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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6章 胡将守边

    “李相,谢某要杀你,并不是因为私怨!

    到底是什么,让你有了这种错觉?还是因为你李相为官一世,只能理解私怨才能杀人?”

    一句话问出来,谢三郎言语之中的清冷,让李林甫一时无言。

    只听谢直继续说道:

    “谢某杀你,是因为大唐!”

    一句话投地有声,却换来了李林甫一声嗤笑。

    “大唐?哈哈……

    李某身为大唐首相,执掌相权一十八年,大唐有事,自然要算到李某的头上……

    不过,李某倒是要问汜水侯一句……

    如今的大唐怎么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得不斩杀大唐首相以谢天下!?”

    谢直听了,声音依旧清冷。

    “安禄山谋反!”

    “哈哈哈哈……”

    李林甫,笑了。

    如果说刚才的笑声,是不认同谢直言语的冷笑,那么,这一次的笑,就是怒极反笑。

    “安禄山造反,与李某有什么关系?”

    李林甫一声反问之后,仿佛也知道今天和谢三郎之间终究难以善了,再也不用维持那种“口蜜腹剑”的虚假面孔,直接锋芒毕露,拿出那份独掌大唐相权一十八年的特有威势,厉声说道:

    “安禄山乃是乱臣贼子,这是张相在开元二十三年就给他定下的评语,如今造反,乃是安禄山终于装不下去了,他本性就是如何,与李某何干!?

    汜水侯,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年一来,李某都在极力压制安禄山?而且他每次入京朝圣,不尊太子,威严百官,在天子和贵妃面前只会装傻充愣,但是你问问他,在李某面前,他敢么!?

    哼!

    说安禄山谋反与李某有关!?

    简直无稽之谈!

    要不是李某这些年对安禄山的压制,恐怕他早就反了!”

    李林甫说到这里,还说出了脾气,矛头一转,冲着谢直就来了。

    “如今安禄山造反,长安城中有流言,说是你谢三郎逼反了安禄山……

    汜水侯,你既然执掌我大唐扬州舰队,难道不知道无风不起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成?

    明话说,那流言,不是我散布的,但是李某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不得不感叹,还真有可能!

    你汜水侯和安禄山之间的恩怨,天子俱知,且不说那一条流言如何,你汜水侯扪心自问,难道安禄山造反,在他前后的思量之中,难道你谢氏哪里那个真的一点原因都不占吗?自己信吗!

    现在,你汜水侯倒是打上李某的家门,还带兵包围了李某的府邸……

    怎么,怕天下人都说是你逼反了安禄山,赶紧将这个名声甩出来吗?

    就因为李某曾经是大唐首相,所以这个名头甩给李某最合适不成!?

    来,汜水侯,李某倒是要听听,安禄山造反,跟李某到底有何关联?

    你说!?”

    李林甫可能是真急眼了,一顿疾风暴雨一般的指责,如同狂风骇浪一般涌向谢直,再加上他独掌相权十八年的威势,这要是一般人,早就吓傻了,而谢三郎在李林甫对面,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轻笑了一声。

    “李相,稍安勿躁啊……

    哈哈……

    李相,谢某这些年虽然偏安一偶,驻节扬州之后从来都没有回到过长安城,但是也从种种传闻中得知,您李相‘口蜜腹剑’的名声。

    ‘腹剑’且不说,只说‘口蜜’……您李相说话,不应该如同春风化雨一般轻柔吗?怎么变得如今这狂风骤雨一般?

    嘿嘿……

    事出反常啊……难道,您李相也意识到了您李相与安禄山谋反之间,还真有关联不成?”

    李林甫没说话。

    一来,正如谢三郎所说,他为相一十八年,即便再看不上某位官员,或者跟谁再不对付,言语之中,也都尽量温和,还真没有像今天这样对某些人劈头盖脸地训斥过。

    因为李林甫一直以来就坚信,只有完全没有底气的时候,才会用所谓的威势、所谓疾风暴雨一般的言语,去压迫和攻击对方,有什么想法,直接做不就好了,何必在面对面的时候说那些没用的?

    所以,他一直在说话的时候“口蜜”,在做事的时候“腹剑”。

    这么多年以来,李林甫也曾反思过自己,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

    他在模仿张九龄!

