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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3章 兄弟情深

    为啥说“时间”比较有意思?

    “第一个,孙家大肆购买田亩改善生活的时间,是在孙员外郎调任库部员外郎的第三年,这个时间,本身就不对。

    他调任了员外郎,自然比八品九品的时候挣的多了一些,但是也不足以多出三百亩上好的田亩来,再者说,即便库部员外郎的职位,真的能够带给他经济上这么大的改变,也应该从他就任员外郎的第一年开始,怎么偏偏是从第三年开始呢?

    第二个,孙家经济条件得到改善,购买田亩的时间,整整持续了三年,而在这三年之中,恰恰是他连任库部员外郎的前后。

    连任一事,本来就不和常理。

    按照我朝的规矩,他在员外郎的职位上做得好,减选、升官,做得不好,回家守选,四年以后再长榜选官,如何能够连任?难道堂堂兵部,离了他一个小小的员外郎,竟然就选不出一个库部官员来吗?

    关于这个,谢某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谢直笑吟吟地说着,目光却如同刀子一样,死死盯在王鉷的脸上。

    “直到前日,淮南谍报司给我带回来一个不算是答案的消息。

    在孙员外郎连任之后,有一次醉酒,酒后失言,说他乃是得了贵人相助,才得以连任员外郎……

    而这个贵人,恰恰就是你,王鉷王大夫!”

    金殿之上,满朝文武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鉷的脸上。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谢三郎就差指着王鉷的鼻子,直接问他是不是盗卖武备的幕后黑手了。

    所有人都有点不敢相信,即便谢三郎借着孙员外郎身上的疑点,以及他最后的“酒后失言”,已经实实在在地把矛头指向了王鉷,满朝文武也不敢相信。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话,那么,长安武库的武备被盗卖,不但确有其事,而且早在五年前就开始了,而且最关键的,这件事,还是当时天子面前的红人,在朝堂之上响当当的大佬,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

    这……简直是丑闻!

    一旦流传出去,必然“为天下笑”!

    所以,他们都眼珠不错地盯着王鉷,希望他能够否认。

    可惜。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人家谢三郎都把事情调查到这种程度了,即便再否认,难道谢三郎还能办不下来这个案子不成?

    王鉷终究是天子面前的红人,身兼二十余职,在朝堂之上纵横多年,“敢做,不敢认”这样的事情,他到底还是干不出来。

    幽幽一声长叹。

    “谢中丞,大唐办案第一能手,果然名不虚传!

    不错!

    孙员外郎,就是在王某的授意下,开始盗卖长安武库的武备的。”

    一语出口,满堂大哗!

    满朝文武不由得面面相觑,纵然有“大朝会上不得喧哗”的规矩,又有汜水侯谢三郎这样的大佬镇着,满朝文武就算不方便开口说话,也能够从对视的官员的眼神之中,读出来三个字……

    图什么!?

    是啊,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王鉷盗卖长安武库之中的武备,到底是图个什么?

    缺钱?

    不可能!

    人家王鉷出身自太原王氏,那是响当当的五姓七家,跟孙员外郎的那种小门小户完全不一样,别说三百亩、五百亩的水田,就是上万亩,在人家眼里,也是等闲。

    既然如此,那必然是其他原因……

    一想到长安武库被炸,再联想到王銲竟然胆敢谋反……满朝文武一时之间,竟然有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从龙之气!

    如果说王銲身上有“从龙之气”的话?

    那么,谁是龙!?

    如果满朝文武猜测成真的话,那么这件事,就不仅仅是“为天下笑”了,而是要变成,“令天下危”!

    好在,王鉷仿佛也猜测到了满朝文武心中的想法,直接说道:

    “盗卖武库武备,王某认罪!

    不过……

    炸毁长安武库一事,王某以项上人头作保,并不知情!”

