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吹过,气息中带着一股燥热,鸟儿在树林间飞舞着,丝毫没有影响它们欢快的情绪,因为绵上山依旧凉风习习。
只是一只美丽的的黄姑娘(白眉姬鹟)心情抑郁的站在枝头朝山下悲鸣,因为它的一双儿女失去了踪迹,这对出生九个月的儿女刚刚性成熟就忍不住四处招摇,从昨日清晨开始一整天都没有回归,这让母亲担心不已。
山下的邬城与山上相比,简直是酷热难耐,人们穿着短衫穿行于街道中,更有光着膀子的小买卖人推着独龙车吆喝着。夏日里,白天来得早,沿街商铺早早打开了店门等着顾客光临,店主们使劲摇晃着蒲扇,可汗水还是倔强地往出渗着。
城外,文峪河与汾河交叉处,往西五里地有一个龙王庙,沿河打渔的百姓拜祭完老龙王就来到河边开始一天的营生,这是他们相传下来的老规矩。还别说,祭拜很管用,一网下去或多或少总有蹦跳的鱼儿出现在渔网中。鱼类都是新鲜的最好吃,将打捞上来的鱼放在灌水的大缸中,抬上马车匆匆赶往城中,想趁在人们饭点前兜售,路过城门时只有少量的兵差站在城门口,其他人都去驱赶在护城河里游泳的人群去了,
“这些刁民不再大树下乘凉非要在河里折腾。”当头的兵差恼怒地指挥下属驱赶游泳的众人,有些人悻悻然上了岸,边穿着衣裳,嘴里还不干不净的抱怨着。有些人滑溜的潜入河底向别的方向游去,心中嘲笑那些老实巴交上了岸的人,“这护城河是圆的,换个地方不就好了,非要上去。傻冒一个!”
卖鱼的渔民进了城后开始走街窜巷挨家挨户叫卖起来,一辆装鱼的马车停靠在一户有两只石兽矗立的大宅门口,宅子里的丫鬟看着缸中活蹦乱跳的鱼儿开心的伸手想抓住一条,可惜,纤细的手指总是在刚触碰到鱼身时,就被鱼儿灵活的甩开,但丫鬟们还是乐此不疲的继续抓弄着。卖鱼的渔民呵呵一笑把渔兜往缸里一捞,一条大鱼就被兜了起来。丫鬟们提着这条大鱼往宅子里跑去,送到了伙房门口。伙房边一只慵懒的肥猫看见这么大的鱼,以为今天可以美餐一顿,跳起来就想往鱼身上扑,但被伙房的厨子一脚踢了出来。伤心的肥猫气哼哼的往后院主人那儿跑去,准备告刁状。到了后院,正想往主人跟前凑,却被两只鸟笼里“啾啾”鸣叫的鸟儿给吸引了。两只美丽的黄姑娘正在鸟笼里互相埋怨着:“让你贪吃地上的谷子,害的我也被逮住了,都怪你。”另一只黄姑娘争辩着:“还不是你带头飞了过去,我只是比你飞的快了一些。”低头一看,一只贪婪的肥猫正盯着自己,不再搭理自己的妹妹,继续扑腾着翅膀想冲出鸟笼。
“三弟,你的身体如何了?怎么从军中回来了?”头戴巾子身穿短衫的两个主人正坐在阴凉的槐树下聊着天。
“嗯,身体早已无恙了,多亏了你请的郎中啊。”说话的三弟正是被冯雁救治过的顾山之。
“那就好,要说葛郎中还真是位高人啊,不过救你的法子是他那个弟子想出来的,好像叫小铁。”顾规之说道。
“是啊,我听你说过了,此次回来我正要委托你找找此人。上次南乡负伤,军中自知无法医治于我,就遣人送回老家,军伍中人人都以为我必死无疑,可没想到我又活着回去了,嘿嘿,人人大感惊讶。大将军苻丕知道了此事,想让我带着救治过我的那人去军中,帮忙救治受伤的将士。”顾山之说道。
“你让我去找葛怀仁?他们可是白云寨土匪窝里的!虽说他是咱家药铺的老主顾,但要他们去你们军中效力这可是很难办到的。你们朝廷军队怎么不去清剿呢?”顾规之犯难道。
“军队哪有这闲工夫,朝廷忙着四处打仗,北方刚平定下来,这会又忙着筹备攻打南晋呢。再说,这些寨子里的人也不曾到城中祸害,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我们打下代国后有一个拓跋族子嗣去长安的路上,经过此地周边时失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白云寨所为。”顾山之沉思道。
“这个人重要吗?”
