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上,中岛抽出战刀,矗立在两车之间。
他毫不在意迎面射来的子弹,闪亮的刀锋直指前方,他用嘶哑的嗓音大喊:
“不要慌!不要射击!通信兵发报,机枪躲到汽车底下,掷弹筒准备!”
他的嗓音有些变形,但还是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日军听到命令,果然一枪不发。
日军良好的军事素养,此刻展露无遗,他们或匍匐卧倒,或迅速钻入车底,一边凝枪待发,一边迅速清理起插在石板缝里的铁刺。
他们并未发现冲锋的敌人,所以一枪不放,在没有看清目标之前,他们是绝对不会轻易射击的。虚张声势,胡乱开火,那绝不是甲种师团所为。
……
“轰!”
“轰!轰!轰!”
车队前后突然响起一连串的爆炸声。
敌人在投掷手榴弹,这是敌人冲锋前的惯用伎俩,制造烟雾,模糊射界。
爆炸一过,亡命冲锋就会开始,那时射杀敌人的最好时机。
中岛忽然就有些讶异。
这些爆炸都发生在已被炸坏的头车和尾车附近,己方毫发无损。
是了!一定是敌人害怕引燃军火,不敢过分投掷。
他扫了一眼周围——
所有士兵都在镇定准备,无人惊慌失措。
步枪手把瓜蛋整齐地摆在面前,往步枪里压满了子弹,机枪手打开保险,瞪大眼睛注视着前方,掷弹筒手麻利地调整着角度,测算着射程……
中岛大致目测了一下损失,桥面上,尸体横七竖八,车厢里,也躺了不少尸体,加起来足有六七十人。
八嘎!也就是说,已经伤亡过半!
中岛的眼前一阵黑蒙,险些站立不稳,一股来自心底的揪痛,沿胸前直达脑门,好像脑门突然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让他的面孔极度扭曲……
仅仅几分钟,他的精锐部队,居然损失了六七十人,余下的还多半带伤。
要知道,整个第31大队,在进入支那后长达两年多的时间里,也才损失了五十四人。
而眼下,居然在一战之间,在几分钟之内,就超过了这个数字。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中岛瞬间就陷入了抓狂……
八嘎!血债必须用血来偿!必须要让敌人用十倍的生命来偿还。
……
眼前,浓烟渐散。
居然并没有发现冲锋的敌人。
甚至,连射击声和呐喊声都停止了。
吶尼?敌人在做什么?
难道不趁势发动冲锋嘛?
他们以前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可眼下,暴烈的战场竟然归于平静,这种平静非但不能让人感到轻松,反而让人心生恐惧。
每一个日军都屏息以待,诺大一个战场,仿佛—下子就成为了坟墓,那么激烈的射击声,仿佛一下子就被冻结了,就像飞窜的火苗,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就熄灭了。
中岛紧握战刀,紧张地注视着一切。
终于,烟雾散去……
然而,中岛的眼睛,突然就直了。
不光眼睛直了,简直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几百米开外,居然齐刷刷地站立着一大群队伍。
他们衣衫褴褛,目视前方。
他们并没有冲锋。
他们居然,居然……
居然双腿跨立,据枪四十五度斜向向前,装上雪亮的刺刀。
然后,
拉枪,退弹,再拉栓,再退弹……
动作麻利,一气呵成。
无数黄橙橙的子弹蹦跳着,旋转着,噼噼啪啪的掉落在地。
然后,
这帮家伙表情傲娇的注视着己方。
中岛简直惊呆了!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动作。
一个《步兵操典》里的标准动作。
一个专属于大日本皇军的傲娇动作。
白刃战开始前,都要据枪,退弹……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误伤,另一方面,也是一种傲气的体现。
古今中外,很少有像日军那样注重白刃格斗的,格斗前,不管对手如何,都要关上保险,退出子弹,就跟敌人拼刺刀!
那是一种傲气的体现,也是大日本皇军的皇威所在。
可是眼下,这种动作,
居然出现在一群叫花子一样的支那军人身上。
如果能称之为军人的话!
甚至连脸上的傲娇也和大日本皇军别无二致。
那么,他们要干什么?
还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任何支那军人,会主动退掉对他们来说并不算富裕的子弹。
可是眼下,无论从那个角度看,
唯一的解释就是——
他们要拼刺刀!
八嘎!
他们居然要拼刺刀!
这帮衣衫褴褛的家伙,中岛都不知该如何称呼。
他们不像中央军,不像地方军,不像八路,甚至连土匪都不像。
可是,他们居然要拼刺刀!
向亚洲第一,乃至世界第一的大日本皇军挑战拼刺刀?!
要知道,那可是大日本皇军最强的单兵项目。
中岛唏嘘不已。
自从来到支那,他已习惯了对手的以多打少,乃至突然袭击,死缠烂打,蘑菇战术……
可眼下,这支土的掉渣的队伍,居然大大方方的向皇军挑战拼刺刀,简直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他还从来没见过有哪支支那军队能够如此豪气干云。
当此之时,不要说主动开火,就算是不小心走了火,也是奇耻大辱。
眼见敌人退出了子弹,已经据枪瞄准的日军纷纷放低了枪口,敌人既然已退出了子弹,如果自己再懦弱开枪的话,那简直是任何一个大日本皇军都无法接受的。
“呦西!”
中岛忽然就有些动容,他把手一伸,向对面竖起了一根大拇指,然后毫不犹豫的下令:
“全体!白刃作战准备!杀叽叽!”
……
眼看日军麻利地退出了子弹,连机枪手和掷弹筒手也放下了手中的家伙,从阵亡的同伴身边捡起了步枪,肃穆而立,孟占山吹了声口哨,一脸坏笑地瞧向段峰。
段峰咂巴着嘴唇,赞不绝口:“啧啧……队长英明!队长威武!唬的小日本一愣一愣的,顺带把咱八路的脸都丢了个干净。”
“狗屁!老子那个脸上写着八路了?”
眼看日军严阵以待,孟占山兴奋地举起大刀,高喊:
“诸位!有仇的报仇,没仇的捡便宜啦!……瞧见没有,小鬼子已经伤亡过半,还大部分带伤,要是连这样的家伙都收拾不了,咱也别混了,回家带孩子去吧!……我说!给我冲啊!杀光小鬼子!
“冲啊!”
“冲啊!杀光小日本!”
“冲啊!剁了小鬼子!”
桥两边的队员们几乎同时杀出,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和红缨枪冲向桥面。
“冲啊……杀呀……”
……
望着越冲越近的敌人,不知怎的,中岛心里竟然生出一股快慰。
机枪和掷弹筒虽然也能杀伤敌人,可哪有白刃战来的痛快。
今日遭此大辱,只有亲手斩下一个个血淋淋的头颅,方能消除他心头之恨。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有些庆幸。
——八嘎!愚蠢的敌人,居然主动挑起白刃战,桥上面积狭小,施展不开,敌人的人数优势就无从发挥。
——八嘎!以帝国军人的能力,敌人简直就是送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