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雁万万没想到,罗凤,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小娘子如此执着。
竟然跑到京口军营了!
寻常人乱闯军营可是死罪,不过,少府之人排除在外,即便指着将领的鼻子怒骂也没事,说不定还得笑脸陪着。因为军营要想打仗必须有武器在手,而少府掌柜晋国军队的军械制造,哪些兵器好,哪些兵器差一些,没人比少府的人门清。关系好给你一批精品,关系一般给你次品,反正从表面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因此军营将领无不讨好少府工匠及管事。
老罗作为少府最高行政长官,那更是鼻子朝天横着走。老罗有几次进入军营都没搭理谢玄,谢玄作为军营最高统帅,为此抱怨过很多次,但也仅止于抱怨,拿老罗根本没法子。
寻常官吏想换就能换,但少府的官员可不是两句话就能换的,那是一份非常专业的差事,不懂行的人去了等于添乱。
罗凤乃少府监老罗的女儿,出入军营如同进自家的后院,谁也不敢阻拦!
张大壮暂时取代冯雁的位置,做为军营总教头见了罗凤同样也是俯首帖耳,说不定这封信真就是罗凤逼着写的。
“嗨,好吧。写信!”冯雁笑叹一声,遂给罗凤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信。
次日正是太学修学之日,冯雁带着几名侍卫、常青、左腾、麴瞻乘船去往了秦岭。
沣河与那条小河的交岔口正是作坊成品仓库所在,此处地基已经做好,大批木材堆放一边正在搭建房屋。
沿着小河穿过峡谷便是作坊生产基地,老梁、蔡同、蔡术等人正在此间忙碌着。供人居住的房舍已经提前建好,这样一来劳作的众人便有了休憩之所。其中一间大型的房舍是伙房所在,百多号人的饮食正是此处提供,旁边另两间大型房屋是储备原材料之所,生产香皂、香水、酒水、背包、火寸条、精盐等商品的原料均堆积于此。
生产作坊主要沿着小河北侧兴建,因南侧山脉与小河较近无法兴建大型房屋,只能暂时空着留作将来再说。从交叉口至小河上游的包子寨差不多二百丈,前面河道狭窄无法建房,只有百多丈的路段可造房。
除去用以住宅的房舍,作坊占地东西近百丈,南北约八至十丈不等。
作坊按照商品不同又分几个不同的生产厂房,其中酒坊安置于上游,毗邻包子寨村落,其中两座厂房已经搭建完毕。这个村落与沣河那个梯田村落的农作物已经被作坊众人全部提前买断,倒是能解决大部分人的吃食问题,如果不够也可从周边山民处购买。
冯雁兴致勃勃地参观着,进入作坊工地,只见几名队员正手持马鞭看管着几十号长安泼皮干活,这些泼皮也许是被打怕了,又或是被关在地下小黑屋关怕了,一个个挥汗如雨卖力地干活,即便如此,稍有懈怠便会挨上几鞭子。
冯雁看在眼里,总觉得自己像个黑心东家,而这些泼皮就是被抓来的黑工。
“师傅,这些人脚上是什么?”麴瞻好奇问道。
“藤条做得脚链,防止逃跑的。”冯雁笑道。
麴瞻轻轻叹气摇了摇头,嘴中碎碎念道:
“哎!何苦呢?”
前行几步,只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辛苦劳作,正是同在太学就读的鲜卑人学子段文和仆兰,冯雁见到二人急忙作揖行礼。
“二位学长好!”
段文与仆兰抬头看去,见冯雁正向自己施礼,顿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既畏惧又恼怒。想当日,段文以为冯雁看在同窗的份上会放了自己,谁知这家伙一点情面不讲还揍了一拳。
段文与仆兰铁青着脸正欲回礼,突然两鞭子猛地抽在身上,“啊!”“哎哟!”二人双双吃痛惨呼。
特务排长何谦用鞭子指着二人骂道:
“俩怂货,竟敢对着我们东家摆脸色,小心将你们砍断双手沉入河底!”
冯雁见状哈哈笑道:
“不可对二位学长动粗,身体受之父母岂能随意砍断,其他人可如此,但对待学长还是关在小黑屋较为妥当。”
段文、仆兰听见冯雁的话语差点气背过去,相比关禁闭,二人更愿意被砍手了事。呆在暗无天日的地下黑屋,不仅无聊至极,心理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令人抑郁发狂。
二人哭天抹泪地扑倒在地不断磕头。
“学……东家,放过我二人吧!再也不敢闹事了!哇呜呜呜……”
冯雁冷笑一声俯下身子问道:
“段兄,你可知错?”
“知错,知错了!不应在店内打斗!”
“再想想。”
“再想?不应在兄台的店铺打斗!”
冯雁轻轻摇头叹道:
“看在同是太学学子的份上,本想放你二人回去,奈何你二人太过愚钝,这般蠢笨的脑子还想出仕为官?恐怕上任之后只会为祸百姓!”冯雁起身又对赵谦吩咐道:
“定要严加看管,另外,将工匠与这些泼皮相隔在不同区域劳作,不可交谈,更不可泄露此地!”
“遵命!”赵谦急忙拱手。
麴瞻、常青、左腾几人跟在冯雁身后行至远处,几人疑问道:
“冯二,刚才所言何意?”
