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太真实, 甚至和现实分不太清,白秋醒来时,坐着发了很久的呆。
梦中的事真实发生过吗?
她养藤?她怎么可能养过藤?那条青藤, 是青烨吗?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她白天给青烨浇水, 晚上就梦到自己养藤?
梦在大多数时候都是荒诞的, 可同时梦到养藤和天玉, 以及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男子,甚至在梦中,她身为魔修, 对魔的心法都如此轻车熟路。
怎么可能做个梦,连心法都一块儿编出来了?她若有这本事, 如今也不是个小菜鸡了。
真实得简直可怕。
为何她会看到这些?
难道是因为天玉?
天玉似乎受了伤, 少年温柔地垂着睫毛, 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给她喂水,“主人。”
这水中涌动着一股灵气, 白秋盯着看了一会儿,天玉笑着解释:“我施过法了, 这些水对主人身子有好处,主人不必担心。”
白秋仰头一口饮尽, 润了润嗓子, 放下白玉杯, “天玉, 多谢你的照顾,你是不是被青烨打伤了,这几日身子如何?”
天玉疑惑道:“青烨?”
白秋想起世人鲜少有人知道青烨的面子,便解释道:“就是衡暝君, 将我带回这里的那只魔。”
此话一出,天玉的脸色唰地惨白,显而易见地哆嗦了一下。
“那只魔……”天玉抿紧了唇,看向白秋:“主人,就是他害你魔气入体,差点死了!这世上的魔都极为危险,可比起魔修,魔灵才是更危险的,主人我们逃吧……他差点杀了我,迟早有一日也会害了主人的!”
他神色激动,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那双漂亮剔透的眸子里,流露出惊慌惧怕,仿佛回忆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
白秋有些哭笑不得。
青烨真的走到哪儿都让人害怕,当初连她都怕他,更别说单纯无害的天玉。
“你今后若怕他害你,便躲进我的玉佩里。”白秋安抚着,又坚定道:“我已经决定了,我今后会留在他身边,除了这里,我也无路可去。”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眼底尽是担忧之色。
“主人……”
白秋却立刻转移了话题,对他说:“天玉,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变成了另一个女子,她似乎是个魔修,是一个不认识的正道剑修,将你赠予了我,我还养了一条纯元仙藤,这些事情可是真实存在的?”
梦中那个人不是她白秋。
可性情习惯,说话的腔调,那些旁人都不懂的词汇,完完全全与她契合,她心里觉得简直荒谬,活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常人或许只会觉得,不过是荒诞一梦罢了,可白秋总觉得冥冥之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直觉让她不想忽略,宁可求证一番。
天玉脸色一变,仔细回忆了一番,点头道:“也许是因为我为主人疗伤,阴差阳错之下,将我第二任主人的记忆传给了主人。”
“我的第二任主人是个魔修,后来她被正道杀了。”
“我想起来了,千年之前,衡暝君的确是世间唯一一条纯元仙藤。”
白秋抱膝坐在床上发愣,白禾被其他魔修带过来时,看到的便是一脸呆滞的她。
一身白裙的小姑娘蜷缩在床上,散开的长发盖住了整个背脊,唇色泛着不自然的白,虚弱而萎靡不振。
但这样瞧她精致的侧颜,竟有一种慑人的美。
她周围罩着一层淡淡的结界,隔绝了所有的魔气,也将她困在里面,外面的人进不去,她也不出来。
魔修打开结界,白禾悄悄进去,靠近了床边,悄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一动不动的,像是丢了魂一样,因为不能见到衡暝君,所以相思成疾?”
白秋伸手打开她的手,郁闷地把下巴搁在膝盖上,还在想着自己的事。
天玉灵力损耗过多,方才话才说一半,便陡然化成了原形。
那只蝉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白秋确定梦是真实的之后,便一直盯着它发呆。
那根小青藤,居然真的是青烨吗?
她想青烨了。
可她见不到他,用玉简联系他也联系不到,文禹中途来看过她一次,对她说,因为怕她被魔气伤到,在她痊愈之前,青烨一直不会见她。
白秋硬生生地被困在了床上,如同易碎的珍宝,被侍女们翻来覆去地伺候,无论吃穿,都是顶级的待遇,但她的精神却越来越差。
直到玄狰看不下去,送来了白禾。
白禾坐在白秋身边,盯着她看了好久,一脸严肃道:“姐妹啊,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你现在满脸都写着‘我动心了’,‘我离不开那个男人了’。”
白秋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哪有这么夸张。
她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只是太久没见到他了,我有些担心。”
她是因为他才昏迷的,他知道之后会不会自责?他的疼痛可会重新发作?没人给他浇水,他万一又生气怎么办?