“是秦明王拓跋翰之子,叫拓跋烈。还是一个九岁的小孩。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亡国之奴罢了。”顾山之讥笑道。
“哦,那就好。”顾规之放下心来。说实话他和葛郎中关系一直不错。每次来药铺采办药材两人经常一起品茶聊天,谈论医术,建立了不错的友谊关系。万一被朝廷军队为难,也不是他所愿意见到的。
“只是大将军让我务必把人带去军中效力,这该如何是好?惹恼了大将军可就要派军队来围剿了。哪怕能带一人过去也算有了交代。”顾山之为难道。毕竟葛郎中和他的弟子救过自己,也不愿意看到战祸发生。
“你就说他们已经离开山上去往别处了。”顾规之提议道。
“唉,大哥,此事岂能瞒住?再说我也不能跟大将军说这个慌,瞒报军情可是要杀头的。”顾山之反对道。
“那……那该如何是好?他们可救过你的命。”
“所以要想个万全之策啊,要不你先去找那个葛郎中说说其中的利害?要是能劝说下来最好不过。”顾山之劝说着大哥。
“好吧,我且试试,近日他们好像有过什么行动,不少人受伤了。应该会来采办药材,我到时候说说。”顾规之叹息一声说道。
山上的冯雁根本不知道山下城中有人在惦记着自己,此刻正与头目们围在山寨主殿热火朝天讨论着。
“就这么定了,让田洛过几日起身去南方,其他人按照小铁子的主意继续抢夺其他山寨的物资。王教头,你刚才说黑峰山寨人数不多,先去端掉这个巢穴如何?”孙盛问道。
“五龙山距离黑峰山也不远,要去就一起端掉,省的来回劳顿。”王教头同意道。
“好,那明日就出发,顺利的话三五日就可回来。”孙盛笑言道。
“小铁子,你可愿意前往?继续做个参军如何?”孙盛笑眯眯又问向冯雁。
“这种事怎么少的了我?当然去喽!”冯雁笑道。
“哈哈哈。”众人一片大笑。
黑峰山距离白云寨大约一百五十里左右,骑马一个半时辰即可到达。隶属西河郡南隰县,山势高竣,森林郁葱,沟谷纵横,比绵上山略低一些。
白云寨原班人马带着十几辆马车穿行于山道间,距离黑峰山七八十里的地方,王二五从山上跑过来嘀咕了几句,大部骑兵立刻隐藏到了树林间,只有十几名骑兵护送着马车,这十几个人穿着老酒坊伙计的服饰,身上只带了简陋的兵器。其中一辆马车上还有七八名妇人。
对这些妇人冯雁颇感愧疚,为了取得与上次抢夺大陵寨相同的效果,郭胜带着人围堵住一个山村,胁迫这些妇人配合攻取黑峰山寨,把这些妇人的丈夫孩子全绑了起来,威胁说如果不配合就杀了全家。上次出于好心,冯雁把白云寨的妇人都放了,于是大寨主就把缺少妇人这个难题交给冯雁,而冯雁就想出了胁迫这招。当时听着妇人们哭成一团的声音,冯雁内心是备受煎熬。直到每户人家都放下不少布帛钱银,妇人才停止了哭闹,也相信了白云寨人的承诺。不过此事让郭胜埋怨了一路,说冯雁简直是败家子,明明可以武力解决非要花钱还不讨好。王教头这个老狐狸在一旁只管呵呵傻笑,一句也不劝阻。冯雁对此没少翻白眼。
这几年,山路的行人越来越少,匪患太甚,寻常百姓一般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即使出门也走官道,很少像眼前的这支商队明目张胆地穿行于山路间。这让黑峰寨的土匪开心不已。看着鼓鼓囊囊的十几辆马车,甚至还有妇人的身影,抢劫的欲望早已超越了理性的思考。呼啦啦一片,从山上冲了下来围住马车队伍。
“逮!此山是……啊是…….额开,啊…………此树是…是……是额栽,要打此…路过………啊……就得留下……啊…买路……钱….。”一名大结巴站在马车前方高声叫道。但是因为太结巴,马车队伍的人听了个一知半解。
“前面这位好汉,你们可是打劫?”伪装成酒坊伙计的常青向前一步问道。
“啊………对!”大结巴回应道。
“好汉爷,我们是做小买卖的,出门前掌柜的说了,要是碰到劫道的就把钱银都交出去,货物带走就行,客商催促要货,耽误不得。”常青按照冯雁交代的话语,一字不差说了出来。
“哟呵,你们……掌……啊………柜的倒……是个明……明白人,不错,不错。”大结巴一听乐了,周围的土匪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各位爷,没办法呀,我们酒坊碰到过好几次了,掌柜的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出门在外别惹事。弟兄们,把车上的钱银都拿出来让前面的爷带走!”常青继续忽悠着。
