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刚这一波兵败,说起来其实有些冤枉。
论实力,且不说彼时清河驻防的夏军算不得精锐,便是北进来攻的高雅贤所辖也不过五万兵马,与他带过黄河的百战之师根本没得比。
前几场交锋也确实证明了,即便是后者与清河守军前后夹攻也没能奈何到他。几场仗下来,互有胜负不说,还搞丢了清泉。
可就在前者乘胜北进,打算一鼓作气把临清也拿下时,却正赶上某魏将在滏阳河大发神威,一举灭了夏王直属的禁卫骑兵团,连克饶阳、鹿城,并于武强大破高士兴,惊爆了一地眼球。
蝴蝶在北地扇动的翅膀,吹到黄河边上,已然是狂风骤雨了。
随消息传开的,还有自乐寿快马南下的各路郎官。除了遵照宋正本的建议,下令漳水以北的地区坚壁清野,迁民东进外,也是征调巨鹿的张青特大军回师,围堵赵万海。
不过也不知道是谁给老窦建议的,说张青特这人吧,用兵中庸持正,甚少奇谋。说白了,就是心眼太实诚。这样的人最忌遇到流氓。让他去打赵万海,搞不好会被后者耍的团团转。不如叫他南下驻防临清,换高雅贤回来,那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准有办法。
结果这边张青特才刚接了诏令北上,还没过南宫,便又被第二波郎官给堵了回来。
事情发生的仓促,且夏军被突变的局势搞的极其紧张,上茅房都小跑着去,也就导致宋金刚按原计划进兵临清时,并不知道本该被调走的张青特又回来了。
结果就很容易猜了,高雅贤会同后者扎了个口袋,近十五万夏军把魏军围在临清以西不足四十里的两河夹角间,屎都差点没被打出来,不出意外的全军溃败。
这一败,往哪跑就不是小宋同学能控制的了。
高雅贤帐下先锋苏烈亲率两千轻骑百里奔袭,沿着永济渠连过七城而不停,只追得魏军上天无路,下地无门,颇有当年马超逼曹老板割须弃袍的风采。
“哼,某就不信,那苏烈有传言的这般厉害!裴某倒要领教!”
古温坡大营,在自武阳一路逃难来的同僚的讲述下,大伙终于明白了清河之战的始末。
小裴兀自在那不服气,觉得某些姓苏的就是被人吹的厉害,他上他也行。而小徐和老程一边劝解或嘲讽,目光却是有意无意的瞥过下首那位满脸落魄的文士。
魏徵这家伙,自随元宝藏归附李密后,一直也没捞到机会出头。上面不说有柴孝和、郑颐等人压着,便是老东家元宝藏,他也有些带不动。
早前他就劝过后者,武阳这个地方位置尴尬又没地利,要想将来面对窦建德的兵锋不吃亏,需得提前就深沟高垒,加固城防,囤积粮草。
可惜不但元宝藏不重视,便是上报到李密那也嫌他老生常谈,脱离实际。
这下好了,就因为毫无防备,眼下是个人就能在武阳来去自如。老魏言说前情时脸都是红的。
不过他倒也不气馁,这边讲完了,又给老王提建议:
“如今战局突变,我等不宜妄动!以在下观之,应派兵扼守临清关,多备战船粮草。一旦战机出现,可沿永济渠瞬时而进!”
“唔,可是西面的唐军……”
王伯当言辞闪烁,还在想着给某黑心赵王送桃子的事。
“唐军不足为虑!”
话音未落,前者已是满脸不屑的挥手,哼道:“李唐看似势大,然善战者寥寥数人。此番进兵河内的王平,早先不过是那李玄霸的亲随,一朝得势,也为一路将领,叫人笑话!大将军遣一路偏师足矣!”
“喔,有道理!”
最后这句话,可算是说到老王心坎里去了。
可还不等出言应和,像是赶着来打脸一般,帐外有人飞奔而入,气喘吁吁道:“禀将军!王屋柳县令急报,唐将冯立率一万兵马来攻,先锋已过双梨岭!王屋告急!”
“什么!”众将顿时惊诧。
人的名,树的影。冯立可不是王平,那是在潼关打到屈突通都没脾气的人,绝不能以无名之辈待之。
魏徵抖着胡子,只觉得脸疼。老王张大了嘴巴,满脸的莫名其妙。便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小徐起身怒喝:
“传令,全军拔营,即刻赶往柏崖!”
