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唐军攻占河内,截断沁水后,河内之战就好似暂告段落一般,忽然就相峙起来。
除临清关外,修整过后的白水军一分为三,分别进驻河内、安昌、温县三城。而被唐军俘虏的近万河内乡勇也被改编,由黄君汉统领,在沁水南岸开始整训换装。
没人知道李大德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直到秦琼带人劫了自河清北进的运粮队伍。
彼时刘晋集合了河清、絺城两地的县兵乡勇在城内,每日消耗的军粮草料就是笔庞大的开支。以济源那点儿存粮根本就支撑不了多久,所以才叫人去河清运粮。
嗯,然后就被劫了。
所有人都觉得李大德按兵不动是没工夫搭理他们,却不想人家一直盯着这边儿呢。也直到此刻,众人才恍然惊觉沁水以西的四座县城已是圈中待宰牛羊,早已没了挣扎的余地。
“有种就真刀真枪的来攻!断人粮道算什么本事!”
济源县衙,聚集在此的兵头吵吵嚷嚷,说出的话却让刘晋连接的心思都欠奉。
上兵伐谋,若是断敌粮道不算本事,那孙子还写兵法干屁?直接拿刀干就完了呗!
眼下因为公孙文的自杀,河阳简直成了神潭军的后花园,城内大户隔三差五就要送酒水吃食上船,甚至都开始商量改旗易帜的事儿了。他可不想当公孙文第二,成为两边的笑柄,真逼急了,大不了就投降呗!
便在这时,下首的县尉拱手道:“府君,某听送信的兵士言说日前南面爆发大战,王县令断言是魏公回军了,咱们何不送信过去,以求援兵?”
“主公回来了?消息可准确?”
刘晋闻言愣了一下,进而狂喜。
要说李密此人,能孤身说降元宝藏,引一郡乡勇席卷汲、河两郡,自身的魅力多少还是有的。尤其是河内这些最开始就随他反隋之人,一起打过不少硬仗,眼看着他从一介通缉犯成长为可与洛阳分庭抗礼的枭雄,自然对他报以莫大的信心。
要是他此刻能知道刘晋的想法,说不定会谢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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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彼时连他自己都没什么信心。
没回兴洛城时还好,虽然兵败遭厄,但好歹内心还留存着“青山还在”的希望。可当他好不容易拖着半条残命进入虎牢关,就被渐次而来的消息给惊呆了。
河内已失,河阳、汴口等被唐军战船封锁,偃师遭段达围攻,而王世充又杀入了荥阳。眼下他能控制且指挥得动的,不过就是虎牢关、兴洛城两地的近万守军。
也就是说,除了一个两头被堵的关城和一座前后无路的山头,他啥也没有了。
“欺人……太甚!太甚呀!”
虎牢关将军府内,一连摔了三个茶盏的李密抓狂的发泄着怒火,半路与他汇合,只引了数百残军而归的邴元真与贾闰甫则是锤头丧气的呆坐堂下。
闻讯自兴洛城冒险赶来的郑颐想要开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思来想去,便也只能苦笑道:“好在兴洛仓未失,吾等有粮食在手,大可以再招人手御……”
“粮食?”
听到此话的李密红着眼睛抬头,气咻咻道:“你有粮食,敌人就没有嘛?回洛仓里的不是粮食?还有那李渊……唔,该死的李渊!你没听探子言说?唐军那边的粮食都是用船运来的!招人?某去哪招?现下哪里还有人手可招?”
一边吼着,后者还一边顺气,喉咙里的喘息配着飘在两边的胡须,神似浮水换气的老鲶鱼。
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的郑颐有些委屈,心说你落到今天这地步,又特么不是老子的锅,好心开解与你,不领情就罢了,冲谁发火呢?
当然了,李密未必是冲他,更多的还是冲自己。
一想到他原本还有近两万与骁果拼杀而出的精锐,却因为一念之差被他给葬送在了冤句,他的心就在滴血。
真要是当初听了王伯当的话,拼着性命把那些人给带出来,段达和李玄霸算个屁?他们打得过骁果军吗?