    满朝文武听了,信,又有点不敢信。

    信,是因为王鉷现在表现得太光棍了,一开始抵赖,不过是不知道谢三郎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等到谢三郎直接点出来孙员外郎这个人,并且把他的发家的时间轴,与王鉷巧妙地结合到了一起,王鉷在也没有丝毫犹疑,便直接认罪了。

    说实话,满朝文武,对王鉷此人了解也不算少。

    毕竟人家乃是天宝年间享誉朝堂的天子面前红人,身兼二十余职,大多也都是朝堂之上要害部门的官职,满朝文武自然少不了日常跟他打交道,在所有人的心目中,王鉷是一个很强硬的人,除了对他兄弟王銲多少还能看出来家庭的温情,但是对其他人、其他事,都非常简单而粗暴。

    这样的人,满朝文武都难以想象,他竟然会在金銮殿上,在满朝文武的面前,用那么怪异而可笑的方式,向天子磕头求饶。

    一切,都是为了他家的兄弟,王銲……

    说实话,刚才那一幕,让很多人都难以想象,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位强硬的御史大夫王鉷吗?

    现在,面对谢三郎的询问,满朝文武突然发现,他们熟悉的那一个王鉷,又回来了……

    满朝文武之中,很多人脑子都不慢,在简单的思索之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

    王鉷,果然是太拿他兄弟王銲当回事了……

    谢三郎指征王銲,王鉷就能不要脸面地磕头求饶……

    等到谢三郎指征王鉷的时候,他的强硬,不允许他自己表现出丝毫的软弱!

    所以,他承认了,直言不讳!

    既然如此的话,那么王鉷说他自己没有参与到炸毁长安武库的谋划之中,可信度就非常的高了。

    至于不信……

    毕竟事关重大,仅仅凭借“信任”两字,就彻底打消对王鉷的怀疑……所有人心中都没底。

    说白了,还是缺少佐证。

    “王大夫到底参与还是没有参与到长安武库大火一案之中,现在还难以定论……”

    谢直开口了,吸引了金殿上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李老三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满朝文武之中,很多人都在暗自点头,果然是“大唐办案第一能手”,说话就是严谨,能够从孙员外郎的“发家史”上发现蹊跷,进而锁定了王鉷这个朝廷上炙手可热之人,竟然还能逼得他在满朝文武面前,亲自承认了自己盗卖长安武库的武备,这要是别人,早就飘飘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再看看人家谢三郎,仿佛是做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一点激动的变现都没有,反而出言谨慎,还是按照逻辑一步一步地向前推动。

    结果,还没等这些人佩服够呢,谢三郎下面一句话,立刻让他们瞪大了双眼。

    “不过,也好确认……只需一个人的供词便可以……”

    满朝文武不由得面面相觑,王鉷乃是国朝的御史大夫,他自己说话都不足以取信,现在有一个人的一面之词,就能确认他到底参与还是没参与到长安武库大火一案之中?

    谁!?

    是谁能有如此高的可信度?

    “王銲!”

    谢三郎直接给出了答案。

    满朝文武这才恍然大悟,仔细一想,还真对!

    以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长安武库大火一案,邢縡其人,绝对脱不了关系,而王銲在今天之前,一直和邢縡保持着“交情莫逆”的关系,也就难说王銲是不是已经陷在这个案子里面了。

    现在如果想要确定王鉷是否参与到炸毁长安武库大火一案之中,就要完完全全地弄明白这个案件的本身细节……

    而在整个金殿之上,除了王銲,还能有谁对这个案子的细节更加熟悉呢?

    所以,王銲的供词,从很大程度上,还真的可以决定王鉷在长安武库大火一案之中是否清白。

    只要让王銲来证明王鉷是否清白……

    满朝文武,恨不得拍案叫绝!

    怪不得人家谢三郎自从横空出世以来,就牢牢占据着“大唐办案第一能手”的美誉,你看看人家这审案的技巧,简直就是绝了!

    不打你,不骂你,完全把“人性”二字摆在你自己的面前,说不说,你自己看着办!

    王鉷这个当哥哥的,绝对没得挑了,为了自家兄弟,不惜“头拱地”地为他求情……

    现在就要看王銲这个当兄弟的怎么做了!

