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卿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整个人突然生动起来,巧笑嫣然,伸手拂去何遇肩头的一大片落花,柔声吩咐:“郎君好走,今后常来,妾身不远送了。”黛眉一挑,抛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媚眼,身影消失在花树之中。
何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心中纳闷:“陈卿云情绪波动真是不一般的大,刚才还哭哭啼啼,好容易平复下来,一会儿功夫,又变得喜笑颜开,哎,这妹子的性子,真是难以理解。”
无奈摇摇头,转过身来,就见一树桃花之下,俏立一人,青色裙裾,肤白如玉,不是灯儿是谁?
她等何遇回家吃晚饭,久等不至,便出门寻找,可巧就碰见了。何遇就觉脑袋”轰“的一声,嗡嗡作响:”坏了,坏了,要死了,要死了,这瞎灯瞎火的,自己从陈卿云绣楼下来,瓜田李下,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心念一动,顿时了然。刚才陈卿云故作娇态,显然是看见了灯儿,故意气她呢。她一念生痴,这些天和灯儿争风吃醋,这事本不占理,好几次被灯儿的软钉子搞得灰头土脸。她这是借着机会刺激灯儿,报仇雪恨呢,只是这样一来,可就害苦了何遇。
灯儿见何遇一脸慌张,心中气苦,俏脸一沉,不声不响就往梅馆快步走去。何遇见灯儿生气,内心七上八下,尬笑着追了过去。
灯儿这壶老醋喝得过猛,不采取非常手段,是化解不开的。何遇灵机一动,突然发出一声大叫:“不好,快跑。”
紧跑几步,追上灯儿,一把抓住她的玉手,拖着她发足狂奔。灯儿吓了一跳,跟着跑起来,因为跑得太急,又不好开口问话。何遇拖着灯儿,一口气跑到梅馆正门,这才停了下来。
灯儿气喘吁吁,一时忘了刚才生气的事,好奇问:“夫君,你看到什么东西了,跑得这样急。”
何遇左手捏着灯儿柔荑,右手搔搔后脑勺,坏笑解释:“没啥东西,就是看见灯儿娘子脸上似不欢喜,逗娘子一笑呢。“
一句话挑起旧账。灯儿死命挣脱何遇左手,侧身而立,赌气道:”我有什么不欢喜,夫君自去和陈娘子相会,与我有什么想干。”
“只是夫君用不着偷偷摸摸,过几日娶了过门便是。灯儿还做小丫鬟,侍奉两位家主便是。”
“只是不知道到了那时,夫君眼里还容不容得下灯儿了?“
几句话说得含酸带刺,甚是伤心,双手掩面又呜呜哭了起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过哄灯儿,何遇倒是颇有心得,算是专业人士。他把灯儿强势揽入怀中,用一种沉痛至极的语气说道:”哎,别人不理解我,灯儿竟然也不理解我,这叫我怎么办才好,哎。。。哎。。。哎。。。做男人难,做灯儿的男人更难啊。。。?“
好一阵长吁短叹,连刘*晓庆的名言都化用上了,脸上的表情更是恰到好处,欲言又止,失望中透出绝望,绝望中又透出些许希望。
灯儿一腔柔情全在何遇身上,最不忍看他伤心。何遇吃透了她这一点,在灯儿面前施起苦肉计。
何遇的瞎话起到作用,灯儿止住哭声,扬起小脸,看着何遇眼睛,着急问:”夫君遇到什么难事,可说与灯儿知晓?“
何遇喟然一声长叹,仿佛叹尽千古哀愁。架势做足,这才缓缓说起李钧托自己说项的事。
“自己原本不肯,李钧又如何哀求,自己推托不过,又担心灯儿生气,便偷偷去找陈卿云说项,不想被骂个狗血喷头。”
出得北门,陈卿云一眼瞧见灯儿,又故意使坏,使自己蒙受不白之冤。灯儿又不听自己辩解,自己受了天大委屈,难过得一塌糊涂,只得出此下策,拉着娘子奔跑。
灯儿素知何遇机敏多智,但料想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这么多理由,心中便信了八九成,气便消了不少:”夫君,李钧想娶陈娘子,不干咱家的事,这事你以后少管。陈娘子不识好歹,反而骂了夫君,真是岂有此理。这两人都不是好人,咱们以后不理他们。“
”不理,不理,今后一概不理。“何遇连声附和。灯儿小嘴一嘟道:”说得倒好听,李钧不理倒也罢了,陈卿云爱慕夫君,真不理她,心不会疼吗?“
结婚之后,灯儿管家理事,嘴巴也是变得厉害起来。
李钧自来把灯儿当下人看待,又撺掇何遇休妻。陈卿云对何遇虎视眈眈,意图横刀夺爱。这两人都是灯儿心头恨,肉中刺。提起他们,自然没有好话。
何遇呵呵一笑,捏住灯儿小嘴,调笑道:”灯儿心眼儿最多,坞中这么多公事,哪能不见两人呢。“
他说的是实情,灯儿也没法反驳,使小性儿道:”这不正好遂了夫君的愿了,一边是狐朋狗友,一边是红颜知己,再好没有了。“
何遇见灯儿蛮不讲理,哈哈笑道:”好好的,怎么又说回去了,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这句话问得深情,出自肺腑。
