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帅,大喜!”
高尚高军师根本没有注意到安禄山的异样,满脸欣喜地汇报着他刚刚得知的“大好消息”。
“刚刚收到消息,大将蔡希德日前回兵常山郡,奋战八天,一举攻破郡治藁城,将反叛之人颜杲卿、袁履谦等人一体擒获,本想将之与颜家满门三十六口一体送回,却因为颜杲卿再帐前破口大骂节帅,逼得蔡希德大怒,为了防止颜杲卿等人再次动摇军心,直接将之斩杀,如今悬首藁城城头,以此来震慑宵小!
除此之外,蔡希德将统领的万余兵马分为一大两小共计三队。
两支小型队伍,各有三千人马,一南一北分别扫荡河北地。
而他自己,统领剩余五千余,直扑平原郡!”
说到这里,高尚甚至都压抑不住脸上的喜色,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当初,节帅派遣推官段子光,传首河东节度留守杨光的人头,以此来震慑河北地各地官吏,就是到了平原郡,被他颜真卿一举拿下,又是看了段推官悬首城头,又是将杨光人头入土的,还旗帜鲜明地反抗节帅,说什么要与节帅势不两立……
事后常山郡谋反,也是他颜真卿暗中派人前往常山郡,以他与常山太守颜杲卿族兄弟的身份,说服了颜杲卿,这才让整个常山郡都复而反叛!
事实上,自从平原颜真卿打起反叛的旗号,就有一群河北地大唐的死忠聚集到了他的身边,还组成了什么义军联盟,还推举他颜真卿当了什么盟主……
哪有怎么样?
这一次蔡希德大军出动,一战而平!”
高尚说得那叫一个意气风发,仿佛是他带人打赢了这场战斗,一举扫平了安禄山大军后路之上最大的威胁一样。
“据报,经此一战,平原郡上下反叛人等,唯有颜真卿见机早,在大军合围之前早早渡河而去,这才勉强逃得了一条性命,剩下人等,全部或擒或杀!
而且据蔡希德的奏报,另外两支队伍的进展也非常好……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河北地各郡县所谓的义军,反抗的态度并不坚决,尤其是往日中跳得罪欢实的那些人,或者直接销声匿迹,或者忘死攻击、死战不退,倒是有种自己找死的意思……不过,有小道消息说,正是大唐朝廷对常山郡颜杲卿的不公待遇,才让河北义军满心失望……”
说到这里,高尚顿时一脸兴奋,不由得又上前一步,下意识地凑到了安禄山的眼前,跟他距离不过一张酒桌而已,简直触手可及。
“节帅,这是大喜事啊!
蔡希德八天攻破常山郡,打通我军与范阳之间的联系,是为第一喜!
一举攻破平原郡,逼得颜真卿渡河南下,从事实上打散了河北地的义军联盟,是为第二喜!
一大两小、三支队伍,扫荡河北地各郡县义军,为我军稳定大后方,是为第三喜!
这三重喜,都不及最后一喜!
那就是大唐朝廷对河北一地的反抗义军,并没有多少信任!
常山郡复叛,直接切断了我军运输线,这对咱们多么重要,对大唐来说,简直是滔天大功,结果,面对如此功绩,大唐朝廷都能处事不公,自然,伤了河北郡县那些死忠之人的心,这对我军日后统领河北地大有裨益……”
高尚应该是真高兴了,从进入帅帐开始就一直絮絮叨叨的,兴奋之情,简直溢于言表,却没有注意到,距离他不过一臂多远的安禄山,除了喝酒之外,脸上的神色却越来越不耐烦……
终于,安禄山忍不住心中的烦躁,在高尚满是兴奋的描述之中,一声嗤笑,随即,也不管高尚正在说什么,直接问了一句话。
“大有裨益?能有多大?
我现在就想看大象跳舞……
你在河北地给我找一对出来?”