    往日里借助自家兄长的权势横行霸道、嚣张跋扈,这且不说,今天,要让你来证明自家兄长是否清白……

    “王銲,你怎么说?

    把你和邢縡谋反前前后后的经历都说出来,我们自然会判断你哥哥王鉷是否参与到了引爆长安武库一案之中……

    你胡说,就难以取信满朝文武……

    你说实话,我们就信你……

    你当如何选择?”

    谢三郎话音刚落。

    王銲就直接开口了。

    “我说!”

    却不想,王銲刚刚开口,就被身边的王鉷出声打断了。

    “闭嘴!”

    一声断喝之后,王鉷看着自家兄弟,语气也缓和了下来,缓缓说道:

    “你知道不知道,这是谢中丞给你挖坑呢?谋反一事,乃是邢縡……”

    “哥,我知道!”

    让王鉷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也没有说完,就被王銲打断了。

    这位在长安城中横行无忌的“王二爷”,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竟然露出来一副孩子般的笑脸,对着他哥,王鉷,轻轻说道:

    “哥,我都知道……

    谢中丞乃是我大唐办案的第一能手,上手的案子,不是灞水码头大火,就是引爆长安武库,那全是关系到我大唐国运安危的案子……

    我这案子吧,说是谋反,其实就是一场闹剧,人家谢中丞,看不上。

    所以,人家都懒得费心思来查证,只希望我自己说出来,好省了他的功夫去办其他的大案子……

    这才顺手挖了个坑,打着严惩您的旗号,逼着我说实话呢……”

    王鉷闻言,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家这个兄弟一眼,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一声苦笑。

    “既然你都知道了,何必要上当啊?”

    王銲脸上的笑容,越发得灿烂。

    “我没办法啊……

    因为他是再用您来威胁我啊……

    我不说,能行吗?”

    王鉷刚要说话,王銲仿佛早有预料一般,直接抢在他前面开口了。

    “哥,您别说了,我都知道。

    当初咱爹走的时候,拉着你的手,让你照顾好我……

    也正是如此,您才对我百般照顾,就算有的事情兄弟我办得过火了,也是您出面压下来的。

    说实话,这些年,正是因为在您的身边,兄弟我过得痛快!

    今天这件事……兄弟办得糊涂……”

    说着,王銲的脸色,还难得一红。

    周围人就这么一直听着,即便王銲没有点明,他们也知道,王銲口中的“这件事”指的就是“与邢縡一起谋反”。

    王銲继续说道:

    “事情已经到了眼下这种情况,再折腾,也没意思了……

    谋反毕竟是谋反,就算是被邢縡煽动一时糊涂……也是谋反。

    说实话,兄弟,今天,可能已经活到头儿了……”

    王鉷早就泣不成声,在王銲开口提到他们父亲临终嘱托的时候,王鉷就已经泪如雨下,如今听到自家兄弟怎么说,顿时摇头,抢在王銲继续开口之前,嘶哑着说道:

    “别这么说!

    一切有我!

    只要我有一口气在……”

    “哥!”

    王銲再次一声高喊,打断了王鉷,终究没让他把过火的那些话说出来,随即,看着他个满脸的泪水,依旧笑吟吟地说道:

    “哥,听我说,这一次,是我糊涂了,死就死了,也应该!

    就是请你不要再为我求情了,你是我王家的脸面,我实在不愿意看到你再磕头了……”

    说着,两行眼泪也夺眶而出!

    而王銲仿佛不知道一样,依旧笑容满面,轻声说道:

    “这么多年,也都是您在帮我……

    今天,也就让兄弟也帮您一回吧……”

    随即,不等王鉷答应,直接转向了谢直。

    “谢中丞,您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谢直静静地看着王鉷、王銲兄弟,点了点头,随即开口。

    “兄弟情深,难得一见。

    好!只要你说实话,我不会难为你们兄弟之中的任何一个。

    现在,告诉我,你这一次谋反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