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歇息片刻,和灯儿商量些家中事。因为操办祖父丧事,家里积蓄已然不多,不过好在米粮还够吃。
祖父已歿,这木炭是没法烧了。何况春节过后,天气渐暖,木炭也用得少了。这不当家不知油米贵,以前有祖父顶着,自己做现成事情。现在这养家的责任落在自己肩上,得想个什么法子挣钱才好。
何遇空有一身武艺,短时间内却是一筹莫展。看来只有当上部曲,拿俸禄养活自己和灯儿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遇胸怀野望,却困于生计,心思烦闷之下,便骑了马向坞外走去。
守门部曲已和何遇熟识,告诫他不要走远。大战在即,人荒马乱,别又碰上燕兵。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部曲的一句话点醒了何遇,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答应一声,骑马向着广武城方向驰去。
昨日的一场大雪,没有下下来,今日放了个大晴天。红日朗照,四周雪野广阔,露出黑褐色的土地和浅绿的麦苗来。
路上行人稀少,有野狗在远处撕扯着一具无名死尸。这样的场景放在现在绝对耸人听闻,发生在当时,简直是司空见惯。
穿越半年来,对这些人间惨象,何遇早已视觉麻木,见怪不怪了。
何遇骑在马上,一路警觉,一路瞭望。跑出去二十多里地,就见迎面奔来两个小黑点。两人两骑,身披铠甲,却是两个鲜卑游骑。
何遇往两骑身后观瞧,空无一人,看来除了他俩,没有其他游骑跟随。他穿越之后,尚未与古代骑兵交过手,不知对方实力深浅,不过以自己身手推想,干掉两个游骑还是没有问题的。
何遇慢慢迎了上去。
距离近了,看得清楚。两游骑黄须深目,鼻子高挺(据考证,鲜卑人脸狭肤白,深目高鼻,高大俊美,发色有黑有黄,属高纬度黄色人种)。盔甲歪斜,衣冠不整,显然喝了不少酒,一个瞎了左目,一个瞎了右目。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何遇心中暗喜,故意冲马向前走了数十步,突然拨过马头,向路边的荒山野岭加速驰去。
两游骑一路行来,连个人毛都没见到,正自郁闷,醉眼惺忪之际,突见一马向旁边逃去,心中大喜,叽哩哇啦,大呼小叫,紧追上来。鲜卑人属东胡一支,骑术精湛,两游骑喝得半醉,竟也能纵马如飞。
何遇意在引诱,刻意放慢马速,冲上一偏僻山岗。
山岗陡峭,行不多远,战马便无处可走。
两游骑追到山岗之下,纵声大笑,以为何遇再也无路可逃。
瞎左目的游骑得意洋洋,用鲜卑语叫道:“原来是个小汉奴儿,看你往哪里逃。”
何遇这半年来,无师自通,也学会了一些鲜卑话,当下装作很惊慌的样子问:“两位军爷,何故追我?”
瞎右目的游骑大喇喇笑道:“何故追你?军爷看上了你这匹好马,征作军用,识相的快将身上值钱的东西尽数取出,军爷或可饶你不死。”
何遇翻身下马,嘻嘻坏笑道:“要是我不舍得这匹马,又不愿意死呢?”
两游骑被何遇笑得心中发毛,没来由心底产生一股寒意,潜意识中感到一股恐惧,这是他俩平常杀人越货时,从没有过的感觉。
两人面面相觑,心道:“这小汉奴儿,倒是邪门的紧,莫不是吓傻了,或是失心疯了。”
瞎左目游骑冲着同伴道:“这小子和前几天遇到的老货一个脾气,宁舍性命,不舍钱财,咱们把他宰杀了。”说着,催动战马,就要冲杀。
话一入耳,再无疑问,两人正是劫杀林肃的罪魁祸首。
心中怒极,杀心大起。
何遇举着缰绳,慢慢靠了过去,嘴里还不住告饶:“军爷息怒,军爷息怒,是我不懂事,没听真切,这马给你。。。你们把命留下。。。”
”哈哈,好小子,这还差不多。。。嗯。。。你说什么?“
瞎左眼游骑意识到话中圈套,大怒一下,拔刀就要砍杀。
何遇眼明手快,哪容他顺利拔刀,伸过手去,在他刀把上使劲一推,马刀便又撞入鞘中。
何遇一个飞身,跃上马背,伸手勾住游骑的下巴,重手一扭,咯吱一声脆响,脖子已然折断。瞎左眼游骑一声未吭,气绝身亡,死尸伏于马鞍之上。何遇这招身后折颈,是现代特种兵近身格斗的必杀技巧,瞎左眼游骑如何抵挡得了。
瞎右眼游骑见同伴被何遇一招毙命,酒都吓醒了,拔出马刀,搂头就砍。但无奈山岗之上,地方狭窄,战马难以腾挪,何遇人又闪在身后,那马刀挥出之际,去势别扭,难以使上力气。
