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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伤苦难佳人慰君心

    在冷兵器时代,尤其是眼下这种诸侯混战的年代,以大股部队正面佯攻牵制,小股精锐绕后偷袭的战术根本算不上新鲜。

    甚至于说,当双方实力不均衡时,这才是最常规的打法。宋正本添为前隋县令,又在河北这锅大乱炖里混了好几年,总不至于被这种小手段给糊弄住才对。

    可偏偏,他就被糊弄住了。

    大隋的县令好当,但做义军势力内的县令就不容易了。

    尤其是在窦建德这种口口声声为了百姓之人的手下干活,不但要保证生产、维护治安、征缴粮草,还要不断把青壮子弟送去前线。

    由此可知,夏国境内用以维稳地方的兵力并不多,大部分真正算得上精锐的都派去前线打仗了。彼时饶阳能称得上是兵的,不过是五百横刀皮盾的县兵和那一千算是留在后方训练的弓箭手。

    这点儿兵力,就算他看穿了赵万海的战术又能如何?

    “哐嚓!”

    随着南门甬道内的一声脆响,门闩被冲车撞断,五千如狼似虎的魏军精锐举着大旗冲入,很快就杀到了街面上,见人就砍。

    眼见大势已去,再怎么摆姿势反抗也是徒劳无功,宋正本便做了个叫人大跌眼镜的决定:

    “快!尔等随本县自北门撤离,先去烧了武库县仓!”

    “什么!”

    “府君使不得啊!县仓里是夏王亲命征收的粮草,以应秋荒,若是烧了……”

    随同的校尉不等说完,已是被前者一把推开,怒喝道:“你糊涂!即便不烧,敌人便会将粮食给吾等留下嘛?速速照办,莫要耽搁!夏王怪罪下来,某一力承担便是!”

    “这……”

    周围众将还待迟疑,眼见城内喊杀声越来越大,已有浓烟升起,便各自跺脚,向城下狂奔而去。

    守军一撤,西门也相继告破。

    入城的魏军理都没理自北门奔逃的残兵,而是吼叫着杀奔城内一切可能藏有人的建筑。

    浓烟自各处滚滚而起,一派凄惨景象。无辜遭殃的百姓惊慌奔逃,头缠黑巾的魏军士兵狞笑着四处抢掠。小小的县城里,到处都充满着人性的丑恶与疯狂。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大概是李大德在做某些决定时最感煎熬的事情了。

    古人说慈不掌兵,是有道理的。

    这个慈不单单只针对麾下士兵,还包含那些因无论正义与否的战争而罹难的无辜性命。

    李大德最初设想的,是他这批装备入了赵万海手中,后者起码能与王伏宝打上一场旗旗鼓相当的战役,使得夏军长驱直入的势头停滞。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选择这样一种他难以接受的方式来完成这旗鼓相当的一局。

    饶阳发生的事让他认清了魏刀儿手下这群将领冷血残暴的本质,同样也使得他对崔氏的印象整体下降了一个档次。

    当然了,这么重要的事,首先传进的其实是窦建德的耳朵。

    “怎么会这样!可恨!”

    大夏都城乐寿,夏王的金城宫内,听罢探马叙说的窦建德当场拍了桌子,恨不能亲自带兵去弄死那姓赵的。

    “大王,眼下敌军近在咫尺,乐寿守军不多,须尽快命王将军回军勤王才是!”

    下首的大殿之内,“内史侍郎”孔德绍拱手出列,不等说完,就被斜对面一淡须青年冷喝打断:

    “不可!”

    众人抬首望去,却见说话的这位乃是窦建德新晋才扶上位的国子祭酒凌敬。

    后者喝止了孔德绍,也不理会他尴尬的脸色,只出列拱手道:“大王,由战报可知,那赵万海麾下兵马虽多,却多是裹挟的青壮,稍具战力者唯那五千精锐耳。杀鸡焉可用牛刀?大王只须派一员骁将轻骑出战,扼制敌军进攻,加之饶阳宋县令撤离前烧了县仓粮草,那赵万海后续难继,定无法久持!”