一句话,噎得高尚半天没反应过来……说什么呢这是?大象,还跳舞?在河北地找!?那东西不是南诏才有的吗?从大唐疆域来说,一个在东北角,一个在西南角,还在国境之外……你让我找……我上哪去找去!?
高尚没接话,也没法接话,不过他也知道,什么大象跳舞之类的,都是安禄山的托词,他有点听不下去了,高尚这才把心思放到安禄山的身上,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位大军首领、幽州节帅、曾经的东平郡王,早就喝多了……
满嘴酒气,双眼通红,还在不停地向嘴里倒酒……
这要不是高尚“闯”入了帅帐,有2絮絮叨叨这么半天,恐怕安禄山早就睡着了……
这?
高尚略略一犹疑,便自以为明白了,不由得开口劝解道:
“节帅,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征战一生就一场不败……所以节帅大可不必如此……”
说着,还指了指安禄山手中的酒杯。
“汜水关前这一战,我等虽然输得有点……
不过,却也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依旧有三万大军就在节帅的节制之下,最重要的,节帅依为臂膀的曳落河损失不大,还有史思明,还有我高某人麾下的塞外胡骑,再加上如今正在河北地征战的蔡希德的麾下的一万人马……
最关键的,蔡希德已经打通了大军与范阳之间的联系,还可以再次征兵……
实在不行,高某人还可以传讯塞外,再引胡骑入关,别的不干多说,再来三万胡骑,也不是难事……”
说了这么多,高尚就是要告诉安禄山,十万大军被打成了三万,损失确实不小,但是,纵然伤筋动骨,却也没有到最后的生死存亡的关头,所以,他给安禄山打气加油。
“一战败北,算得了什么!?
十万铁骑,旦夕可聚!
在节帅的统领之下,未尝不可再攻汜水关!”
说到这里,高尚竟然笑了。
“哈哈哈……谢三郎不智!
昨夜我军战败……如今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如果他提兵来攻,不用扬州舰队助阵,只要昨天那千五铁骑重新我军都不见得能够抵挡……而他竟然按兵不动,就让我军在距离汜水关不足十里之地修整……
节帅,等到十万大军重聚之时,就是你我重新攻打汜水关之日!”
高尚高军师的心气,真足……
他笑了,安禄山却怒了。
一开始,高尚“闯”进帅帐,安禄山就颇为不喜,一看是他这位“军师”,也就不便说什么了,至于高尚说什么,他根本就没心思听,就当做是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叫呗,反正该喝酒还是喝酒,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扬言要看“大象跳舞”,逼得高尚就算是想汇报都张不开嘴了。
谁承想,高尚高军师,还真是没一点眼力见,愣是没看出来安禄山不想搭理他,继续喋喋不休,得,苍蝇竟然愿意叫的话,那就让他继续吧,别耽误喝酒也就是了……
至于内容,安禄山还真没用心去听……
结果……
“哈哈哈……”一声长笑,紧跟着一句话,就是“谢三郎不智”!
吓得安禄山的酒都快醒了!
想当初,高尚高军师为大军出谋划策的时候,就经常以“谢三郎不智”这句话开头,一连三回,次次弄一个灰头土脸,也不知道到底是谢三郎不智,还是他这个“军师”不智?
如果仅仅“不智”,倒也罢了,你自己不愿意要脸,就这么秀智商丢人玩,那是你的自由,但是你高尚身为军师,可别拉着全军将士跟着倒霉啊!
什么土山被焚毁,什么损失箭矢二十万,这些事情就不用多说了,最要命的,高尚“一笑谢三郎”的时候,愣是把安禄山等一众大小头目都陷落在汜水关外两里处,要不是麾下两千骑兵拼死探路,恐怕安禄山等人,就要被谢三郎提前布置的地道围杀在汜水关外……
甚至,在大军的内部,已经开始流传一个说法,高军师一笑,准没好事儿……
现在,还敢笑!?
安禄山怒了,这是看我昨天晚上败得不够惨是吗!?
“住口!