这便是徐世勣憋了两天,想出来的注意。
他要与冯立合作,上演一出兵败被俘,无奈降唐的戏码。一来用以应对老王的被动配合,但最主要的,却还是不想连累尚在李密麾下效力的单雄信等人。
大军立时开拔,待过不久,继大魏名将赵万海后,大唐名将冯立也将上演一幕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
可惜无论他还是老王,这一波各怀的鬼胎都只有半个。
谁都难以想象,李大德在东南最关键的布置,全局的指挥权居然会落在老程这样一个“外人”手里。以至于冯立虽按计划出兵了,心里都还在打鼓。
“不会有诈吧?某不是信不过李都尉和郭典兵,可对方毕竟是近两万大军……”
彼时本来应该在双梨岭的一万唐军,却是在三十里外的绝断山东麓山坡上俯瞰天女河。而若是叫小徐等人见到围坐在冯立身侧的众人,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萧瑀、王平就不说了,在另一边,下首的第一人却是刚对他们喊完救命的王屋令柳亨。
“对啊对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某可身陷敌营,稍有不甚……”
冯立这边说完,后者便急忙附和,同时一脸担心的看向下首某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嘿,就知道你们会怀疑,所以殿下派俺来了嘛!”
全身披挂的张小虎举着个烤兔腿一阵乱啃,同时笑道:“殿下说了,那几个家伙的节操虽然靠不住,但就这件事儿而言还是可靠的,你们放心便是!”
“唔,殿下既然作保……”
冯立点了点头,与柳亨对视一眼后,却发现对方眼底的担心不但没消除,反而更浓郁了。
特么的李大德那家伙的保证有个毛的分量啊!他的节操更靠不住好吧?
“诸位,”
便在这时,自进山起就变得有些沉默的萧瑀却是忽然站了起来,抱拳道:“某知赵王殿下此番谋划,意在收降敌将。然萧某心所系者,唯家姊而已。还望诸位相助,救家姊脱困!萧某在此谢过了!”
随着话音,后者一揖到底,顿时惊得众人都站了起来。
冯立急忙还礼,口称“宋公言重”。张小虎也急忙宽慰,笑道:“宋公且宽心,在下此来,殿下还专门叫俺转告宋公,对于此事他另有布置。既然萧……唔,娘娘已过大河,便是神仙来了,也难再阻拦她西进之行!”
“另有布置?”
不仅是萧瑀,其他人包括冯立在内闻听此言也都是一愣。然而张小虎这会儿却又卖起了关子,任凭几人询问也不说。
时间渐渐推移,黄河北岸,来自兴洛城的信使正往古温坡狂奔。而在封丘,东进的李密大军也因骁果军的突然北进而变得紧张。
才当了没几天皇帝的小杨自觉稳坐钓鱼台,这一手驱狼吞虎可比他爷爷凡事硬刚溜多了。同时又暗叹,可惜王辩最终没能迎归萧皇后,也不是他奶奶现在何处。
他很快就知道了。
三日后,过午。
瓦岗大军绕过柏崖摩天岭,在小竹园开始扎营。
连日赶路,便是精锐的士兵也都神色萎靡,何况像萧皇后这等原本就养尊处优之人。
山岭之下,被老王安排在帅帐附近驻扎的侦察队很是小心的把营地稍往南挪了挪。郭通带着高冯等人在外围不断开挖壕沟,而萧皇后本人则是站在一处营帐门口,望着西面的广袤的山岭出神。
两只黑鸦忽地自山间飞起,“嘎嘎”的盘旋尖叫。后者忽而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口道:“那是什么地方?”
“呵~”
本以为无人应答,谁知话音落下,一旁经过的李成却是笑眯眯的拱了拱手,说道:“好叫娘娘知晓,那儿叫战败沟。啧,也不知是谁起的名字,端地不吉利!”
“战败沟……”
萧皇后品了一下这名字,却也觉他说的对,这破名字真特么不吉利,怪不得这边大军早早就扎营不走了。
当然吉不吉利的,也分对谁。
此刻就在这处不吉利的山沟里,五千唐军钳马衔枚,正穿林而过,径往对面山岭下冒起炊烟的大军营地包抄而去。
而在南面十里外奔腾的黄河河面上,连绵的战船正慢悠悠的转过扁担岭,向小平津关斜对面的沙洲码头行驶。
待帆影出现,策马北岸的张小虎便指着头船上的大唐战旗对一旁目瞪口呆的萧瑀得意道:“怎么样,俺没骗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