    声音落下,殿内微微骚动,朝臣俱是交头接耳。少顷,便有左仆射齐善行出列附和,又有司马高士兴抱拳请战。

    其实这事儿只要窦建德胆子够大,抛开魏军攻夏都这种政治意义不谈,单看军事,凌敬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甚至于赵万海选择攻饶阳而非乐寿,也是顾忌自己实力,害怕被夏军给困在里面。

    然而世事最无奈之处便在于,有时候聪明人去猜蠢人的想法,哪怕已经尽力去拉低自己的智商了,却仍会在一定程度上高估对手。

    如果此番带兵攻夏的是宋金刚这种读过书的选手,亦或是魏刀儿这种没读过书但是长了脑子的枭雄,遇到凌敬这样的聪明秀才都只有被吊打的份儿。

    可惜聪明秀才这次遇到的是个**。

    赵万海本来就不聪明,能上位,靠的无非是狠厉和忠心。而在被王伏宝连续几次教做人后,他在不聪明的基础上又变得有些怂。

    这就导致了另一个谁也没猜到的结果:

    这货在抢了饶阳城内一切能抢的东西后,一把火烧了县城,裹挟着抓到的青壮百姓,一个回马枪,又南下打鹿城去了。

    待到入夜,收到高士兴着人快马回报的消息后,整个大夏朝堂全都沉默了。

    “都是下臣思虑不周,请大王降罪!”

    凌敬一脸羞愧,似觉自己居然被赵万海这种货色给摆了一道而郁闷。

    上首的窦建德张了张嘴,有心劝慰两句,可心下又觉荒唐。

    这叫什么事儿?

    而更荒唐的是,彼时已经带兵避至沱水北岸的宋正本派人送来了请罪折子,辩解之余,却又提出了个叫众人觉得莫名其妙的建议。

    后者言说这姓赵的一副流氓打架的态势,无非就是想搞破坏,逼王伏宝撤军。咱们只要坚壁清野,把所有百姓和粮草都集中在几个大城重兵把守,魏军就只能干瞪眼。

    窦建德心说你踏马开什么玩笑呢,区区五千兵马就逼着寡人坚壁清野,我大夏国的脸还要不要了?

    “哼!魏军乱战无章,又无后勤支撑,这般打法,无非是想以战养战。传令高士兴,命他连夜南下,截断敌军归路!另着石瓒率一千轻骑包抄,将这厮斩于鹿城!”

    “喏!”

    彼时高士兴不在,便有左仆射齐善行代为领命。至于宋正本的建议,自然被大伙当做没看见,丢角落里吃灰去了。

    原本安静的乐寿城变得喧闹,城西御营里有骑兵呼喝集结,打马出城。而远在另一边的晋阳,才刚刚从一天的喧闹中沉寂下来。

    李大德是临近亥时收到的关于饶阳的消息。

    两地相隔七百里,能这么快就让他知道结果,倒多亏了他派去翟松柏身边卧底的“河北老乡”们。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后者手下有一批善养鹰的靺鞨猎手,能训练鹞鹰狩猎传信。而托“老乡”们的福,现在赵王府的一些消息渠道也会偶尔搭一下这些“顺风鹰”。

    这也是某绝食“刺客”来到晋阳后,住的是鸟笼而不是烧烤架的根本原因。

    德阳堂内,随着前来报告的校尉离开,合衣坐在偏厅的李大德愣了许久,便狠狠的长叹出声。

    “赵万海取胜,让夏军栽了个跟头,殿下不欢喜么?”

    内里寝室响起一道略带清冷的声音,烛火映照下,略显丰腴的身影自黑暗中缓步走来,又似怕光一般只靠在门侧。

    不知为何,随着话音,两人都好似心虚一般的低着头。

    昨夜那如泣如嗔的“妾只求春宵一度,了却今生执念”的话语还犹在耳边呢,这继春宵一度后的梅开二度就又来了。

    黑暗中彼此难分,但在灯光之下,却又觉尴尬。

    毕竟两人名义是还是主从,这种姿态实在是有悖法礼。

    今天晚上,到底是食髓知味还是相思难舍,怕是两人谁都说不清楚。但某赵王得承认,到目前为止,他还挺沉迷于这种与下属在书房偷……咳咳的刺激感的。

    也正因此,对于眼前之人,他心底反倒升出些许怜惜。

    暗骂了一声“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后者抬手按灭了蜡烛。伴着清冷月光隐照,果然门后的佳人脚步轻移,猫儿一般上前委身斜趴在他腿上,幽冷的眸子一眨不眨的仰头看着他。

    “非是不喜,只是……”

    李大德抬手抚过她的脸庞,忽地叹息出声,自嘲道:“拜我所赐,饶阳的百姓却是遭殃了!似我这等挑拨搬弄之人,事后却又在这伤春悲秋,真是可笑!”

    “不是这样的!”

    似是语言有些匮乏,身下的佳人顿了一顿,待重复了一句,却是忽地站起,展开怀抱将这个神色有些恹恹的小男人给裹了起来,同时低头贴在他耳侧,好似缥缈般的说道:“便只殿下这话,你与他们便是不同的……”

    李大德没有说话,过了几息,便如同被卡住脑袋的猪一般“呜呜”挣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