你到底是我安禄山的军师,还是他谢三郎的军师!?每一次出主意,都被他反杀!
我现在都快怀疑,你是他派在我身边的内应了!”
一句话,噎得高尚只翻白眼!
安禄山也知道,所谓“内应”,根本不可能,高尚乃是弥勒教的教主,他如果真是谢三郎安排在幽州的“内应”,在幽州节度使府就可以开始祸祸了,何必又是造反,又是组织人马前来汜水关,不嫌麻烦吗?
但是,安禄山对高尚,怒气依旧不减!
“都是你!
一力撺掇我造反,造反之后身为军师又智短无谋,几次出谋划策,次次大败而归!
安某麾下十万好儿郎,如今竟然只剩下区区三万,这其中,至少有一半的伤亡要算到你的头上!”
高尚一听,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刚才一句“内应”已经噎得他哑口无言,如今安禄山干脆把话挑明了,直言他“智短无谋”,更是一举砸碎了他脆弱的内心。
“安禄山,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安禄山双眼一瞪,随后一声冷笑。
“怎么,还想在我面前摆你弥勒教教主的臭架子吗!?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不知道!?不过是以言辞蛊惑人心而已,糊弄糊弄那些没见识的塞外胡人也就罢了,难道还想让我真把你当做什么弥勒教主座下的月光童子不成!?狗屁!”
高尚气得脸都青了。
“安禄山,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当初开元二十三年在洛阳,要不是我弥勒教动用了种种关系,你以为你个塞外的杂胡,能把名字送到天子的龙书案上吗!?
我弥勒教损失了整整一个分舵的人马,即便到了今天,洛阳城分舵还没有建立起来……
这份付出,就换来你的这份狼心狗肺是吗!?”
安禄山勃然大怒。
他这一辈子,最烦的就是别人拿他的“杂胡出身”说事儿,高尚左一个杂胡,直接犯了他的忌讳,右一个“忘恩负义”,正好说到他对李老三的愧疚上!
安禄山大怒之后就是暴戾,身为主帅,谁还真能没有一点脾气?在自己的帅帐之中,竟然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这还了得!?
一脚就蹬翻了面前的桌案。
“呼!”
安禄山顺手抄起手边的马鞭,劈头盖脸地抽了下去!
高尚都没有想到安禄山会骤然发难,多都没来得及躲……
“啪!”
马鞭正中脸颊!
一阵剧痛传来,高尚手捂伤口,不可置信地看着安禄山。
安禄山却没惯着他,既然出手了,哪有善罢甘休的道理!?再者说,他今天本来就是吧所有人都轰出去、自己喝闷酒,酒劲儿上头,哪里会管眼前人是谁,有怎么会去考虑打了人之后如何收场?
现在的安禄山,就如同一头暴怒的雄师,挥动手中的马鞭,没完没了地抽了下去!
一边抽,还一边破口大骂。
“高尚,你给我听清楚喽,这是军营,不是你弥勒教的总坛!
少他么给他摆你那套臭架子!
去你娘的地上佛国!
那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你给我记住了,你是全军的军师,会出谋献策,你就接着干,不会,就滚蛋!
别的不说,就单单你擅闯帅帐一事,今天我就算是打死了你,也是活该!”
高尚本是一个不得志的书生而已,就算后来进了弥勒教,也不过是神神叨叨地忽悠人为主,哪里会什么拳脚功夫?就算会也没用啊,他如何能是久经战阵的安禄山的对手?
一时之间,竟然被打得鲜血淋漓,不停在地上翻滚!
“节帅,别打了,再打就该出人命了……”
李猪儿都吓傻了,好在他总算反应了过来,也顾不得其他,上前抢到安禄山的身前,一把抱住安禄山。
安禄山酒劲上头,也不管身边是不是李猪儿了,被拦之后,顿时怒气更胜,反手狠狠一挥,一鞭子就抽了过去!
“你也敢拦我!?”
“啪!”
马鞭正中李猪儿的脸,一道血痕,顿时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