灯儿也听了出来,柔声道:”夫君莫要着恼,是灯儿不会说话,灯儿爱重夫君,就怕别人抢了去。。。。。。“
小鸟依人一般,把身子靠了过来。人都是会变的,女孩儿更是如此。半年前的灯儿善良娇柔,百依百顺,让何遇沉迷。现在的灯儿一会儿娇痴,一会儿任性,无障碍转换,同样让何遇沦陷。
哎,温柔女郎变成磨人小妖精,有时真是哭笑不得,何遇恍惚中竟然有一种热恋的感觉。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大破天雄堡,陈家坞兼并了原来天雄堡的庄户并田地,成了雁门郡乃至整个并州数一数二的坞堡。陈家坞的乡兵部曲也得到快速膨胀,现在共有骑兵两千,步军三千。这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大战之后,李钧接管了其父李令的职位,成了陈家坞大总管。李令年老,协助陈敬处理全坞事务,相当于副堡主。
何遇则顺势接替了李钧,成了全坞的突骑校尉,掌管整个坞堡的部曲乡兵,举足轻重。
何遇升迁之快,在陈家坞历史上从未有过,但一来他居功至伟,二来他能力突出,三来坞主信任,所以对于何遇的升迁,别人都没什么异议。
其实这里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陈敬一族人丁单薄,李家却是枝繁叶茂,渐渐有尾大不掉之势。
陈敬借着论功行赏这个当口,免了李令的官,让李钧接替,堡中的全部武装顺势归何遇掌管。这种巧妙安排,对李家来说是明升暗降,相当于剥夺了李家的兵权。何遇是外乡人,在陈家坞没有根基,由他掌管兵权,陈敬比较放心。
对于陈敬的做法,李氏族人明里暗里进行了抵制,但一来陈敬的安排有理有据,二来没有明显损害李氏族人的利益,腹诽几句也就罢了。
按何遇的分析,这偌大的陈家坞现在看似风平浪静,一片大好,但细细想来,暗藏的危机依然不小。外面有雁门大军威胁,里边新附的坞民还未形成向心力。李家和陈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合则两利,斗则两伤。无论哪一方都会维护这种斗而不破的局面。
陈敬可能也觉得这样安排,会寒了李氏族人的心,便把李钰越级擢升为南门佰长。
偷袭天雄堡,李钰负责纵火,功劳不小,但也不至于一跃而成为南门佰长。升迁之快,甚至超过差不多年龄的何遇。对于李钰的提拔招来不少非议。李钰一度竟然指挥不动手下部曲。亏得有父兄在一旁帮衬,才能勉强维持。
据何遇观察,李钰虽然武艺不弱,但胸襟气度远不如其父兄。他比武失败,很长时间迁怒于人,见了何遇总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只不过何遇大人大量,不和他一般计较罢了。
自从那天傍晚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后,陈卿云见了何遇不再冷脸相待,但也不似先前那样上杆子巴结。她仿佛接受了何遇不能娶她的现实,算是认命了。
何遇心中极为歉疚,便处处避嫌,非公事不与陈卿云单独相见,免得再起波澜。
倒是李钧依然不死心,一有机会就去找陈卿云,但机关用尽,就是打动不了芳心,只得经常解酒浇愁。
这天上午,何遇正在处理公务,就有下人飞跑过来禀报,坞主请校尉立刻去议事堂,有事相商。
何遇不敢怠慢,换了衣服,打马来到议事堂。议事堂高屋大院,一圈交椅。坞主陈敬以下已经坐满了人。
何遇环视一眼,坞中头面人物都已到齐,还有人陆续到来。
陈敬坐在主位,右手客位上端坐一青年男子。此人二十八九岁年纪,作鲜卑将军打扮,长眉隆鼻,肤色白皙,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猿臂狼腰,英武不凡。
陈敬见了何遇,站起来介绍:“何校尉,这位是镇南将军,陈留王,慕容绍王爷。”
一指何遇,继续为慕容绍介绍:“这是敝坞何遇校尉,大破天雄堡的功臣。”
听闻介绍,何遇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鲜卑慕容果然名不虚传,这慕容绍年方而立,器宇轩昂,一看就是人中豪杰。“
何遇熟读史书,隐约有些印象,鲜卑慕容氏祖传三大优点,一大顽疾。三大优点:”一、颜值高,个个都是帅哥美女;二、本领强,慕容恪,慕容垂,乃至金庸里的慕容复,个顶个的厉害;三、野心大,鲜卑慕容氏,光国家就建了前燕、西燕,后燕、南燕、北燕五个,所谓鲜卑五燕,在十六国中一家就占了三分之一。“
一大顽疾:”内讧,鲜卑慕容氏真应了那句名言“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往往建国不久,内部便出现争权夺利,从而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