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兵走的到底慢不慢,某齐王自己最清楚。
从距离上看,这货接到李世民军令时,人都已经跑回青石关了,正好集合兵马,调集辎重,其实也没耽误多少工夫。
之所以现在才出现,其实是他担心以自己的兵力打不过刘黑闼,便学别人运筹帷幄,半路又做了点别的安排。
比如在齐河上游筑堤蓄水,来个水淹七军啥的。
讲道理,他幸好没淹。否则刘黑闼会不会遭殃不清楚,但彼时正过齐河包抄敌军的薛万均一定会仔细问候他的全家。
好在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李元吉来的虽然晚,却赶上了最占便宜的时机。
这会儿的溃兵皆处在体力透支的边缘,他这数万人马,瞬间就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刚一接触,无数夏军战营便成片的跪地乞降。
这场面一出,情知大势尽去的刘黑闼便与心腹商议,想要寻找退路了。
军队铁定是带不走了,他本人如果只带小股精锐突围,或许还有机会。但去哪,又是个问题。
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视异族为蛮夷的中原豪强,却逐渐把突厥当成了大腿来抱。例如梁师都、李轨、罗艺、窦建德、包括老李,最初都是以臣事突厥的。
这有点像后世的一些概念公司,稍有规模便迫不及待进行融资,寻求资本合作。完全不管股份被稀释了之后自己还说不说了算的问题,也不在乎对方到底是哪国背景。
不过有些人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没的选。
比如说刘黑闼,如果不逃去突厥,留下来大概率就是个死字。
当然得跑!
但另有一人,彼时的脑回路却是任谁都难以理解的。
随着刘黑闼兵败,李大德待汇合了薛万均与李元吉的援兵之后,一个回马枪又杀奔东面,与王伯当完成了对高士兴所部的合围。
消息一出,原本骚动的山东各州瞬间就安稳下来,各地州府官吏都低眉顺眼的奉上降表,运送辎重。连降而复叛的王薄都忙不迭的与老王攀亲戚,请求再次归顺。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某北平郡王却突然兵犯易州,抢了太原府发往幽州的粮草辎重。
事情发生后,别说是其他人,便是他手下的许多将领都是一脸问号,暗自寻思他们家老大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
九月十五日,不等消息传到已经陈兵章丘的某赵王手中,北地罗艺便尽起大军,要找姓高的讨个说法。而与此同时,高开道却宣称罗艺反叛,还派人送信去突厥东王庭,请求突利可汗什钵苾出兵帮他“平叛”。
讲真,就这脑回路,在太原接到消息的李秀宁都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是该夸他机智呢?还是感叹没文化可真可怕?
要知道,太原府北进送往幽州的粮食,原本就有这货一份的。
就连睿智如温大有,这会儿都不敢肯定他到底是真想叛唐,还是老毛病又犯了,想耍一波流氓占罗艺点儿便宜。但彼时发生的另一件事,在引开众人目光的同时,也在无意间加速了某件事的进程。
关中,新丰县城。
李智云押送王世充一家过了潼关之后,情绪明显放松了不少。
刚开始李世民打发他先行押解逆犯回京时,他还一阵紧张。他不相信李二真的会把回京献王的荣誉让给他,还以为是这货察觉出了什么,想派人在半路伏杀他呢。
好在这一路无惊无限,在过潼关时,桑显和提前派兵前来接应,并护着他一路过华州,给足了这位楚王殿下的面子。而一进关中境内,他更是受到了各地士绅的热切欢迎。
抵达新丰的当日,便有杜陵韦氏与京兆杜氏的子弟前来相邀接风。而在城内一处私人别馆,又遇到了弘农杨氏的杨虞卿拜谢其替杨氏报仇。
李智云有点飘了,在别馆内与一众子弟把酒言笑,自以为这次攫取的声望已令其得到了关内世家的拥戴,却不知这一切正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就在他前脚出门不久,关押王世充一家的县衙之内便迎来了一队金吾卫装束的兵卒。一青年文士随同入内,宣称皇帝有诏示下,令王世充一家出来跪听。
留守的禁卫在核验过来人身份后不敢怠慢,急忙把小王一家全都提溜出来,在后堂内院跪了整整两排。
左右各有金吾卫按刀肃立,居中的青年待院内的禁卫也躬身执礼后,便翻开诏书,喝道:“朕绍膺骏命,今有世充奸人,上谀佞诡俗以取荣名,下强辩饰非以制群论,终行篡逆,自恣陆梁,矫情驭众!擅王僭帝,鄙隘贪忍,以至中原弭乱,其行难赦,其罪当诛!宣诏之日,着既斩决……”
“什么!”