    李林甫入相的时候,人家张九龄正是大唐首相,对于李林甫这个刚刚进入政事堂的“新人”来说,如果做好一个宰相,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看看现在的首相是如何做的,然后去模仿去学习,当然,在当时,李林甫断然不会承认自己模仿了张九龄张相,但是这种事,很大程度上是潜移默化的,那都是你不想都不行的那种。

    可惜,李林甫的模仿,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人家张九龄之风度翩然,就算罢相十余年之后,还能让天子李老三念念不忘,谁要是给他介绍个人,只要提到“风度”二字,李老三只会问一句,“有张九龄的几成”!

    而李林甫呢,说话未语先笑,即便话不投机,也仅仅闭口不言而已,从张九龄身上的风度中,到底勉强模仿到了“温和”二字,却因为他背后向人下手太过狠毒,这种强烈的对比大白于天下之后,让他的“口蜜腹剑”变成了一个“虚伪”的代名词。

    今天,李林甫倒是不虚伪了,对着谢三郎就直接开喷。

    却被谢三郎一句话怼回来,今天跟往常不一样,是因为什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林甫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人家谢三郎面前,还真没有一点底气,这才妄图用威势、用言语将谢三郎压制住,可惜,没用。

    二来,李林甫注意到,谢三郎对他的称呼,又从“李长史”变回了“李相”。

    “李长史”,这是谢直在调侃他被贬出京。

    “李相”,这是谢直要求他为他执掌大唐相权一十八年的所作所为负责!

    现在谢直有提到了安禄山谋反,就不由得让李林甫暗自揣测,谢直是不是要让他对安禄山造反负责了……

    三来,李林甫身为大唐首相,在内心之中,对安禄山的谋反,也多多少少的优点想法,在压制不住谢三郎之后,难免一时语塞。

    谢直见他不说话,很意外,不过却没有去探究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直接给出了答案。

    “安禄山之所以能够坐大到谋反的地步,就是因为你李林甫推行的国策……

    胡将守边!”

    说到这里,谢直一声冷哼。

    “如果真是为了大唐好,你身为首相,推行一个国策,不管结果是好是坏,那也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即便最终结果很差,不过也就是你这个首相的能力问题而已,罢相,已经是天子和朝堂对你最严厉的处置了。

    但是,胡将守边这一条国策,确实您李林甫李相为了维持自己的权势才推行的,最终却引发了安禄山谋反这样的结果!

    这,却不是您李相仅仅罢相,就能给朝堂、给大唐、给天下交代得过去的!”

    胡将守边,乃是李林甫给天子李老三踢得一个建议。

    那是在天宝初年,大唐立国百年的府兵制,因为种种原因已经名存实亡,李老三不得不下令募兵守边,一改全天下府兵的“番上”制度,改为招募“职业化”士卒,前往大唐边疆守家卫国。

    这本是解决唐军兵源问题的一个举措,却被李林甫提出来了一个问题。

    大唐立国的府兵制,能够保证边军将领只有对府兵的指挥权,没有对府兵的管理权,一旦朝廷觉得用不着这么多府兵了,兵部出具一纸公文,就可以让边疆战士瞬间变成国内的农夫,从根本上解决了边军将领拥兵自重的可能。

    但是在由府兵变为募兵之后,这种情况就难以杜绝了,那些募兵到了边疆之后,完全交给边将管理,还通过过边将的手,把国朝向募兵承诺的薪俸交给所有士卒,这样一来,如果边将心怀不轨的话,很容易就把边军之中的募兵变成自家的私军。

    这个事儿,必须防微杜渐!

    而作为大唐首相的李林甫,提出这样的问题,正是职责所在。

    李老三问他怎么办。

    提出问题不叫能耐,解决问题才是厉害。

    李林甫就给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胡将守边!

    按照李林甫的说法,汉人重文华,胡将擅武功。

    胡人从小就生长在马背之上,对于骑射,对于骑兵的应用,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边疆大量启用胡人作为边将?