说曹操,老王到。
这边还不等他调整好情绪来面对打到眼前的敌人,堂外便有士兵禀告,言说王伯当引着几十个残兵请求入关。
“哼,此人还有脸回来!当初若不是他背叛主公,我瓦岗也不会落得今天……”
邴元真的话还没说完,正对上李密那满含杀意的双眼,便下意识的把后半截话给吞了回去。
瓦岗早已成了过去式,还是后者一手造成的。与其说徐世勣降唐是不得已而为之,倒不如说是他李密在除掉翟让后有意打压瓦岗一系而导致的必然结果。
所以邴元真这话看似在骂老王,但和打他的脸也没什么两样。
当然了,对于王伯当,他的情绪也复杂的很,只是这原因有些难以启齿。
堂内众人并不清楚冤句之战的真正内情,只道隋军背信弃义,趁大军与骁果酣战之际不宣而战,致使两万精锐尽数战殁。
可要是老王回来了,难保他在白沟水北岸上的丑态不被人知。
于是乎,在堂内安静了数息后,李密那有啥沙哑的嗓音便淡淡响起:“王勇背义投唐,寡人与他已无恩义可言,又何必见面!叫他走……”
“主公且慢!”
不等他说完,郑颐已是出声打断,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凑过去与他耳语了一翻。
后者目光微亮,沉吟不语,但面色却突然舒缓了许多。
这一屋子的人都陷入到各自的情绪中难以自拔,彼时就郑颐一个清醒者,对局势的认知自然也最清晰。
目下“李魏”境内的战局分为三处,河内已暂告段落,偃师在僵持阶段,唯有王世充来势汹汹,难以抵挡。
之前李密言说他有粮无兵,也不算瞎说,所以刚刚郑颐就在想这兵从何来。此时闻听王伯当出现的消息,他忽然就有了灵感。
河南一地的青壮死的死跑的跑,确实招不到人了,但北面有啊!
李唐进兵河内的战术太诡异,几场仗下来,总共损失不到万人,甚至眼下困守的各县都还存有大量的县兵青壮,与他们这边的情况刚好反过来。
有兵无粮。
他的想法是,李大德手中兵力不足,为避免损失,显然打的是困守的主意。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就把河内给他,只要他答应把境内属于李密的人马放回。
到时候大伙手里有粮有兵,王世充算个屁?说不得丢失的地盘还能再打回来。
甚至于说,如果能说服李玄霸解开对黄河的封锁,他们还可以借道汲郡,与魏刀儿联合,用粮食换取后者的支持。毕竟魏国境内现在被粮食所扰的事,全天下都知道。
不得不说,这一番谋划看似割地赔款,却委实是解决现下困境的唯一出路。而这其中唯一的不确定因素,便是李大德的态度。他要是不愿意,别说李密割地,就是割弟弟也没用。
所以开头郑颐才会打断他的话,要留下老王。
后者与李玄霸的私人恩怨具体若何,谁也不明就里,但很明显有不一般的交情。而这货的白莲性格又过于明显,只要李密拉下脸来相求,他必难拒绝。说不得与唐军谈判的差事,还得落到他头上。
“也罢!”
后者脸色阴晴不定的犹豫了好一会儿,便忽地站起身来,咬牙道:“东南之败,因某擅谋骁果而起,罪在寡人!蒙诸君不弃,李某虽惭愧无功,但仍存些薄面,此番卖与李唐便是!”
说着,便看向尚在堂下等候的传令兵,摆手道:“你去引王将军去后堂洗漱暂歇,寡人稍后便往!”
“明公为大业不计个人荣辱,实乃豪杰!”
郑颐当即拱手下拜,而邴元真与贾闰甫诧异之余,便也同样施礼。
某当事人摆了摆手,抚着胡须目光“深邃”的看向堂外天空,连连叹息,一副即将要受莫大委屈的装蒜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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