“看………在你……们掌柜的是……是个明…白人的份上,就……就不杀你们了,但车…上的货物和女人留…下。”大结巴很大方的说道。
黑峰寨的人听了寨主的话,给常青他们让出了一个缺口。
“各位爷,这可使不得啊,这些妇人都是我们几人的家小,她们如果跟你们去了,你让我们家里的孩子没娘咋办?都是用了两头牛娶过来的媳妇,你让我们去哪再找媳妇啊?”说着,常青和其他十几个骑兵还使劲挤了几滴眼泪下来。车里的妇人们也配合着干嚎了几嗓子。
“不……不知好歹,再…啰嗦爷爷我…可……可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赶…紧滚。”大结巴不耐烦说道,哪有进嘴的肉吐出来的道理。
常青一看对方如此蛮横,只好对身边的人大声说道:“各位伙计,咱们留条命就算不错了,还是先回去吧。”
车里的妇人干嚎着刚想跑出来,就被黑峰寨的人拦了下来。常青十几人怕戏演过了,赶紧调转马头往来路跑去。刚跑出不远,就听到大结巴嚷嚷:“快……快拦………拦住他……啊们。”不过可惜,大结巴的话拖的太长,等其他土匪把话听全活了,常青等人已经跑出一百多米去了,但身后紧接着传来“嗖嗖”的箭矢之声。常青在马上心里暗骂,好你个冯二愣子,想的这歪主意,差点把命留在这里。
“头,不是放他们走吗,怎么又要拦住呢?”一名小头目问道。
“你…个蠢球,他……们骑……的马怎……怎么也……啊放………放球跑了。唉,可……可惜了。”大结巴一巴掌扇在小头目的脸上,一幅懊悔地样子。
小头目委屈的捂住脸,心里直犯牢骚:“还不是你这个大结巴寨主,说话不利索。”
黑峰寨众人拉着马车唱着歌,带着妇人和酒,洋洋得意上山去了。
到了晚上,寨子里山贼们喝着酒划着拳,决定今晚妇人们的归属,赢了的高声欢呼,输了的唉声叹气,不过想想还有明日后日,总有一天能轮到,就释释然继续饮起酒来。
“扑通”一声有人从石凳子栽倒在地。看着刚才划拳赢了的头目醉倒在一旁,原先比划的另一个肥胖子头目兴奋的叫嚣起来:“你们看,周赖子喝醉了,今晚肯定玩不了娘们,咱们继续划拳,谁赢了,他那个娘们归谁,你们谁跟我划……几……拳……”话刚说完,肥胖子也一头栽倒在地,紧接着周围喝酒的山贼陆续都倒了下去。
黑峰寨大部分人都喝了酒,大结巴与所有头目一样好歹都懂得分享,否则没人肯为你卖命。虽说十几辆马车上有一百多坛酒,但该有的警戒还是要有的。
等站岗的兵卒过来汇报时,一下子傻楞在原地,怎么全倒地下了?普通喝醉与药酒麻倒不太一样,直挺着像死人一样。
“弟兄们,头头全死了,咱们赶紧逃命吧,贼人已经冲过第一道寨门了。”其他没喝上酒的人一听,吓得四处逃散而去。
常青在人堆里终于找到了大结巴,使劲抽了几巴掌,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娘了个冬菜,让你朝老子射箭,抽不死你,抽不死你!”
“好了,小子,赶紧搬东西。”王桂看到常青骑在大结巴身上,哭笑不得的命令道。
常青站起身,一眼看到站在王桂身边的冯雁。
“我说,冯二楞!你这都什么歪主意,差点要了老子的命。”
“哈哈,常二杆,让你用第一套方案,你非要用第二套方案,怎么还怪我了?”冯雁笑骂道。
“我……我舍不得马,嘿嘿。”常青没皮没脸的说道。
“哎?冯二楞!你……”
“二傻子闭嘴,如果你非要叫我,把那个”楞“去掉。”冯雁没好气的对郭飞说道。自从冯雁给郭飞起了个二傻子的绰号后,田洛,常青,左腾,黑脸张和等几人都有了带“二”的绰号。
“嘿嘿嘿,冯二,我看你和常二杆子嘀咕了好久,你的其它几套,那叫什么来着?哦,对对对,方案。其它几套方案是什么?跟我说道说道嘛,让哥哥也学学。”郭飞咧着大饼脸嬉笑道。
“如果山贼非要动手杀人,那就自告奋勇入伙。”
“第四套呢?”
“树林里的人放箭。”
“第五套呢?”
“先放箭,再冲过去围剿。”
“第六套呢?”
“二杆子手里的刀,你以为是吃素的?难道等着挨宰呢?”
“嘿嘿,大兄弟,你说你这脑袋长的可真不一般,跟着你最起码饿不死。”
“废话,没有几个预案,怎么敢带这么多人出来。”看了看二傻子又再挠头,“预案……”
冯雁又解释道:“就是预先想好的对应办法。”
唉!又一个没文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