    至于边将拥兵自重的问题,正好用胡将守边来解决。

    一来,大唐所招募的士卒,大部分都是汉族士卒,让他们跟着胡将造反?很难。

    二来,按照李林甫的说法,胡将除了军功之外,所求者不过财货而已,真要是打胜了,多多赏赐金银珠贝也就是了,他们不但不会闹腾,还会更加高兴呢……

    当时的李老三很是犹豫……

    巧了,正好赶上王忠嗣出事。

    王忠嗣本是军将遗孤,从小被李老三带入深宫抚养长大,论感情,论信任,论忠诚,开元、天宝朝的边将,无出其右者。

    李老三也信任王忠嗣,在他投军之后一路不遗余力地提拔,最后做了河西节度使,其恩宠,甚至超过了如今的安禄山。

    后来的事情,前文提过。

    李老三要打石堡城,王忠嗣以兵卒伤亡过甚为由,不打。

    一来二去的,李老三和王忠嗣之间斗出了真火,又有李林甫这样的坏人从中煽风点火……

    到了最后,李老三一怒之下,下令捉拿了王忠嗣回京受审。

    而在这个时候,河西节度使府的哥舒翰站了出来,您不就是要打石堡城吗?好,我河西出兵去打!而且一定会把石堡城拿下来,您就别难为我们节度使了。

    最终,哥舒翰统兵数万,死伤过万,才拿下了区区百余人驻守的石堡城……

    最尴尬的时候,石堡城乃是大唐前往吐蕃套路之上的一处要塞,吐蕃人出石堡城之后,可以直趋大唐,而大唐占据了石堡城之后,想向高原上进发的话,还需要借着攻取其他类似石堡城一般的要塞……也就是说,就算大唐打下来石堡城,也没啥用……

    且不说这个,只说李林甫,又撺掇李老三推行“胡将守边”,理由都是现成的——王忠嗣,你干儿子,都不听你话,这要是别的人,那就更不用说了……您再看看哥舒翰,多听话,让打石堡城就打,他是胡人……

    李老三一听,一咬牙。

    好,推行!

    胡将守边!

    “别人以为李相推行胡将守边,乃是推行国策,不过,李相的谋划,却骗不过谢某!”

    谢直微眯双眼,直视李林甫的双眼。

    “李相之所以推行胡将守边,就是恋栈权势而已!”

    为什么这么说?

    大唐立国百年,对宰相的出身,向来有隐性的要求。

    对于武将来说,出将入相——武将出朝为将,入朝方能为相!

    对于文臣来说,起于州县——文臣经历过地方的正印官,才能入朝成为宰相。

    对于当时的大唐首相李林甫来说,要想阻拦文武群臣进入政事堂取代他的位置,文臣这边好办,全是政务,只要他这个大唐首相看住了,没事玩个“野无遗贤”之类的小把戏,就不可能让文臣拥有进入政事堂的资格。

    但是,武将,就不好说了,他李林甫能耐再大,也是大唐的首相,总不能号令吐蕃、南诏之类的邻国如何吧……

    怎么办?

    推行胡将守边!

    因为李林甫知道,即便大唐胸襟辽阔,对待所有种族之人都一视同仁,但也绝对不会让一个胡人进入政事堂主宰大唐!

    所以,他一力推荐胡将守边,就是要断绝武将进入政事堂的道路!

    “也正是因为你李相恋栈权势,才大力推行了胡将守边!

    也正是因为李相对胡将守边推动得不遗余力,这才让安禄山一个杂胡通译有资格成为一镇节度使!

    也正是由于你李相坚定不移地坚持胡将守边,才让安禄山在幽州一待就是十多年,将幽州方镇的上上下下全部纳入了自己的麾下。

    事到如今,已经成了尾大不掉的局面,让安禄山也不得不造反!”

    说到这里,谢直微眯双眼,眼中全是冰冷,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李林甫。

    “李相,事到如今,你还觉得安禄山谋反一事,与你堂堂李相没有关联吗?”

    李林甫无言以对。

    谢三郎却在乘胜追击。

    “李相近日身体不适,恐怕对外面的消息所知不多……

    今日午时,在长安西市,开刀问斩了安庆宗、安思顺等人。

    除此之外,跟他们一起开刀问斩的,还有河东节度副使,吉温!”

    谢直不顾李林甫大变的脸色,继续说道:

    “安庆宗等人身死,好理解,坐安禄山谋反事!

    至于吉温……

    却是亲口承认了,在事实上帮助了安禄山,为他的谋反提供了便利,任由安禄山将河东兵将调至麾下参与谋反!”

    说到这里,谢三郎微眯的双眼,猛然间瞪大,双眼之中的目光,透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李相,吉温的这个河东节度副使,是你推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