突然想到什么,白秋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拉住白禾的手:“你过来时,看到青烨了吗?”
白禾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青烨”,就是衡暝君。
“我怎么可能见到衡暝君呢。”白禾一脸‘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的表情,又说:“不过我被带过来时,听到那些魔修说衡暝君近日去凡间了。”
凡间?
他无端去凡间做什么?
白秋痛苦地歪倒在床上,把脸埋进了被褥里,一脸生无可恋。
后来几日,白禾都一直陪白秋说话,偶尔白秋服了药睡了,白禾会代替她盯着玉简,结果玉简连续几日没有动静,直到第十日,白禾忽然激动地摇醒了白秋,指了指玉简。
白秋呆滞了两秒,睡意一扫而空,连忙接过了玉简。
“青烨。”她捧着玉简,一开口,便忍不住用了撒娇般的委屈嗓音。
一边的白禾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一秒变脸,捏着嗓音甜甜的模样,活像是换了个人。
你们谈恋爱的都这么能变脸吗?
呵女人,每天忧郁成那样,原来也只是摆给她看的,一遇到对象魂都跟着飞了。白禾在边上看着,心里忍不住酸。
对面传来熟悉的清冽嗓音,“小白,身体好了么?”
“我早就好了,我现在可好了。”她委屈道:“你上哪里去啦?青烨,我想你了。”
她觉得自己活像是异地恋一样,不,比异地恋还委屈,异地恋好歹是被迫分离,他故意不见她,把她关在这儿算是怎么回事?
玉简对面的声音顿了顿,白秋似乎隐约听到了一声惨叫,很快,男人冷淡的声音重新响起,“再等几日,你再多休息几日。”
白秋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白秋吸吸鼻子,委屈过后,又转了转眼珠子,软声道:“可是,我想要小哥哥的藤蔓陪我睡。”
白禾坐在一边,看着她一分钟之内变幻几次的脸色,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那边的声音滞了滞,没有说话。
白秋隐约听到那边的风声和人惨叫的声音,似乎还有什么刺穿肉.体的声音,她心底漏了一拍,大概猜到他一定又是去哪里作乱去了。
他太强了,对旁人毫不留情,无论去哪里,都定是一场灭顶之灾。
她连忙道:“我想要青烨缠着我,这样睡习惯了,我一个人睡不着了。”
“想被青烨抱着,握着青烨的手,摸摸青烨的叶子。”
“我一个人,哪里也去不了,这个地方如果没有你,我着实是待不下去。”
“……”对面的气息沉重了些,白秋的脸颊贴着玉简,感觉到他的沉默与挣扎。
许久,他迟疑道:“很疼的。”
白秋:“不疼的。”
“说谎。”
她瘪瘪嘴,“只要你不在我身边杀人,释放那么浓郁的魔气,我不怕这点魔气的,大不了……”
她咬咬牙,下定了决心般,破罐子破摔道:“大不了,我也做魔修便是了。”
她这个念头也在心里滚了许久,终于被她说了出来。
反正……反正她会陪着他住在魔域,做魔修也没什么不好,虽然做魔修会被正道围剿,不也有他保护她嘛……
对面沉默了许久,沉默到白秋都以为他没听了,又连忙叫他的名字,“青烨?青烨?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因为听到了,他才没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冰冷地训斥道:“胡闹,你以为入魔是桩好事么?着实是无知无畏。”
白秋垮着脸,心道周围这么多魔修,也没见他们怎么样啊……
她委委屈屈道:“那……”
“那你回来见我嘛。”她简直撒娇到疲劳,就一直重复着“回来嘛”“回来嘛”,像盘丝洞里的女妖精,恨不得围着他疯狂地用魔音贯耳催眠他。
在她这样锲而不舍的耍赖下,对方也终于被激起了那股战栗的兴奋和**,一字一句,恨不得把她活活咬死在唇齿间。
“给我等着。”
“等我回来教训你。”
他挂掉了玉简。
白秋坐在床上,盯着玉简愣了一会儿,耳根红了,一边的白禾开始“啧啧”起哄,酸道:“真有一手啊,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高冷的性格,没想到你居然是娇滴滴属性的?”