一刀砍空,招式用老。
何遇不待他收回马刀,从其肋下一穿而过,反身正对游骑,十指如钩,去扼他咽喉。
啊——
瞎右眼游骑大骇出声,但无奈门户大开,马刀急切间抽不回来,左手又被马缰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死神的双手按上自己的脖子。
何遇两膀一较劲,十指发力,一声脆响,已是捏碎对手喉咙。
瞎右眼游骑双脚一阵痉挛踢踏,身子软了下来。
做成大事,何遇拍一拍手,心里闪过一丝复仇的快感。
后燕大军就在附近,发现少了两名骑兵,必然会大肆搜索,行事不密,会给陈家坞带来大祸。
何遇左右查看,四周灌木丛生,再往高处有一处悬崖,黑里咕隆,看不见底。
何遇牵了战马,艰难登攀,不多时来到悬崖边。
他从死尸身上撕下衣襟,给战马蒙上眼睛,正要将战马死人一起推入断崖。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一件事。
离此不远的雁门关外有一处马市,是燕魏边境的牲畜交易场所。燕魏军中常有士兵偷了军马,在此卖了钱财,亡命而去。
家里正闹钱荒,这两匹战马毛色鲜亮,膘肥体壮,绝对能卖个好价钱。只是这样一来,被人发现的风险要大了不少。
何遇权衡一番,觉得值得一试。他从马上搬下游骑尸身,一番搜索。这两个家伙显然都是吃饱喝尽的主儿,浑身上下除了一身酒气,一个铜钱也没有。
何遇大失所望,囔囔咒骂:“两个穷鬼,害得老子白忙活一场。”
一句牢骚把自己都逗乐了。现在何遇身无分文,算上两个游骑,是三个穷鬼。不过两人已死,是鬼不假,何遇活得好好的,只能算是穷人了。
“去你大爷的!”
何遇从两游骑头顶各自割下一缕头发,揣入怀中,飞起两脚将死尸踹落悬崖。
干完这些,何遇牵马下山。为避人耳目,他故意绕了些远路。一人三马,换着骑乘,速度极为快速。不到一个小时,就已经望见马市。
何遇解下缰绳鞍蹬,扔入山谷,牵着裸马进了马市。
已是下午,马市已散,人流稀稀落落,市场内都是些瘦马老牛。何遇的两匹马站立其间,简直鹤立鸡群。等了足足半小时,无人问价。
有好事的人便建议道:“小郎君,早点回去吧,明天来赶早市,眨眼功夫就卖掉了,现在北边缺马,给的价钱不低,这会儿可是没有人来了。”
何遇大为扫兴,心道:“自己第一回做杀人越货的勾当,却是销不了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心下打定主意,只要有人询价,不管多少,就卖了脱身。骡马堆中,这两匹军马煞是碍眼,一旦走漏风声,就是天大的麻烦。
饶是他如此设想,还是没有一个人问价。何遇早些天来过马市,早市人声鼎沸,驴喊马嘶,好不热闹,谁知下午却是这个德性。真他妈的计划失败,白忙活一场。
眼看红日西斜,北风渐紧,何遇一筹莫展。
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找个地方住下,等明天开早市,可现在身上分文皆无,这附近也看不见客栈酒肆。在附近山中找个避风的所在将就一宿,下起大雪,自己会冻得受不了,更要命的是灯儿会担心,肯定会出来寻找,这会很危险。二是忍痛割爱,将战马放归山中,让它们自寻活路去。
想来想去,只有第二种方法可行。何遇看着夕阳,算计着只要太阳一没了踪影,立刻就执行第二种方案,弃马回家。
正在左右为难,就听一阵脚步声到了身旁。一个浑厚的老年男子声音用鲜卑话问道:“小郎君,你这两匹马是卖的吗?马价多少?”
尼玛,终于有人询价了。何遇大喜过望,忙不迭道:“卖,肯定卖,价钱么,你看着合适,随便给就是了。”
何遇真是急眼了,把姿态摆得极低,就怕到手的买主飞走了。他回过身来,眼前站着七八个鲜卑人,看样子是北魏那边的达官贵人,个个衣着光鲜,和自己说话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
“呵呵,小郎君倒是有意思,若是老夫只给两百钱呢,你还卖不卖了。”老者逗起趣来。
捞在碗里才是菜,现在不是争长道短的时候。何遇把心一横,将马缰绳塞入老者手中,豪气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