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卿云笑起来,以袖掩嘴道:“既是如此,在我和灯儿之间,让何郎君挑一位做夫人,遇之会选谁呢,呵呵,只是一句戏言,你可以不用回答。”
何遇知道,陈卿云这样说,一方面是在试探自己,另一方面也是赤裸裸的横刀夺爱了。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一时之间浇灭了何遇对陈卿云似有似无,莫名其妙的情欲之火。他对陈卿云再无一丝多余的分外之想。这种心理来得隐秘,去得也同样诡异。
何遇正色道:“自然是选灯儿,娘子固然家世显赫,天香国色,但灯儿对我有救命之恩,是我未过门的娘子,我何遇若贪恋美色权位,有负灯儿,便有如负天,为人所不耻。”他说得斩钉截铁,不让陈卿云产生任何侥幸心理。
灯儿端着饭菜,正跨门进来,一听此话,心中激动,眼睛莫名就湿润起来。陈卿云还不死心,追问:“大丈夫三妻四妾,理所应当,何郎君年方弱冠,迎娶灯儿后,打算何时迎娶正室夫人
古代是一妻多妾制,大户人家在迎娶正妻前,先娶几房姬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所谓娶妻娶贤,重家世品德;娶妾娶色,重美色姿容,就是这个道理。
陈卿云这样发问,显然是把灯儿看作何遇妾侍了。在她眼里,何遇人品武艺才识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要是能娶自己为正妻,那么依托陈家坞的势力,何遇今后平步青云,出人头地不是没有可能。
应该说,陈卿云的这一想法有相当大的合理性,但在何遇这里却是行不通。
何遇摇头道:”灯儿即为我正室娘子,今生我也不打算再娶她人。“
陈卿云脸色一怔,正欲再说,见灯儿进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脸上透出失望来。
灯儿摆上新做的饭菜,给二人斟上酒,何遇招呼陈卿云喝酒吃菜。陈卿云初次上门,又是贵客,灯儿蒸了豆饭款待。在东晋,寻常过日子吃些汤饼麦饭。只有来了客人,才蒸煮些豆饭待客。
陈卿云出身富家,对豆饭并不感兴趣,倒是对按照现代方法烹饪的菜肴颇为激赏。
她自幼协理家务,并无多少扭捏矜持的脂粉气,一口气吃了不少,嘴上连呼好吃,由衷赞叹:”怪不得何郎君如此痴情,就灯儿做得这些菜肴,我家的厨子也做不出来,真没想到,灯儿竟是做得一手好菜。“她还是念念不忘何遇即将迎娶灯儿为正妻的事。
灯儿俏脸一红,老实道:”娘子有所不知,这做菜的方法也是夫郎教我的,想来江南厨艺胜过北方甚多。“
灯儿柔中有刚,一句话说出,故意将”夫郎“二字加了重音。
陈卿云听出个中滋味,鼻中冷哼一声,斜视灯儿道:”江南人杰地灵,从何郎君就可见一斑,厨艺胜过北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对了,遇之,听说你是晋陵人士,有时间我倒是想去江南一游。“
何遇穿越之后,尚未去过江南,东晋时期的江南是怎样一副光景,一无所知,说多了便会露馅儿。所以,他泛泛回应几句,把这个问题搪塞过去。
陈卿云吃了酒饭,和何遇又谈了几桩坞内的事情,告辞而去。
送走陈卿云,灯儿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忙到现在,饭才吃了一半,早就饿坏了。
何遇给灯儿装了饭,催促她快吃。灯儿心事重重,扒拉着饭菜,眼泪扑簌簌掉入碗中。
何遇知道灯儿心事,环住她的腰肢,逗笑道:”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哦,我知道了,灯儿平常总是说卿云娘子对人最好,可她一来,灯儿就害怕了,是不是说了假话害羞呢。“
灯儿放下筷子,抹着眼睛,呜呜道:”才。。。才不是呢。。。。卿云娘子虽然厉害,但对我们下人还是挺好的。。。。。。就是她。。。她。。。?“她“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何遇知道灯儿想说什么,郑重道:”灯儿小娘子就喜欢瞎想,陈卿云再好看,又怎么比得上我家灯儿,明天我就发下喜帖去,后天咱们就把婚事办了。“