“果然对象和姐妹是不一样的。”
“我之前瞧过一个话本子,你莫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大魔头的磨人小娇妻?”
什么跟什么啊?
白禾又继续调侃着什么,白秋已经无心去听了,因为须臾之后,她便听到外面传来的一些声音,不是脚步声,更像是衣袂从空气中划破的声音。
快得根本不像是正常人走路会有的速度。
一股血液顺着四肢涌上头顶,白秋下意识绷起背脊,死死地盯着内室入口的那扇石门,继而便听到了“哗啦”一声。
是结界破碎的声音。
浅淡的魔气涌入鼻尖,一股清凉的风携着熟悉的冷香,白秋感觉到胳膊一紧,整个人便被反剪着胳膊,压进了冰冷的怀抱。
继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铺天盖地,硬生生呛到了她。
他真的杀人了。
从屠戮的凡间到魔域,快到只有一盏茶的功夫。
来势汹汹,不给任何反抗的余地,撞得她心尖一跳,继而熟悉的触感爬上了手腕,将她整个人缠住,他发间的血腥气混着冰冷的香,充斥在她的鼻尖。
他低头,鼻尖相抵,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压抑着什么情绪。
“你自找的。”他说。
说着,偏头,冷漠地盯了一眼还不离开的白禾。
“……”白禾一个激灵。
白禾打从青烨进来的刹那,就立刻站了起来,看着这对小情侣恩爱,她在一边手足无措,简直尴尬癌都要犯了,此刻被一盯,简直汗毛倒竖。
此时不跑,还留着煞风景吗?
她连一声招呼都来不及跟白秋打,便被这冰冷的眼神吓得退了出去。
娘诶,这魔头太凶了!
白秋安静地躺在床上,听到白禾慌乱的脚步声,像是活见鬼一般夺门而出,不禁好笑,还没笑一声,身上的男人又扭头看了过来,敛在黑暗中的眸子俯视着她。
他浑身上下的血腥气浓重,眼角还残留着恐怖的猩红。
他眼底翻涌着狠意,白秋觉得他估计恨不得要咬死她,才会半路也不打架了,直接跑回来了。
她之前隔着玉简许是撩过分了。
“青烨。”她此刻动也动不了,安静地叫了他一声。
她忽然想起梦里,那根挂在架子上的小青藤,柔软卷须迎风招展,稚嫩可爱。
她觉得那个女魔修就是她,因为太像了,每一个举动都让她越想越心惊,这世上不会找出第二个与她性子一模一样之人,可她偏偏又不明白,自己与他到底有何渊源。
这一切都超过她的认知了。
唯一明白的是,梦到的是他就可以了,不管是平行空间,还是前世今生,还是更奇怪的可能,反正至始至终是一个人。
一个人能相遇多次,便是个奇妙的缘分。
就像你原本和男朋友处于难舍难分的热恋期,此时突然杀出一个老神棍来,对方说你们是命定三世的缘分,你当然不会吃饱了撑的去纠结其他两世是什么。
第一反应,只会惊叹于彼此之间的缘分,甜蜜而开心,甚至觉得奇妙。
她如今,便觉得很奇妙。
鼻尖抵着他的鼻尖,白秋微微往上拱起身子,往他怀里依偎,还没更靠近他一点儿,便被他抱起来,放在床更中间的地方,那些细小藤蔓还在密密麻麻地缠着她,却温柔得如同抚摸。
右手手腕一凉,他将什么东西戴了上去,她看不见。
他说:“这是我抢回来的,世间唯一一个抵御魔气的法宝,戴上它就不用怕我了。”
“不修魔,修魔不好。”他低头,冰冷的唇碰了碰她的下唇。
他想起离开时,她还吐着血,唇上都是血。
他也不知道为何,他不想让她修魔,明明本身是魔,但下意识排斥让她与“修魔”二字挂钩。
只知道修魔不好。
他宁可杀人夺宝,做穷凶极恶之人,搅得天下人都恨不得除掉他,也要为她抢来这个法宝,不让她修魔。