冯雁笑了笑并未作答而是看向那日同去店铺的冉卫、樊十八几名侍卫。
樊十八挠了挠头嘻嘻笑道:
“二当家所言意为,那个段文未能想到自己错在何处?”
冯雁依然笑而不答,冉卫转了转眼珠子开口笑道:
“这家伙一直以为打碎酒坛违反店规才被抓到此地劳作。却不曾想过,二当家认定此二人特意捣乱才做惩处。那日,段文直接呼唤倒地之人为仆兰,相识之人怎会打斗一处?”
樊十八一拍脑袋叫嚷道:
“对,对,对,正是如此,竟谎称人多拥挤发生口角打斗,熟人怎会打斗么?况且那日根本就不拥挤!”
常青闻言大笑道:
“哈哈……原来是咱们冯二当家嫌弃此二人满口胡言才做惩处!”
“我看冯二是嫌弃人家蠢笨,怕是当了官也会糟践百姓!”左腾嘻嘻笑道。
“非也,非也!”此时麴瞻满脸不屑地摇头叹道。
“小曲子,你是何意?难道我等猜想有错?”冉卫感到莫名其妙。
“师傅乃是憎恶此人作为太学学子有违仁义礼智信之圣人教诲,有辱斯文。”
“哈哈……”冯雁听了几人的言语不由放声大笑。
“冯二,到底何意?”常青不耐烦道。
冯雁拍了拍麴瞻的小脑瓜子笑道:
“你们所言都有道理,不过我不喜欢没有担当的人,百般狡辩还错误百出,实在愚蠢!再说了,有免费的劳力为何不用?”
“哈哈……你小子真坏!”众人大笑。
到处看了看,一切井然有序,冯雁不由暗自佩服老梁,将一个繁忙的建筑工地安排的井井有条。一部分队员跟着蔡同安置酿酒器具,一部分人跟着蔡术搭建工作台、制作胡床等物,一部分从小船上搬运制作器具,还有一些当地散工忙着建造房屋……
巡视完毕,众人再次乘船返回牧场。
天色已经阴暗下来,众人在船上呆呆地看着夜空各有所思。冯雁忽然想起一事遂开口问道:
“二杆子,你们二人可曾打探到那两个鲜卑掌柜的来路?”
常青与左腾尴尬一笑,支支吾吾地说道:
“哎,不太好办啊!”
“直接讲!”
常青皱了皱眉说道:
“我们打听了一番得知,那两个鲜卑人是慕容一族的人,不太好惹啊!”
“慕容一族?哪个族?”冯雁皱眉。
左腾晃了晃圆脸说道:
“一个是慕容楷的舅父,另一个是段氏的弟弟。”
冯雁听得莫名其妙,佯怒道:
“你们两个能把话说清楚些吗?一会慕容一会段氏,到底是什么人?”
常青讪讪一笑细细解释道:
“慕容楷是慕容宝的堂兄,二人私交甚好。慕容宝则是当今长安城京兆尹慕容垂的第四子。而段氏是慕容垂的妻室。因此那两个鲜卑人皆与慕容垂有关系,如果惹了此二人,咱们怕是难以在长安立足了!”
“慕容垂?”冯雁惊讶,没想到襄阳一别后竟然当了长安城的最高官吏。即使当时自己离开石越去了建康,未曾与慕容垂谋面,但慕容垂的名字多次被提及,怎能不知。京兆尹相当于后世京城市长,也就是说,除了苻氏皇族,长安城属慕容垂最有权势。
“自己一个学子怎能斗得过这种高官?”冯雁默默想着。
“冯二,你也不必担心,咱们使得那些伎俩此二人并未断定是咱们所为,否则早已派当地官吏前来使坏了,只是派人前来捣乱想夺回商铺而已。”
冯雁点了点头说道:
“无妨,如果利用权力前来使坏,我自有应对的办法。目前咱们只能以静制动,如有泼皮捣乱照旧抓来充当劳力,只是作坊所在难免暴露!”
左腾呵呵一乐说道:
“哎呀,终于明白你为何嘱咐蒙住眼睛,原来早就防着呢?”
“即使蒙住眼睛也难免暴露。”
“既然如此,那就把泼皮悉数斩杀!”常青狠声道。
“杀人灭口?”冯雁喃喃道。
“对!死人怎会泄露。”
冯雁摇了摇头反对道:
“不妥!那个叫李三的泼皮头目被我们抓住时,其他人全看到了。如果太长时日没有音讯定会怀疑我等泄愤杀人。届时如果那些人报官的话甚为麻烦。”
“那如何是好?”左腾犯愁道。
冯雁想了想说道:
“有两个办法,一是身居高位,那么慕容一族定不敢为难我等,更可保全商铺,但是此办法尚需时日。二是将泼皮纳为己用。”
“变成咱们的人?”常青、左腾惊问。
“对!想个办法,把这些人争取过来。”
“太难了吧!这些泼皮被咱们揍得不轻,又关了禁闭。恐怕早已怀恨在心!”
左腾一听也插话道:
“常二之言有理!这些日子,赵谦等人根本不把那些泼皮当人看,拳打脚踢不说,还吊起来用马鞭使劲抽。哎哟,那个惨叫声回想起来,我左二胖浑身起鸡皮疙瘩。”
冯雁好笑一声问道:
“你亲眼所见?”
“嘿嘿,我……我也抽了几鞭子。”
“哈哈……你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