灯儿眼睛一亮,从怀里挣脱,不放心道:”夫君,陈卿云家世那么好,人也生得漂亮,又是我曾经的主上,你娶她做正室夫人,门当户对,再好没有,我。。我也很愿意的,只求夫君能让我在旁边做个使唤丫头就心满意足了。
“
灯儿娇娇柔柔,以退为进,倒是让何遇没有想到。看来,不管是怎样的女人在维护自己的爱情时,都是义无反顾的。
何遇一拧灯儿瑶鼻,佯装生气道:”灯儿不要我了,逼我去娶陈卿云,自己八成想嫁给李校尉。“
”不是,才不是呢!“灯儿见何遇信口胡说,着急辩解。
何遇见情绪调动差不多了,便一本正经道:”那么,我问灯儿一句话,后天愿不愿意嫁给我做正室夫人。“他有样学样,将”正室“二字说得很重。
灯儿泪眼朦胧,轻轻点头,声如蚊小:”灯儿愿意。“
”这不就行了。”
何遇一笑,深情吻了下去。
第二天,何遇果然言出必行,请管事写了喜帖,散发出去。他一战成名,在坞内已很有影响力,交游也更为广阔。所以这次喜宴的来客人数,比上次因故未办成的喜宴,要多了好几倍。
婚礼是女人一生中最为高光的时刻。以前条件不具备,现在条件好了,何遇自然不惜钱财,为的就是能让灯儿记住自己一生中最美丽的样子。
从送请帖到正式宴客,不过三天时间。这在以前是万万来不及的,但现在何遇身为佰长,手下有百十个弟兄可供使唤,人多好办事,三天时间已是足够。
何遇为人慷慨,义气为先,武艺才识远胜他人,所以在部曲中威望极高。部曲们都乐意为他效劳。
晋代婚俗有”六礼“仪式:青庐、铺毡、共窂、合哲、却扇、盖头、拜堂、闹房、礼乐等内容。
何遇、灯儿都无挚亲在世,便请坞主陈敬、大总管李令代为主持。二人十分乐意,主持得有声有色,让何遇感到大有面子。
因为枪挑李钰的事,何遇对李家本来心有芥蒂。但通过和李钧的共事,以及和李令的接触。何遇发现,李家在坞内虽然极有势力,颇有喧宾压主的嫌疑,但大面上总还过得去。
一场婚宴搞得轰轰烈烈,宾主尽欢。因为来客很多,把院子都坐得满满当当。何遇一身吉服,挨个儿给众人敬酒。何遇这些天和部曲乡兵打成一片,喝酒自然不会少,酒量无形中又涨了许多。
到了晚上,宾客散去。何遇带着醉意进入洞房,灯儿头顶红色盖头,端坐在喜榻之上。何遇轻轻掩上门,用金拨子缓缓挑开灯儿的盖头来。红烛高烧,灯儿凤冠霞帔,一脸娇羞,含情脉脉看着何遇,一笑别过脸去。
何遇呵呵笑道:“娘子见了夫君怎么不说话,这大红胸花我都背了一天了,快来给我解下。”
灯儿吱唔一声,一笑下床,给何遇宽衣。何遇拉过灯儿的小手,握在手里,二目相对,心中美快不可尽说。
两人是先上车后买票,所以洞房花烛只有形式上的意义。何遇今日饮酒过量,也不急在一时。灯儿给他端来茶水。
何遇细品香茗,拿过桌上的礼单随手翻看。粗略算来,这次婚宴光是礼金就收到数万钱,真是一笔不小的额外收入。何遇心笑:“难怪后世贪官热衷于办红白喜事,这大大的一笔礼金就是不菲的灰色收入。”
何遇将礼单递给灯儿。灯儿一看之下,喜上眉梢,道:“夫君,想不到有这么多钱,咱家这下有钱了。”
除了礼金,这次婚礼还收到一些特别的贺礼。
坞主陈敬送了一架全新的油壁牛车,放到现在相当于老板给高管送了一辆奔驰。
总管李令送了一对羊脂玉如意,价值不菲。
李钧则别出心裁,送了一套兽面吞金明光铠和一根精铁狼牙马槊。在婚礼上送军器,这事儿只有李钧干得出来,也充分说明他在人情事故上有些粗线条。不过这两件东西,倒是何遇急需之物。
歇马岭一战让他彻底明白了武器装备的重要性。陈家坞的轻装骑兵,身披薄甲,防护能力极为有限。
东晋时期,冶铁技术没有后世先进,打造的战刀长矛易折易断,对付重装骑兵,破甲能力让人担忧。
歇马岭血战之后,何遇一直在想办法给自己寻找两件合心的铠甲兵器。但是,这些东西可遇而不可求,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一定程度上得讲求机缘。
李钧送的贺礼虽然不解风情,倒是实实在在的干货。
陈卿云推托身体不适,没有来参加婚礼,但礼物送了过来。给灯儿的是一套金制嵌珠四季花卉步摇以及胭脂水粉女孩儿所用之物,给何遇的是锦缎和绢纱制的四季衣冠。贺礼可谓厚重。
陈卿云没有出席婚礼,个中原因只有陈敬、何遇、灯儿寥寥几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