬被嬴政揭了老底之后,脸色一红,但随即很快恢复了她清冷的表情,“再说了,我蒙恬神通广大!”
“你昨天吃果子的时候,还是按粒加盐呢!”张定边补了她一刀。“怎么看都不像认识盐商啊。”
秦时精盐精贵异常,这高昂的价格也就顺势将盐变成了一个滋补品。
吃果子加盐的做法也就由此蜂蜜了整个帝国高层。
“先生,能制盐?!”
嬴政的眼睛在夜里突然发起了光。
“可以。”
慕安的扇子摇了摇。
风云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