“不可能!”
“李渊安敢杀某……”
不等对面之人念完,本来跪在地上的王世充、王世恽等人便大惊失色,进而愤然起身。便在这时,却见那宣诏官冷哼一声,对左右道:“诏书已下,尔等还不动手!”
“苍啷!”
“唰!”
吼声既落,左右肃立的金吾卫便当即拔刀。彼时离的最近的王玄应惊呼后退,不等转身,便被一刀劈在脖颈之上,喷着鲜血翻到。
“吾儿!呃呀呀!和他们拼了!”
“杀出去!”
呼喊打斗之声瞬间在院内响起,不甘就此授首的王世充等人奋起反抗。然而这会儿他们是俘虏的身份,身上连个簪子都没有,不到两个回合,便纷纷被砍倒在血泊之中。
奉命留守护卫的禁卫士兵们已然是看呆了,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来人的身份与那诏书制样都检查过,不似作伪。虽然大伙儿都难以理解皇帝的做法,可话说回来,皇帝的想法,又哪是他们普通人容易想到的?
院内的惨呼叫骂之声渐弥,始终站在原地没动弹过的青年瞥了一眼溅在衣角上的血迹,便哼的一声,上前俯视着死不瞑目的王世充,喝道:“将此獠首级斩下,随某回京复命令!”
“喏!”
有金吾卫应声上前,在禁卫眼晕的注视下几刀把王世充的头颅给砍了下来。而后那青年命人以木盒装了,便就这般离去。自始至终,也没留下句别的交代。
等到酒至半酣的李智云得了消息,以为他爸派人来嘉奖,忙不迭回到县衙时,看到的便是那一地的血腥尸体与面含忐忑的禁卫们。
“混账!你们,竟敢容他人擅杀钦犯!”
后者当场酒就醒了,扯过值守的那名队正就要揍过去。
“殿下,是黄门郎前来宣诏,吾等也……”
“放你娘的屁!”
不等对方说完,李智云已是一把把他推倒在地,同时伸手吼道:“诏书呢?拿来给本王看!”
“呃……这个……”
众禁卫当场一懵,而后面面相觑。
此前光顾着核查来者身份,待对方杀了王世充一家扬长而去时,又因太惊诧而忘了索要诏书留作证据。此刻某楚王问起,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事情好像不对。
“哼!即刻给本王追!我倒要瞧瞧,天子脚下,是何人这般大胆,竟敢矫诏!”
气到头秃的李智云当即怒吼着叫人出城,而彼时,那队所谓传诏的金吾卫与黄门郎,已然在新丰码头附近的一家客栈里换完了衣服,搭上了渭渠回京的官船。
李大德这招借刀杀人,其实并没费什么工夫。
武德二年,李密谋反之时,曾将东都欲投唐的隋马军总管独孤武都、司隶大夫独孤机、虞部郎杨恭慎等出卖,致使独孤氏在洛阳的族人尽皆被杀,杨氏也多有被株连者。
但正如当初南阳公主诅咒的那般,杨氏族人的逃脱,最终酝酿出了日前洛水的杀戮。而此刻负手立于船舱里的这位,名叫独孤修德,乃是独孤机的长子。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日前留守在京的赵王府令人只是稍稍透露了李智云一行的日程,都没做别的安排,剩下的事便被他很自然的接了过去。
当然了,这事儿还不算完。
既然要把整件事都定性为私仇,那最终总要有个结论才对。
随着消息传开,某楚王灰头土脸的进京,皇帝陛下震怒之余,一封匿名的举报信便递到了百骑司在京统领张达的手上。
嗯,举报独孤修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